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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前世篇

第九十五章 前世篇

寧珩有些無法形容自己此時的夢境。

震撼、不安,錯綜複雜的心情交織在他心頭,匯聚成一彎湍急的河流。

夢裡,他的身體化作一團虛無的氣,似遊魂般飄蕩在半空。

眼前的場景有些令人眼熟,再仔細辨別,可不就是上京城郊外的景色。

漫天的大雪將眼前的世界染成了純潔的白色。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突然陷入夢裡,說是夢,可又好像不是夢。

因為他記掛著夢外沉睡不醒的溫雪杳,所以幾次嘗試逼醒自己,然而根本一點甦醒的勢頭都沒

有。

風雪交加。

他明明沒有實體,可是一縷殘魂卻能感覺到周圍氣溫的冰冷。

目之所及,是他從未經歷過的一場宮宴。

被折磨至此,這種福到底是誰想要

在破碎的雪景中,他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在這裡,他似乎僅僅是一個過客。

寧珩雙目霎時猩紅一片,心底的憤怒幾乎無法抑制地噴湧而出,可再多的揮拳,也只是徒勞。

紛揚的大雪下,少女一身素衣,渾身被豔麗的血色染紅,連周圍的雪花搜染成了刺目的紅。

就在他如孤魂野鬼般遊蕩在荒山之上時,忽地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之氣。

風雪似乎更凜冽,四周依舊悄無聲息,只有少女奄奄一息的喘熄。

一撈,卻什麼都撈不到。

那人居高臨下,眼裡揉著輕蔑。

分明一切都令他覺得分外熟悉,可此時在他面前所發生的事,卻和他曾經的經歷截然不同。

他雙目發狠,蜷縮在柴房角落裡的少女面容蒼白身形瘦削,與自己在現實中平日所見的阿杳簡直

怪不得方才在雪中見她時,臉上佈滿傷痕。

他的心狠狠抽痛,然而未等痛覺墓延,他眼前的場景再次跳轉變化。

判若兩人。

這樣的冷,令只穿著睡時薄衫的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寧珩死死將手攥緊握成拳。

怪不得。

他漂浮在虛空中,前一瞬才聽魏蘭舟發狠說要將溫雪杳送去軍中充妓,下一瞬他便回到了柴房

中,見溫初雲命人拿著鋒利的匕首劃傷了溫雪杳的臉。

寧珩不知自己為何會陷入這樣光怪陸離的噩夢,或者說,這根本不是夢。

“阿杳、阿杳。”

少女的臉上佈滿疤痕,不像是舊傷,更像是近日的新傷。

在寒冬裡,有些傷口再次被凍裂,邊緣透出令人窒息的青紫色。那模樣寧珩只一眼,便瞧得落下淚

來。

若換了尋常人,聞到這樣的氣息一定是會繞道而行的。

可那些下人口中的七皇子側妃卻不是溫雪杳,而是她的庶妹溫初雲。

寧珩一邊瘋狂的叫喊著她的名字,一邊撲過去,可他的聲音、他的動作在這寂靜的天地間,沒有

掀起一點風浪。

他看到溫雪杳的父親慘死,兄長鋃鐺入獄,而她被扔在一座華麗府邸的柴房之中。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來到這裡,想不清緣由,同樣也找尋不到出口。

他只能徒勞無助地順著少女的目光,死死望向在她對面站著的始作俑者。

他還記得這場宮宴,正是在這場宮宴上,劉家小姐當眾拒婚,惹得官家大怒。

化為一陣虛無。

可不知為何,他竟驀地一抖,下意識循著那道血腥氣遊走靠近。直到,他的視線盡頭出現令他此生難忘的一幕。

若不是現實世界中的元燁已經死了,他恨不能將對方關進皇城司的暗牢中,將那些折磨人的法子

在他身上全部使一遍。但接下來寧珩的所見所聞,又一次令他肝膽欲裂。

然而此時,跪在殿中央的女子不是別人,卻是溫雪杳。

因為下一瞬,他眼前白光一閃,似時光倒轉,他又被帶回到另一個場景中。

如今溫雪杳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還是託溫初雲的福。

從周圍人的議論聲中,他隱約能辨別出這是在七皇子府中。

寧珩滾在雪地裡,厚實的雪沒有雙膝壓進地面的痕跡,平坦依舊。他想將她抱進懷裡,然而伸手

正是魏蘭舟,或者說溫遠山。

直到狂風席捲眼前的殘景,他連少女的身軀都留不住。

對方手中的利刃上,滴答落下少女的鮮血。一滴滴血融在純白的世界裡。

她雙眸定定,神色篤然,聲音輕緩,卻分外堅定的說出那一番“求官家讓她與寧國公世子的婚約

作罷”的話。

寧珩的心像是被一簇利箭擊中。

到這時,他腦中不可抑制地浮現出一個大膽的猜想。

這世間真的有轉世重生一說麼

難道此時他所見的並不是夢,而是上一世,曾真實發生過的一切

就在寧珩猶豫不定之際,他眼前的場景再次變化。待他看清周圍景色,便發現自己回到了賽馬場上。

不過這一次,溫雪杳並沒有問他借馬。

馬場中央,一陣紛亂後,少女從馬上墜下。

寧珩的虛魂沒有托住她,只見她狼狽墮馬。千鈞一髮之際,元燁不知從何處衝出來,擋在她面

前,替她擋了一箭。

但寧珩在一旁看得清楚,夢中的他與這一世的他分明做出了同樣的反應,皆是用手中的玉扳指將

那飛射向溫雪杳的箭矢擊偏。

到此時,寧珩還有何不明白的。

這分明不是夢,而是他不曾記得的上一世。

所以,阿杳是帶著記憶重生而來的麼

似乎唯有這樣,才能解釋通兩世的變化。

像是為了回應他此刻心中的猜想,眼前的場景如碎片般嫑時破裂成片。

****

另一邊,在溫雪杳回到重生前後,被前世的寧珩帶著一同去粥棚。

在兩人以及一眾將士的配合之下,百姓從最初的躁亂激憤逐漸變得井然有序排隊領粥。

忙碌一下午,回到別院時,溫雪杳兩條腿都是酸的。

路上寧珩方才與她商量過一同吃晚膳,於是兩人便一道去了溫雪杳的住處。溫雪杳也是累狠了,身體快過大腦的反應,已經先一步在榻上坐下便開始揉捏小肚腿。

直到稍微緩過勁兒來,才察覺一道若有似無的目光一直在往身上飄。

她的意識霎時間回籠,連忙端正坐姿。

就是她這一瞬間的變化,就足矣牽動對面寧珩的心。

他的心忍不住開始亂。

幾乎是下意識脫口而出,&你是不是,又將我誤當成他了&

話音將落,寧珩便有些後悔。

何必問,真相如何他再清楚不過了不是麼

對面的溫雪杳也被他突然正色的發問問得愣了一瞬,不過僅僅只是一瞬,她就扯唇輕鬆熊笑道。

“其實仔細想想,都是你啊。”不論是前世被她辜負對寧珩,還是重生後與她終得圓滿的寧珩。

寧珩扯唇,勉強露出一抹笑。

心裡想的卻是。

不一樣。

不一樣!

他從來都是不幸的,而另一個世界的寧珩卻是幸福的。

如何能一樣。

心底的慾望與嫉妒如藤墓般瘋狂墓延生長,一絲一縷緊緊纏繞著他劇烈跳動的心。卑鄙的念頭再次席捲他的理智。

他要代替另一個世界的寧珩,得到溫雪杳的愛。

他要將他留下。

然而就在這個念頭如浪潮般一波皆一波拍的他愈發心馳神往想入非非之時,他的腦海忽地一痛。

緊接著,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出現他的意識中。

“寧珩,你的溫雪杳已經離你而去了,斷了你的念頭,放我的阿杳回到她的世界,莫要痴心妄

想。&

是他自己的聲音

不對!

不過眨眼間的功夫,寧珩便意識到,這不是他!

對方說“放他的阿杳回到他的世界”。

那這個闖入他意識,在他腦海中說話的人,就是……另一個世界的“寧珩”

他追來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寧珩臉色驟變,他勉強壓下心中的恐慌,同一旁的溫雪杳解釋道:“方才施粥出

了許多汗,我先回屋清洗一下。&

溫雪杳一時沒反應過來對方變臉速度之快,正在心底納悶寧珩是不是因為方才的事情生她的氣,

故意找理由躲著她,就見他已經匆匆離去。

寧珩離開溫雪杳的院子,呵斥寧十一不許跟著,一轉頭,就躲進一處僻靜的院子。四周無人,他任思緒沉進意識中。

“你出來。”寧珩放聲怒吼道。

阿珩聽到動靜,甦醒過來。

兩人在寧珩的腦海中,第一次見到彼此。

與寧珩的慌亂不同,從重生世界追隨溫雪杳一同墮入這場前世夢的阿珩則顯得尤為平靜。

然而他越平靜,便令寧珩心中的恐慌與嫉妒越深。

他一眨不眨打量著闖入他腦海的那個人,那個與他長著一模一樣的臉,此時一身寢衣,從容自若

的外來者。

阿珩的這身打扮當即令寧珩想到在大街上初見到溫雪杳那日,她也是一身素色寢衣,雖不願承

認,可此時浮現在他腦海的兩人格外登對。

但是一想到溫雪杳來之前是在這人榻上,他心中的妒火就險些要將自己燒死。

儘管,兩人都是寧珩。

對面的阿珩坦然聳肩,似是輕鬆便能洞察寧珩所想,挑唇開口道:“你想的沒錯,她突然出現在

這裡前,正與我睡在同一張榻上。&

說著,他眉尾一挑,“我與她本就是夫妻,同寢而眠再正常不過,也不知你在妒忌什麼。&

沒等寧珩回答,阿珩又笑道:“也是,我就是你,我又如何不知你在妒忌什麼,你妒忌我與你經

歷不同,你沒能做到的事,我都做到了。&在寧珩死死瞪著他是時候,阿珩細數溫雪杳重生那一世的過往。

從他的角度,又道出許多寧珩不曾從溫雪杳口中聽到的細節。

就像阿珩說的,他倆本質是便是一人,是以阿珩最知曉如何能刺激到眼前這個內心充斥著妒忌

的,脆弱的寧珩。

在聽到溫雪杳屢屢為阿珩破例,縱容他的愛,欲時,寧珩的眼睛陡然紅成一片。寧珩顫唞著唇,質問來人,“你何故來此,難不成就是來此與我炫耀的麼&

阿珩“嘖”了聲,嘆道:“自然不是,若不是因為阿查,我又如何能知道還有你的存在。”

他原本完全不知,竟還有前世的一段過往。

就在寧珩再度張口問詢之際,阿珩忽地不耐。

他此時身在寧珩的意識裡,相當於兩人共用一個軀體,是以只要阿珩想,便能讓寧珩看到他不曾

知曉的有關前世溫雪杳的記憶。

而他想,他與溫雪杳之所以會從夢境中回到過去,又讓他看到過去的遺憾,見到過去的寧珩。

一定是有什麼關聯。

他隱約覺得,這關鍵所在,便是前世抱憾而終的寧珩。

上天似乎都覺得他可憐,想要讓他知道完整的一切。

或是為這個世界已故去的溫雪香報仇,或是為本要陷入絕境的自己反抗,總歸,是要做些什麼。

於是乎,那些寧珩被困吳城,無從知曉的故事碎片,一幕幕閃現在他面前。而阿珩,則滿意的看著寧珩陷入真相的空擋,奪走了這具身體的控制權。

等躲在偏僻院落裡的男子再睜眼時,就已經換成了從重生世界而來的阿珩。

他輕鬆眨眼,面上露出得逞後愉悅的笑容。

比起他,前世的寧珩還是太嫩了些。

阿珩負手一揮衣袖,快步走回溫雪杳的院子。

方才他在寧珩的意識中,自然看到了溫雪杳待他時的和善。

與對兩個不同時空的自己斤斤計較的寧珩不同,如今已擁有兩世記憶的寧珩心中並不會因溫雪杳

對他的好,而產生半分妒忌。

若是他不曾看到前世的記憶,或許也會心生嫉妒,但他看到了。

所以在見到溫雪杳的第一瞬間,他便揚起一抹燦爛的笑,用力將人抱進懷中。

以兩人極為熟悉的動作,大掌撈起她的腿,往懷裡一抱,便轉身坐在榻邊。

溫雪杳在震驚中對上面前人從容歡愉的眼神,那雙黑眸愛意滿滿,坦坦蕩蕩展露在她面前。

頃刻間,雖兩人是一樣的面貌,然而頃刻間,她就意識到此時抱自己入懷的人是她的阿珩哥哥。

溫雪杳心一軟,泣音便脫口而出,“阿珩哥哥,你怎麼也來了&

“我一覺醒來見身旁的你一動不動,像是魘住,正著急呼喚你,便被一道怪力帶到了這個世

界。&忽地,溫雪杳想到一處關鍵,若她此時面前的人是重生後的阿珩哥哥,那前世的寧珩又去了哪

她低頭拉開兩人間的距離,注意到對方身上與寧珩一炷香前離開時別無二致的打扮後,她微微張

開了嘴。

阿珩猜到她心中所想,點頭承認,抬手從側面戳了戳自己的腦袋,簡單道:“如今我們倆的意識

在同一具身體裡,方才我讓他看了些東西,他一時不查,這具身體的掌控權便到了我這裡。&

溫雪杳:&看了些東西,什麼東西&

說到這裡,阿珩的表情冷下來,他抱著溫雪杳的手不住地收緊,聲音嘶啞:“阿杳,我方來到這

裡時,被一股怪力牽引著,看到了'前世種種’。”

當阿珩口中說出“前世”這二字時,溫雪杳便懂了。

其實他與自己一樣,也陰差陽錯,得到了前世的記憶。

正因如此,溫雪杳陷入良久無言。

雖此時掌控這具身體的阿珩哥哥是她的夫君,可這樣看實在有些太欺負寧珩了,畢竟這是前世寧

珩的身體。

她如今來到這裡,本來是想補償他的,怎如今阿珩哥哥意外跟來,卻將人家的身體都奪走了。

“那……原本的寧珩呢”

阿珩再度戳了戳自己的腦袋。

見到溫雪杳臉上不贊同的表情,阿珩臉上的笑容一僵,先前分明平和的心,卻在這一刻分裂成兩

半。其中一半叫囂道:“阿杳,你心疼他了”

溫雪杳忍不住捏了下他的臉,對著阿珩哥哥,她的種種行為果然不由自主便肆無忌憚起來。

“他也就罷了,你又在做什麼妖,你分明都有與我一般有重生前上一世的記憶了!&

話落,溫雪杳怔住,她驚愕的捂住嘴,在意識到自己方才脫口而出說了些什麼後,嘗試地又重複

一遍。

然後瞪圓了眼:“在這裡我說什麼都不受約束了&

阿珩心道果然,他的阿杳果然是記著前世種種痛苦,所以才在重生後做出了與前世截然不同的選

擇。

一想到那些出現在他眼前的前世場景,以前是真真實實被溫雪杳所經歷過一遍的,他的心就忍不

住酸澀發苦。

他緩緩撫摸少女柔軟的發,寵溺地看她,附和道:“我都知道了,你也不受約束了。&

良久,他一字一句道:“阿杳,你受苦了。&

溫雪杳眨了眨眼,佯裝輕鬆不想讓阿珩哥哥過多擔心,實則也是說的真心實意的話,“不苦,是

阿杳笨,一步錯步步錯,不撞南牆不回頭,那些苦都是我該嘗的。&

溫雪杳知曉自己不夠聰慧,所以她也從不抱怨。

好在她是幸運的,竟有了重活一世的機會,且得了一個美滿的結局。

有人歡喜有人憂。

如今的溫雪杳與阿珩無疑是歡喜的。而在這個世界已故的人,與被救下的寧珩,便是憂的那個。

&說回正事。”溫雪杳在他腿上坐正,“你怎得能搶他的身體。&

“這不是為了與你團聚,同你說一聲,你夫君我也來了”寧珩坦然,“若不然,你以為憑那小

子的心思,他會告訴你我在尋你,想帶你回去&

溫雪杳一噎,自然知道阿珩哥哥的考慮都是對的。

“那你如今可有讓我們離開的法子了”

寧珩皺眉,“其實我也不太確定,只是賭一把試試。&

&那怪力將我帶到這裡,還讓我看到了前世過往,總不會是沒有原因的。所以我想,這原因就與

前世這段記憶有關。&

“難道是要讓寧珩找回記憶,為自己和從前的我報仇雪恨&

寧珩淺笑不語,溫雪杳還不知,其實兩世的元燁最後都被季子焉虐殺於暗牢中。

不過他並不願意多說,實在沒必要,在如今已遠離上京城的關口,還要破壞她對季家人的好念

想。

比起復仇,他覺得此行他的出現,更像是來帶給前世的寧珩一場圓滿。

就在他思索著如何回覆溫雪杳時,他的腦海忽地一陣劇痛,是寧珩在試圖奪回他的身體。

到底不是阿珩自己的身體,他掙扎幾下無果,最終敗下陣來。

意識昏沉,再清醒時,阿珩又回到了寧珩的身體裡。

就在眨眼間,重新掌握身體的人已經切換成了寧珩。且寧珩就如阿珩預先猜測的一樣,寧珩絲毫沒有提自己已經換人的事。

他的黑眸中閃過一絲貪戀,維持著原先的動作將懷裡人擁的更緊。

在阿珩到來之前,他從不敢想自己能如此快就將人擁入懷中。

俊美如玉的臉上笑意漸深,現在看倒是該感謝那位阿珩的到來,讓他有了新的主意。

既溫雪杳喜歡阿珩,那他就扮做阿珩,又未嘗不可

腦海裡,阿珩笑得懶散,似乎笑他痴傻,“難不成你要不眠不休提防我寧珩。&

寧珩咬了咬牙,眸底閃過一抹瘋狂。

未嘗不可。

要麼熬死自己,要麼熬死他身體裡的另一個阿珩。

擁抱過溫暖的人,又如何願意再次孤身一人

阿珩:他從前就是這麼個不講理、心術不正的瘋子

想到那一暗室的畫,已經埋藏在黑暗裡曾見不得光的種種心思。

很難反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