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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表妹

第八十四章 表妹

江南。

聽到這兩個字, 溫雪杳心中一陣恍然,在她的記憶中江南早已不是兩年前的光景。

而是膈世的舊夢。

但是她心中不免為寧珩感到惋惜,連溫長青方才都說, 當初寧珩為讓官家賜婚搭上了自己的仕途。

以寧珩的才華,他本能順遂入仕,卻為了不被官家忌憚而選擇放棄權柄, 甘願做官家手下的一柄利刃。

如今好不容易不受掣肘,可他竟又說想辭官遠離上京城下往江南。

她心中難免為寧珩感到悵惋,“阿珩哥哥,可你不覺得可惜麼?哥哥說你從前也想走仕途。”

寧珩此人雖瞧著除溫雪杳外, 對事事都冷淡寡然, 然而從先前他與季子焉捨身犯險以救萬民於水火的決心中,就不難看出他心中有溝壑有抱負, 有大好河山。

如今新帝繼位, 本是他能夠大展拳腳的好時機,溫雪杳實在怕他一時衝動會令來日後悔。

寧珩猜出她心中的擔憂, 緊緊與她相擁解釋道:“阿杳, 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偉大,更何況只要有心有力,何處何時不能施展抱負?走仕途是為何,總不是為了圖那一道官聲。”

少女察覺他的目光,金色的夕陽餘暉下,她彎眸淺笑的側臉寧靜又美好。

他不願以溫雪杳的性命去賭一個令他好奇的答案,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那不還是嫌我。”寧珩長嘆一聲,“前些日子還說我身上涼的似玉一般,夜裡待我是又摟又抱,不過才小半月,我就連靠近你都不能了。”

寧珩不僅將她弄得衣襟散亂,更是將自己的弄得衣衫不整。

溫雪杳先是一怔,見屋內沒有旁人,便肆無忌憚地瞪他一眼,“慣是會胡說,我哪裡是嫌棄你的意思,你莫要曲解我方才的話。”

隨著寧珩與她吐露心聲,溫雪杳逐漸釋然,也對, 寧珩若是在乎那些虛名便不會拒絕襲爵,更不會當初為了迎娶她同官家做下約定, 甘願當皇城司指揮使,獨為皇族效力。

臨走前還不忘叮囑,“不許衣衫不整就出來!”

寧珩心中有了答案,但他決心將這個秘密永遠埋在心底,原因無他,只因那日看到元燁道破天機後的慘狀。

寧珩聽後第一反應是覺得荒唐無比,什麼叫做“記得今生與前世”,可不過須臾的懷疑,他腦海中又不免想起往日令他所不解的樁樁件件。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一道通傳聲。

“都說了我是嫌與你在一處太熱。”

唯一令他難過無法釋懷的是,若真有前世今生,想必他的阿杳上一世一定吃了許多苦。

寧珩彎眸,“給我的?”

兩人對視一眼, 心領神會地露出一抹淺笑,隨著馬車的顛簸靠向彼此。

寧珩負責將元燁押送出京,旁人還以為他早已前往蠻荒之地,或許只有寧珩知曉,在對方離京後早就奄奄一息,堪堪吊著最後一口氣。

溫雪杳將手中的繡活提起來,展示給對方看,“繡著玩兒的,一個小荷包。”

溫雪杳無語凝噎,到底有些心軟。

一個人如何會在一夕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又如何能知曉旁人無從得知的事。

寧珩走近,笑著從她手中接過繡了一半的荷包,靛藍色錦緞上面銀絲走線,是一片祥雲。

“在繡什麼?”寧珩啞聲問,用臉上的溫和笑意遮擋內心的悵然落寞。

他一邊吻著她,一邊將手伸向她的腰間去解她的衣袋,壓著人的唇含糊不清道:“既然害熱,可以散開些。”

而這一切,僅僅是因為元燁同他說了一句話,便像是遭到一股莫名力量的反噬,對方當即口吐鮮血不省人事。

為何阿杳身上像是藏有秘密,為何有些話她唯獨要同元燁去求證。

窗外夕陽還遲遲未落下,溫雪杳面上一臊,連忙抓住他作亂的手。

“怎麼不是?”黑眸中露出一絲明晃晃的委屈,寧珩抿唇,“那你過來抱我一下。”

待聽清對方所說的內容後,溫雪杳眼中的迷亂瞬間蕩然無存,用力推開寧珩,“公爹來了,你快停下。”

三日前,七皇子被貶為庶民,同時流放至蠻荒之地。

“這料子顏色不像是你平日戴的。”寧珩打趣看她一眼。

****

溫雪杳從寧珩口中得知元燁被貶為庶民流放至蠻荒之地時,此事已經過去三日。

溫雪杳顧不得指責寧珩,連忙將自己拾掇好,還不忘在起身前將青年按回榻上,低聲警告道:“你快些穿戴整齊,切莫耽擱。”

她主動走回去,坐上青年肩頭,湊過去親吻他的唇。

素色的裡衣在肩頭搖搖欲墜,隨處一瞥便能看到青年深邃的鎖骨。

寧珩懷抱一空,愕然的視線追尋著溫雪杳的身影,好半晌才回過神小聲嘟囔道:“成婚還不到一年,阿杳便嫌棄我,連與我親近些都不願了?”

“別鬧,好熱。”邊說著,溫雪杳邊從寧珩的腿上跳下去,坐到了床榻的另一邊。

那些未解的謎團,似乎都能因此得到解釋。

寧珩先是一愣,隨即唇邊勾起一抹笑,霎時便反客為主。

他說——“你相信前世今生麼?寧珩,我記得我的今生,也記得前世。可我為何仍是一敗塗地?”

這一刻,答案如何對於寧珩而言已經不重要。

溫雪杳嗔怒地瞪他一眼,“為何不能是我繡給自己玩兒的?”

他湊過去在窗邊的長榻上坐下,將人抱到腿上,正要俯身親吻溫雪杳的唇,卻被人抵著胸膛推開。

此時寧珩靜靜看著坐在窗邊擺弄繡活的溫雪杳,心中一切未知都變得清明。

沒給寧珩說話的機會,對方就丟下他跑了出去,留他一人坐在榻前。

他屈膝一腳撐在榻邊,側身順著窗戶的縫隙向外看去。

院中溫雪杳小媳婦似的羞著臉乖巧靜站,對面寧國公不知正與她說什麼,時不時往屋內瞥去一眼。

寧珩失笑,心中忍不住嘀咕,分明是正頭夫妻,這般躲藏遮掩,不過是在自己院中閉門親密了些,怎得倒像是做賊一般?

他無奈扯唇,不緊不慢地整理好身上的衣衫。

等寧珩出去,還沒來得及說上話,就見溫雪杳不動聲色回眸,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寧珩眉頭一緊,看向寧國公道:“父親怎麼忽然來了?”

他以為溫雪杳仍是在生方才的氣,此刻絲毫沒有意識到風雨欲來。

然而下一瞬,就聽對面寧國公開口道:“爹爹也是實在招架不住,這才想尋你來。”

寧珩眉頭皺得更深,想牽溫雪杳的手卻被對方躲開。

“什麼招架不住?”

“秦家小女,你表妹秦畫來了。”

秦畫?

寧珩先是一怔,半晌才遍尋記憶想起寧國公口中的‘秦畫’乃是何許人也。

他有些頭痛的扶了扶額,就見一旁的溫雪杳一改往日柔順的模樣,此刻毫不遮掩怒目瞪著他。

寧珩都無需多問,便能猜到方才在他出來前,寧國公究竟對溫雪杳說了什麼話。

這事還要追溯到寧珩六七歲時,彼時秦畫不過也才五歲,只因寧國公酒過三巡後的一句胡話,說要讓寧珩與秦畫定娃娃親。

自此,秦畫便時時都想纏著寧珩。

直到三年前秦畫母親過世,秦畫三年不得議親,這才姑且消停,與寧國公府斷了往來。

如今三年期滿,她竟是第一時間就找上門來。

說起來這也是寧國公曾經辦下的糊塗事,如今卻要寧珩來收拾這樁爛攤子。

他知曉那秦畫有多難纏,是以逼得寧國公直接找到寧珩的院子來,他也絲毫不覺得奇怪。

溫雪杳一瞧,就知方才寧國公說的話不是作假,她避開寧珩想要牽她的手,低聲問道:“你當真與旁人定過親?”

“沒有!”寧珩咬牙沉聲回。

況且那人還是秦畫!這表妹今日又整的哪一齣,怎麼好端端竟說要嫁他?

溫雪杳哼了聲,沒再看寧珩,也沒說信還是不信。

寧國公:“那秦家丫頭如今已經來了,如今寶珠在廳中穩著她,只怕也是拖不了多久。”

不管因何而起,總歸是對方已經找上門,又談何能避之不見?

就算能躲得了一時,可也躲不了一世,總要與對方說清楚。

溫雪杳尚且還算維持著冷靜,同寧國公商量道:“父親莫急,我與夫君說兩句話便去。”

寧國公一聽,這才放下心。

那秦家丫頭要死要活,動輒便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他也是實在沒了法子,況且兩家沾親帶故,說到底這也是他曾惹出的事,又如何好意思將人家一個女娃娃轟出府去。

可任他拋下老臉解釋當初不過是一句玩笑話,那秦家女娃都不肯應,執意要見寧珩一面,他這才不得不前來搬救兵。

等寧國公的身影消失在院中,溫雪杳才一把拽起寧珩的袖口將人拉進屋內。

屋門“嘭”地一關,少女叉腰怒目圓睜抬頭看向被自己逼靠在門板上的青年。

平素軟糯乖巧的少女,破天荒竟露出一副吃人的爪牙。

寧珩瞧著新奇,竟不知不覺扯唇笑了下。

這一笑,更是點燃了溫雪杳心中的怒火。

她抬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對方腰間的軟肉上狠狠掐了一把,然後又用方才掐過人的手握住對方下頜,寒聲道:“寧珩,你還笑!”

寧珩知道她是真的惱了,可這般從未有過的待遇竟寧珩心裡莫名燥起來,他收斂笑意,心跳的厲害。

“你說,待會兒你要如何回應你那千里迢迢的秦家表妹?”

寧珩定定望她,喉結一滾,便下意識伸手想捏她此時氣鼓鼓的粉嫩臉頰。

未曾想手背遭來“啪”的一聲脆響,對方毫不留情將他的手開啟。

這一打,也將寧珩心中旖旎的心思打碎不少。

他藏起不合時機的心思,正色道:“自然是同她解釋清楚,讓她從何處來,便往何處去。”

溫雪杳得到保證心情稍稍緩和,兩人攜手來到廳堂外。

只見那坐在廳中的少女似一塊望夫石般不住地往門外望,視線在對上並肩而來的兩人後一頓,緊接著便起身相迎。

來之前溫雪杳還以為對方會是有些蠻不講理的潑辣女子,可走近一瞧,卻看見一個溫婉嫻靜的女子。

對方起身後,睜大的美眸逐漸氤氳出一層水汽。

抬起的手腕纖細,白皙的面板幾乎能透出淡淡的青色脈絡。

美人仰首紅唇輕啟,一股清淺的梔子花香隨風自來,“珩表哥”話音落下,她頓了許久,才略顯迷濛無措的喚出一句“表嫂”。

溫雪杳站定在寧珩身前,隔絕了對方几欲貼上來的身子,問聲提醒道:“秦表妹,我與夫君耳力還算好,你委實不必湊得這般近。”

說完,她掩唇輕咳兩聲,似是有些受不了對方身上的薰香。

寧珩勾唇,亦步亦趨學著溫雪杳的動作掩了掩唇。

他其實早就想好了千百種法子,只消幾句便能輕易打消對面女子的心思,或勉強保有一絲體面將人好言勸走,或直接令人下不來臺。

但他忽然就想躲在少女身後,看她護著自己的模樣。

這麼近的距離,寧珩的鼻息間其實只有溫雪杳髮間的皂莢香氣,她從不愛塗脂抹粉,也很少薰香,是以身上只有衣裳洗淨晾乾後天然的和暖味道。

從他的角度,只需垂眸,就能看到少女頸後細小的絨毛。

寧珩不禁笑了下,沒忍住,伸手勾著她鬢角的髮絲帶到耳後。

情不自禁的一個舉動,落在旁人眼中卻像是精心謀劃。

秦畫瀲灩的眸子裡水霧更甚,那張漂亮的臉蛋連溫雪杳見了都心生愛憐。

寧珩在溫雪杳的暗示下先一步越過對面的秦畫,徑直走進廳內坐在寧寶珠身邊。

秦畫見寧珩這般聽溫雪杳的話,臉上楚楚可憐的表情終於在他走後露出一絲裂縫,“表嫂不必如此防備我,我只不過是想與表哥敘敘舊。”

“只是敘舊?”溫雪杳偏頭,裝作茫然道。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秦畫咬了下牙,“自然不是,我長途跋涉而來,自是要表哥履行昔日的承諾娶我。”

“什麼娶你?”溫雪杳更是不解:“夫君何時承諾過,亦或是官家也為你們二人賜過婚?還是你手中有家中長輩所寫的婚書?”

“再者說,我又為何要防你,公爹說你與夫君是幼時便玩在一起的表親,過往將近二十年你都不曾讓夫君動心思娶你,我又何需防什麼?”

秦畫一噎,面色幾經變化,終是無奈看向一旁的寧國公,委屈道:“雖當初沒有寫下婚書,可這門親事是寧國公親口定下的。”

一旁的寧寶珠聞言忍不住開口道:“既是我父親當初說要迎你入寧國公府,如今你也執意要嫁那是誰應下的你便找誰啊,纏著我兄長作甚?”

寧寶珠顯然也是被秦畫折騰瘋了,這才不顧寧國公就坐在一旁,口無遮攔。

誰料,寧國公竟也為老不尊起來,垂眸思索一陣,就在眾人以為他要發怒訓斥寧寶珠時,只聽他沉聲道:“當初的確是應下讓你進我寧家門,卻也未說非得是阿珩娶你.”

秦畫表情徹底裂開。

寧珩沒忍住,輕笑出聲。

秦畫不可置信地張唇:“姑父.你怎可如此戲弄畫畫?”

寧國公老臉一紅,摸了摸下頜,似是靈光一閃又想出一個主意,“我年齡的確大了些,可珩兒他已經娶妻了啊,且我寧家有家規,寧家兒郎不能納妾.畫畫啊,你總不能指望姑父這老骨頭再娶個續絃生個男娃娶你吧!”

越說越離譜,此刻不光是秦畫滿臉震驚,就連一旁的三個小輩都愣住了。

溫雪杳甚至開始懷疑,若方才寧國公端出這架勢,如何還能勸不住秦畫?

而對面秦畫再也強撐不住,她一擺手,提裙快步走回廳堂就往那椅子上大喇喇一靠,明明還是那張溫婉淑靜的臉,可此時渾身上下的氣質卻像是猛地變了味道。

她一擺手,頗有些嫌惡地用餘光瞥過從進門時就沒說過一句話的寧珩,在她看來,如今的寧珩不僅是小時候那朵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黑心蓮,更是淪落為要家中夫人與老父親保護的地步。

秦畫狀作西子捧心,“我心心念念想嫁表兄,無奈妾有意郎君無情,我也只能回家稟明父母親,此後削髮去那廟裡,後半生便做那姑子去。”

若非秦畫痛哭流涕得太過急迫,或許溫雪杳一時還難以察覺。

她抿了下唇,走近廳內在氣定神閒的寧珩身旁坐下,側身小聲問他:“阿珩哥哥,你這表妹是不是拿你做幌子,其實根本沒想過要嫁人?”

寧珩一挑眉,溫雪杳還哪有不明白的。

溫雪杳正欲偷偷睬他一腳,就被人用腳腕別住腿。

寧珩一臉委屈,“若非我親眼瞧見,又怎知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阿杳可莫要再冤枉了為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