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寄歡的聰慧，他早在邊關就看出來了，這孩子肯定是像他，才會如此機靈。
溫老夫人看自已兒子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有些嫌棄，繼續說道:“在家裡倒是不防事，但一入宮門深似海，處處都有人盯著。我們溫家本就已經在風口浪尖了，想我們翻船的人自是很多，千萬不能行差踏錯一步，否則就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既然程寄歡一點就通，索性她便直言了，她這話不止是說給程寄歡聽的，也是說給所有人聽的。
畢竟，聖心難測，皇恩難料。
是福是禍，不過都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間，
生死也不過一線之隔，說不準哪日便會有性命之憂。
程寄歡點頭道:“我明白的，祖母。”
她早在來京前就已經做好準備了。
程家在邊關，手裡握著兵權；溫家在京城，門庭若市；如今這兩家因她聯絡在了一起，自然會惹人猜疑。
一番話說下來，眾人都有些沉默，各自有著心事。
便是樂陽長公主也反駁不了溫老夫人的話。
這些年，她和她那弟弟漸行漸遠，雖見了面仍是一番親近，但人心隔肚皮，她再也不可能像小時候一般，與她親密無間了。
也許從他被冊封為太子那一日起，這一生她們就註定了結局。
生在皇家，本就無親情。
溫鶴眠也是這般想的。年少時他與順平帝周景初和武安侯沈淮序三人是摯交，他和沈淮序約定從此一文一武，忠心輔佐周景初上位。
沒想到，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他們早已不復當年，年少時他們都沒想到，有朝一日他們會如此疏遠，小心翼翼的試探對方。
那個記憶裡瀟灑、從容的少年，終是在所有的回憶中慢慢模糊，直至再也看不清。
好像他從未出現過一般，一切都是一場夢。
……
吃完晚膳，眾人都散去了。
這一夜，程寄歡自然是心大的睡的很是舒服，她本就是個適應性很強的人，到哪都能很快得心應手，如今她見過了溫家人，覺得都很好相處，心裡那一點忐忑也消失了，於是睡得更加香甜了。
她不知道的是，溫鶴眠陪著樂陽長公主在她床邊站了許久。
後面還是溫鶴眠勸她回去，免得程寄歡起夜時被嚇到。雖然他覺得程寄歡這一覺睡下去，可能根本就不會起夜，甚至可能連翻身都不會。
但還是以防萬一，於是拉著淚流滿面的樂陽長公主回房了。
……
顧雲宿出了宮門，本想直接去自已的宅子，沒想到一出宮門就看到了寧遠侯府的鄭管家。
鄭管家上前恭敬的說道:“世子，侯爺有事找您，請隨老奴回去一趟。”
顧雲宿皺了皺眉，想了一會，終是跟著他回去了。
實際上，他並不耐煩見他爹寧遠侯。
寧遠侯這些年因為十五年前的事，一番折騰下來，整個人都變得有些陰險，整日疑神疑鬼的，好像所有人都要害他。
他好像根本就忘記了，當年若不是他暗中給祁王的人放水，聖上也不會如此對待他和寧遠侯府。
整個家族被他拖累，偏偏他不思進取，整日只顧著抱怨，怨天尤人的。
顧雲宿實在是疲於應付他爹，因此自已在京城買了個宅子，平日沒事也不會回寧遠侯府。
他路上問道:“父親可有說是何事？”
鄭管家回道:“並未說，世子到了便知。”
顧雲宿按著眼睛，連日的疲憊，眼睛都有些血絲了。
到了寧遠侯府，他徑直走進了書房。
顧雲宿行禮道:“父親，有何事？”
寧遠侯一聽便不樂意了，說道:“怎麼，我無事便不能找顧世子了嗎？”
這番陰陽怪氣，尤其是顧世子三字他咬的特別重，好像在強調什麼。
顧雲宿疲憊道:“自然不是。”
他也懶得解釋那麼多了，左右他父親只會沉浸在自已的過往中，根本不會管他死活。
寧遠侯見他無動於衷，冷哼一聲，說道:“我找你來是想問問裴映如何了？”
顧雲宿疑惑道:“父親認識裴映？”
寧遠侯說道:“我曾和他父親安遠侯共事過，我們二人惺惺相惜，況且如今我們境遇都相同……”
顧雲宿不想聽他再說些什麼陳詞濫調，打斷他說道:“父親想做什麼？”
寧遠侯有些心虛，但轉念一想，這是他的兒子，在自已兒子面前有何好心虛的，於是說道:“我是想說能不能找個辦法把這孩子救下來，畢竟是古人之子。”
顧雲宿簡直懷疑自已剛才是不是聽錯了，他到底聽到了什麼離譜的話，他想笑卻笑不出來。
他如今只是平靜道:“故人之子？當初裴家被滿門抄斬時，父親怎麼不去求情？裴家只剩這一個孤兒時，父親怎麼沒收養裴映？況且，據我所知，您當年和安遠侯的關係並不好，他行事磊落，光明正大。”
後面難聽的話他沒有再說，但他們二人都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麼。
寧遠侯暴怒道:“你這個逆子！你是說老子行事鬼祟，偷偷摸摸嗎？而且當年我顧家本就自身難保，我如何去為他們求情？”
前半句話他理直氣壯，後半句似是也想到了顧家為何自身難保，聲音慢慢小了下去。
顧雲宿懶得再多說什麼，他對他父親已經不抱希望了。只是說道:“父親最好不要和裴映扯上關係，如今他通敵叛國，您若要搭救他，便是再來十幾個我這樣的兒子，也保不住這顧家了。”
他說完便走了，不管寧遠侯在後面如何罵他。
鄭管家看著顧雲宿走遠，才走進去勸道:“侯爺何必與世子爭執呢？如今世子是大啟的少年將軍，便是聖上也要給幾分薄面，侯爺和他爭執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他這話說的妙，看似是在勸導，其實也是在說如今顧雲宿年少有為，位高權重，和他想比，他這個做老子的一無是處，甚至只能仰人鼻息，若想好好活著，便得討好顧雲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