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葉再次醒來的時候，渾身安然無恙，頭髮還在，指甲也還在，被滾水灼燒的面板也恢復如常。

那一場猶如地獄的噩夢好像從未發生。

“你醒了？”

一個溫和的聲線傳來，玉葉這才望向說話的人，那人穿著布衣，腰間別著一個酒葫蘆，頭髮隨意束起，放蕩不羈。

未穿戰袍的神尊此刻和尋常人一般無二，但是他氣度不凡容顏看不真切，完全不忍褻瀆，倒是那一雙桃花眼，真真實實地望過來和玉葉對視。

玉葉一臉警惕。

神尊來到床邊，卻沒有坐下，而是屈起膝蓋，跪在床邊和小玉葉平視：“我叫陸壓，本來在除邪魔，沒想到沒控制術法，連累了你，對不起。”

那些打破南澤山結界的術法就是陸壓在作戰時使出的。等他打敗邪魔，察覺到自己命中多了不少因果，才知自己波及了不少生靈。

他立刻化了無數分身去補償，這其中玉葉是最慘的，也是他無法用法寶彌補的。

小玉葉沒說話。

她環顧四周，看到了床邊完好無損被陸壓重新栽在花盆中的靈芝，立馬抱在懷裡：還好，靈芝沒有死。

陸壓再次開口：“我欠你一劫，來日必定要償還。你可願入我門做我徒弟，隨我離開一同修煉？”

小玉葉抱著靈芝，很乾脆地搖搖頭，表達自己的不願。

陸壓不解：“為何？可是有什麼放不下的？”

小玉葉還是沒有說話。

陸壓抬手摸了摸她的臉，安撫著她：“你的嗓子我已經治好了，你可以說話的。”

小玉葉摸了摸自己的嗓子，方才熱水從口中進入體內的灼燒感似乎還在，她試探性地開口，發出了一個‘我’的音節。

她已經沒事了。

小玉葉這才有了劫後餘生的慶幸，她開口：“我被南澤山神養育，不能背棄他的養育之恩。我答應了他，要等他回來……”

陸壓理解，但還是不可能真的撒開手任由她。

他欠她一個劫，就算現在他放任，日後因果輪迴，天道還是要他還的。

陸壓食指和中指做劍狀，點向小玉葉的額間，小玉葉額間多出了一個紅色柳葉的印記。

“這裡面含著我的全部功法，你隨時可以修煉，等到你悟道後，還了恩情，就來找我吧，我座下弟子之位永遠為你留著。”

小玉葉點頭，想行一個師徒禮，可南澤山神沒有徒弟，也沒教過她，她也不知道師徒怎麼行禮。

見面前小孩挺直身板，似乎想要做什麼，卻又卡住。

陸壓忍不住問：“怎麼了？”

小玉葉老老實實回答：“我想向師父行一個師徒禮，可不知道該怎麼行禮。”

陸壓大笑起來：“哈哈哈，這些繁文縟節何必糾結。”

他站起身，沒有再跪在床邊。

師徒關係已定，再跪就要折壽了。

陸壓離去，玉葉還是朝著他離開的方位行了個跪禮。

無論如何，是他將自己從地獄救了出來，還收自己為徒，這都是大恩。

南澤山被陸壓設下了更強的結界。

玉葉原本打算安心等南澤回來，可沒想到第二天南澤就回來了。

他設下的本命結界被破除，遭受了反噬，南澤害怕玉葉出事就趕緊回了南澤山。

沒想到小玉葉安然無恙，而且額間還多了一個奇怪的柳葉印記。

南澤很不爽地點了一下玉葉的額頭，小玉葉被點的被迫往後退了幾步，哎呀一聲，捂著自己被點的通紅的額頭，哀怨又不敢反駁。

“你這額頭怎麼回事？還有這山的結界又是怎麼回事？”

小玉葉全部說了出來：“昨日有神魔在天上打架，南澤山結界被波及。妖怪覬覦你洞府的寶貝闖進來要搶東西，還要把我煮來吃，神尊趕到救了我，還將傳承給了我認我為徒。不過山神放心，你讓我看護的石斑靈芝沒事兒。”

南澤被氣得不行，倒不是在意自己洞府的寶物：“哪家的妖怪？敢動我的人。”

小玉葉搖搖頭：“不認識，不過聞著氣味像貓和老虎。”

南澤深吸一口氣，現在去給小玉葉打抱不平也不現實，估計早跑沒影兒了，他又問：“不是說有神尊收你為徒嗎？這麼好的機會你怎麼還待在這兒？”

他早就算到小玉葉有神緣，原本還以為是自己給她的，沒想到竟然是神尊。

小玉葉發出糯糯的聲音，天真卻又堅定：“我是山神養大的，還沒報恩，怎麼能離開山神。”

南澤頗感欣慰，可一想到這小妮子報完恩就會離開自己……

他突然多了幾分悵惘，連帶著他的狐狸耳朵都沒有精神地耷拉著。

他出去佈道的時候，被混鯤祖師看中收為徒弟，這混鯤祖師雖然修魔道，但也同時修佛道，倒是能給身為妖卻修仙的南澤給予許多幫助，能幫助他少走彎路成神。

這天大好事所帶來的愉悅，在察覺自己養的小糰子好像離自己越來越遠後，沖淡了不少。

從此，南澤去哪都把玉葉帶在身邊，可惜他擋不住玉葉的天賦。

小玉葉十四歲的時候就已經悟道，但她一直壓制修為，陪在南澤身邊。

等十七歲時，已經到達了極限。

小玉葉提出了離開。

從前哭唧唧的小糰子已經成為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穿著藍衣紅裙，披著白色飄渺的披帛，在風中站立朝南澤行禮：“我已快升仙，不得不離開渡劫，望山神放我離開吧。”

七歲入道，十四悟道，十七昇仙，這樣的天賦無人能及。

南澤攔不住她的神緣，她的路還長著。

可他比以前更捨不得小玉葉的離開。

不過他將這樣的不捨全部歸結於自己是嫉妒玉葉的成就，不想她過的平坦。

只有這樣想，他所修的道才會讓他放開困住玉葉的手。因為嫉妒是惡欲，他得放手讓她遠飛。

若是歸結於情愛，那麼他的道和他的心都沒辦法讓玉葉離開。

“必須離開嗎？”

南澤承認自己心思狹隘，他比不上心有天地的玉葉，所以沒她那麼有天分，可他覺得自己有情也沒有錯。

玉葉道：“必須離開了。”

十四歲那年她本該昇仙，卻硬生生被拖著到了十七歲，她已經到了極限，必須尋個地方閉關修煉開始渡劫。

南澤沒有輕易開口讓她離開，他一揮袖，玉葉面前多了兩份婚契。

他還是過不了自己的私心，想用個東西牽制住玉葉：“你簽下它，我便放你離開，養育之恩也算你報答了。”

玉葉望著南澤，似乎有些訝異。

南澤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你籤不籤？不籤就別走。”

“不是我不籤，而是我所修逍遙道，不能受塵世牽絆，即便結為道侶，也不會有情愛給予。”

她的道和無情道類似，但又與無情道不同。有情卻要做到無情，可以結道侶，可以憫憐六界，但不會有小愛，因為一旦有大事發生，第一個放棄的就是她的小愛。若真的為小愛而被受牽絆，修為便會停滯不前。

這樣的道，註定給不了南澤想要的。

南澤自然知道：“我比你更清楚。”

就算玉葉不修逍遙道，像她這樣心繫自然萬物的人，也註定給不了道侶小愛。

玉葉還是簽下自己的名字，又滴上自己的血。

南澤也如是。

做好一切，兩份婚契分別被兩人收起，兩人都不好俗物，身上也沒有可以作為信物的配件，便各自交換了一縷頭髮作為信物。

締結的婚契通達天道，這樣的關係不能單方面解除，且受姻緣因果，若雙方對非婚契物件以外的人動心，就會受到天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