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已散,隊伍不好帶啊。”安慶緒無奈地搖頭。
這其實是早有預兆的,安慶緒能當班長,最主要是因為除了他自己之外其他人基本都投了棄權票……
安慶緒投自己是因為他有野心,想從管理班級入仕進而脫穎而出加入學生會從部門副手幹起逐漸管理年級隨後當上一把手管理整個院系乃至整個學校……而其他人棄權的理由相對來說就簡單了不少。
“關我錘子事,誰愛當誰當。”拓跋思南一臉的事不關己。
隨著時間的推移,“班長”這個頭銜的作用是一天不如一天。小學初中的時候班主任不在班長就是老大;高中時雖然漸漸沒了實權,但班長的地位絕對也是說一不二的老大哥;而到了大學,這個老大哥搖身一變就成了孫子。
就如同當時的皇權一樣,你隨便推開一間小學教室門,和藹可親地問一句我們偉大的宰相同志是誰,孩子們肯定清一色奶聲奶氣地拖長了音答道“李林甫伯伯”,但如果你問一句“那皇帝同志呢?”換來的就是一片沉默。
後來戶部為了保住自己的烏紗帽和腦袋,很尷尬地把這種情況叫做避諱,說是為了尊重皇帝,不得直呼其名。於是就如同數學大題裡必要先寫個“解”一樣,皇帝漸漸地活成了一個符號,一個實際上沒什麼卵用,但一定要放在最前面的符號。
可憐的安慶緒這才發現班長的職責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破事他負責幹,爛攤子他負責收,自己想組織個什麼班級活動來強調一下班長的地位吧,一幫人嘴上說著行行行好好好,可眼神裡滿滿地都是四個字:你算老幾?
於是原定三十來號人到場的班級聚餐,現在如果不算安慶緒自己,那麼就只來了六個人——恰好是419的老幾位,安慶緒現在連他自己宿舍的令狐傷他們都指揮不動了。
“靠,幸好是選的自助烤肉,不用提前點菜……”安慶緒扶額。
“沒事。”薛北辰拍著安慶緒的肩膀安慰他,“人生不如意十之七八,這頓散夥飯就我們幾個吃算了,幾個人散不是散啊……”
不過意料之中的冷清收場卻總有意外之人打破,飯店門一開,另外六個人已折躍到戰場。是樓下230 的柳驚濤他們。
楊寧經常跟高年級的一塊打球,安慶緒自然是認識的,偶爾出現在球場上的柳驚濤和孫飛亮他當然也很面熟——尤其孫飛亮那兩米多的身高想不面熟也難——但安慶緒看到李俶楊青月葉凡這幾個生面孔,還是不由得問了句:“這是……”
“喲,班長對吧?你好你好……”柳驚濤和安慶緒握了握手,“這不聽老李說老李跟老李要畢業了嘛,我跟著老李來送送……”
安慶緒用十五秒的沉默拼命地試圖理清這句話裡的主謂賓關係。
“老李,”柳驚濤指指李俶,“老李跟老李。”他又分別指了指李倓和李復。
安慶緒恍然大悟。
於是散夥飯的人數翻了一倍,兩邊桌子一拼起來也勉強可稱之為宴席。
氣氛是比較慢熱的,一開始也就只有球場上總見的柳驚濤楊寧他們能跟419這邊整體說說笑笑,李俶楊青月他們則只是跟偶爾下來串門的李復李倓他們聊聊天。孫飛亮很感激周墨那天開了盤口傳遞有人打架的假情報幫他拉仇恨,讓他能夠從學校裡溜出去看曲雲,但他本性比較靦腆,一堆話又是卡在嗓子眼裡說不出來。
柳驚濤一看,這麼聊不開,不盡興啊,這樣下去不行。
“葉凡,”於是他說,“拿酒去。”
葉凡欣然領命,很快就按著人頭拿來了十三瓶酒。
清一色卡圖的乾紅。
“靠,”柳驚濤掩面,“多拿點啤的跟白的,誰跟你喝這玩意兒……”
“拿了就別浪費,”葉凡邊笑邊給自己斟了一杯。
“我去吧。”李俶站起身來,不一會就提了兩箱啤酒和幾瓶二鍋頭回到了座位上。
……
果然酒是宴會最好的調味,當一幫人啤的白的紅的像南奧塞梯的國旗一樣混著喝,醉到百無禁忌的時候,什麼樣的話題都能迅速地成為熱點。比如盧延鶴口齒不清地說咱們十三個聚在一起吃散夥飯,是不是很有《最後的晚餐》的味道,然後一幫醉漢就開始以“那他媽到底誰是椰酥”這個話題展開了激烈而不失友好的討論。
“不對,”拓跋思南搖頭,“一開始只有我們七個,班長坐這邊,你坐的是那邊,周墨是中間,應該是周墨……”
“後來230來了不就是班長中間了嗎,怎麼不對?”李復一邊說一邊灌下去一整杯的二鍋頭。
“再後來班長不是跟那個誰換了位置去和楊寧聊天了嗎,老盧說這話是在換位置之後,該是那個誰才對……”
“靠,看沒看過原版啊,原版椰酥就是坐最那頭的,達芬奇那是畫的同人……”
……
酒起到的可不僅是調味作用,它還作為催化劑放大著每個人的情緒,很快場上便喜怒哀樂層次分明:四年裡拿下不菲成就圓滿收山的自然是喜氣洋洋,不僅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成績,到了還讓學校給賣到什麼鬼廠子裡實習還宰了一筆的,提起方乾那個老不死的就頗有些怒髮衝冠;回想著四年來一起犯二或者共同牛逼的逍遙時光,便不禁感慨一聲此樂何極;而轉眼想到近在咫尺的離別,不由得又樂盡哀生……
不過至少,419和230的同學們分別跟自己的過去和未來有了第一次互相慨嘆的對視,彷彿流徙墜跌的隕星有些懷念地回望著它即將離開的,群星璀璨的遙遠深空。
“真去996賣狼牙土豆啊?”楊寧有點不太理解安慶緒的選擇。
“沒辦法,”安慶緒打著酒嗝,“老家在范陽那邊……”
其實安慶緒沒有說,那個這會兒還在網上賣著狼牙土豆,名不見經傳卻一直宣揚著所謂“狼性文化”並且妄想十年內成為“東京之狼”的,那個後來榮登996.icu排行榜榜首的小公司,老闆安祿山就是他爸。
一醉方休。
李倓酒量不行,回到宿舍的時候基本已經是醉成一灘泥了。拓跋思南把他扛到鋪上,扯過被子給他蓋好,在他混亂且帶著酒氣的呼吸聲當中,似乎聽到他在呢喃著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