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球投得再出彩,也沒有像預想中的那樣推進這條攻略線的進展。儘管柳驚濤和唐小婉之間還是一如既往的瓷,唐小婉照例會在教室外或者食堂裡再或者乾脆就在男生樓下招呼柳驚濤出去打球,但就好像敖龍島的死木頭永遠都不開竅一樣,他們倆似乎也就止步於這種鐵哥們兒般的關係,再也不能往前半步。
於是直到這時柳驚濤才真正地理解了李俶對線沈笑時的面瓜狀態。有一句話往往卡在喉嚨,任憑他怎麼努力,就是說不出口。
因為他心裡一直沒有想明白,自己真的想要再往前一步嗎?
柳驚濤是個直人,因此他心裡的很多事情你在他身上都能看到徵兆,比如這次一個最大的表徵就是他那留聲機形狀的音響裡換掉了平時常聽的卡瓦拉多西,改放起《What is Love》來。然後李俶楊青月葉凡他們就跟著音樂很有節奏地搖頭。
恰逢樓長推門進來查寢,於是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懷疑這個宿舍的人是不是集體嗑了最近長白山那邊傳進關內的搖頭丹,因為柳驚濤這時肩上正搭著件風衣外套,抱著手臂站在窗前,一副大毒梟般的姿態。
除去樓長的驚恐之外,柳驚濤其實也在計算著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量刑。
按照唐律,如果單向好友強推的話,量刑一般是3年左右的有期徒刑;若對方等級不滿十四級,那麼就會是12年以上有期徒刑直到斬首的程度。但這些都不是柳驚濤要擔心的,他和唐小婉很明顯是雙向好友,而雙向好友萬一成功綁了情緣的話……
“現在宣判。”李俶模樣的法官拍了拍驚堂木,說道,“……決定執行無期徒刑,終身監禁,不得減刑、假釋,並處管制拘役罰金外加剝奪智障權利終身……”
柳驚濤一頭冷汗。
是啊,一旦成功,逢年過節都要去泰山家裡繳納罰金不說,還要被加上家務的拘役、妻子的管制、以後說什麼話也都得三思而後行,就連現在這種自由自在地在寢室扯著嗓子非議大唐皇帝那堆爛攤子的逍遙生活也都一去不復返了。
而最要命的還是終身監禁,身上還有著多到數不清的頭枷手銬腳鐐:房貸、車貸、孩子上學、二胎乃至三胎……
柳驚濤就覺得,這他媽屬實是有點血虧,要不還是算了。
但眼睛一閉,眼前就都是唐小婉的影子。
打球的時候唐小婉在場邊喊加油,有什麼事的時候唐小婉小手一抱拳說師兄幫忙呀,兩人在田徑場一直晃悠到“呀快看北斗七星”的時間,他聽著唐小婉嘁嘁喳喳地說著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內幕八卦,他就時不時予以否定或肯定,偶爾再故作老成地用他的“驚濤歷”算一下時間,來上那麼一句“記得我大一那年……”盡擺一身滄桑。
胳膊上套著唐小婉送他的護腕,護腕裡有小口可以裝上鉛板,她曾故作深沉還帶著那麼一點鄭重地告訴他說,按照這個重量帶滿三年,畢業以後保證你天下無敵;衣袋裡是唐小婉送他的打火機,上面鏤著熊貓的圖樣,雖然比不上他躺在箱底的zippo那麼靈敏,但二者所處的位置已經昭示了他的態度;他想起枕邊還有半包開學的時候買的爆珠肯特,唐小婉說過覺得嗆以後他也就沒怎麼抽過;他把葉凡剪的“柳驚濤top 10”去了現場音配上BGM再發給唐小婉看,被她一眼識破:“你只進了三個吧?”
然後畫面回到那個下午,他一膀子懟開唐無尋的房門,看到那隻纖纖白足像只蝴蝶一樣上下翻飛,優哉遊哉,無拘也無束。
唐小婉的二腳趾比較長,腳丫尖尖的,一看就知道踢人很痛。隔壁的李瑒對這些奇門風水的知識頗有些研究,說這叫希臘腳,這種腳型出美女,象徵著智慧和力量,而且還有著一個更深層的寓意。
是為“Freedom”。
(注:西洋蠻夷亞美利加國曾有一銅像,名曰“自|由女神”,裙下便是這樣的腳型,根據鄒衍的“五行更替”學說,其國所謂‘自|由平等美利加,槍擊熔斷+++’的木德便源於此,不過作者對此瞭解不深,這裡不再贅述。)
“靠。”柳驚濤想到此處,不禁罵了一句,李瑒這種看女人腳比相面還認真的傢伙他是真沒見過,他有時真懷疑這人是不是那種空有權勢沒內涵,因此特地來劍大混學位堆學術背景的皇室小公公。
反正再想下去也是徒勞,於是柳驚濤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
柳風骨在衚衕裡算一號人物,這一片兒任你跟誰打聽打聽五爺,沒有不知道的。五爺人品沒得說,在衚衕裡一呼百應,尤其是一腳冰刀出神入化。寒冬臘月,五爺在封凍了的隱鋒湖上往來翕忽,冰刀切入湖面如同切入皮肉一般,冰水就像熱血那麼滋兒一下冒出來,一如當年他帶著一幫兄弟出去跟東北幫月泉宗他們互相開瓢那麼的快意恩仇。
沒錯,現在的柳風骨就是個老炮兒,也就是柳驚濤最不想成為的那一種本地黑幫頭子式的人物。
柳風骨生在衚衕兒裡,他的孩子自然也都生在衚衕兒裡,他對孩子們最大的期望就是子承父業,他有什麼業呢,無外乎也就一個字兒,浪。
所以他的三個兒子中,柳驚濤固然是駭浪不提,後面跟著就是老二柳浮雲——浪到發飄;晚年以後柳風骨忽然浪老回頭,覺得這麼浪下去不是個事兒,家裡總得有人正經一點——起碼看上去正經一點,於是老三出生了,取名柳靜海——表面不浪內心浪。
因此柳驚濤是很羞於給這個老土的浪爹打電話的,平時每週六日打個電話過去象徵性地問候兩聲“吃了沒,嗯,好,掛了啊”就齊活。他壓根兒就沒想到,自己還有打電話去問他什麼意見的一天。
“孫子,”五爺在電話裡直接把柳驚濤罵矮了一輩,“俗話說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你要是把人姑娘當兄弟那麼處,我勸你還是早早兒跟人攤牌去,別誤了人家……”
柳驚濤直接按下了掛機鍵,因此他也就沒聽著五爺最後的那句話:
“別跟你爸似的……”
“嘟——嘟——”
柳五爺放下電話嘆了口氣,然後他好像又想起了什麼事情,於是他鬍子拉碴的臉上忽地裂開一個笑容。
“這(zhei)他媽孫子。”五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