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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被小貓撿到的第八天

第一百四十五章 被小貓撿到的第八天

關於自己現在的身體, 加藤湊嘗試著做了一些小小的‘試驗’。

說是試驗,其實加藤湊也僅僅只是凝聚精神,試著用專門用於削果皮的小刀刀刃劃了一下自己的指腹,結果不出任何意外的, 銳利的刀刃沒有在他的指腹上留下哪怕連一道淺淺的劃痕, 更談不上傷口。

儘管早就預料到類似的結果,但當真正親眼見證時, 加藤湊還是稍稍有些沒能緩過神來, 他凝望著自己依舊光潔如初沒有一絲破損的指腹, 神色愣怔,久久不能言語。

雖說只是嘗試, 但這次試驗卻並非臨時起意,而是加藤湊在為五條悟準備飯後餐點時,削果皮的小刀不慎稍稍用力過頭,刀刃順著尚掛著水珠的鮮嫩果皮一滑, 徑直剜在了他的大拇指上, 彼時的他當即一驚,下意識就想要束緊拇指指根, 以防止更多的血液滲出。

然而, 預想之中的疼痛卻並未傳遞至加藤湊的大腦神經,落下的小刀的刀刃上, 也並未沾染任何的鮮紅色彩,就如同現在的情形一樣, 刀身上依舊綻著金屬的銀色冷光,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這一刻, 加藤湊才算真正意義上的切身體會到了自己如今非人的存在, 也將他此前下意識忽略不願去細想的‘隱患’, 重新攤開擺在了他的眼前。

永遠不會感覺到飢餓,也不需要特意與從前一樣日作夜臥,本會劃破面板的器鋒利具,眼下也再不能對他造成任何傷害或威脅,自來到這裡後,將心思大多放在了少年五條悟身上的加藤湊,頭一次在心中對自己的存在生出了深深的困惑——現在這副模樣的他,是否還能算作活著?

若非腦海中還大致清楚地記得過去近三十年作為一個普通人的光陰,且心中自始至終銘記著想要找尋到正確的方法回到‘他們’身邊的念頭,加藤湊甚至開始擔心懷疑,他是否真能如自己所設想的那般堅持下去。

又是否會在辨不清前路究竟如何的蹉跎等待中,因為自己非人的姿態而漸漸迷失自我,失去本心。

這樣的人,五條悟自然不願輕易放手。

但五條家的人並非全都上下一心猶如堅不可摧的鐵板一塊,否則他們也無需期盼五條悟的那雙六眼數百年的光陰,總有那麼一兩個仿若蛀蟲般不知所謂、自視甚高的角色,對五條悟這位所謂的神子不屑一股。

“.我明白了,”加藤湊沉默了須臾,明白了五條悟那尚未說完的警告,垂下眼眸低聲應道,“我只是稍微還有些不大適應,很快就能調整過來。”

儘管五條悟同樣很清楚,他對加藤湊的態度已經從一開始僅僅只是因為六眼無法將其看穿而生出的好奇心思,到眼下,在意程度隱隱有些超脫他的預計,但至少目前看來,男人的一切都並未讓他真正覺得反感或是厭煩。

“咒具?”聞言,加藤湊一怔,他曾在五條悟出借給他用於打發時間的那些裡讀到過,所謂咒具,即是指擁有咒力或術式的武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被咒力或術式不夠強勁的咒術師用來以輔助自身更加便捷地祓除咒靈的。

帶著幾分嘲諷意味,越說心裡越感覺不痛快的五條悟有些沒好氣衝著加藤湊地翻了個白眼,說道最後,乾脆盤腿背對著加藤湊席地坐下,仿若再不打算理會男人犯蠢。

就一般而言,五條悟的房間,除了他自己以及身邊的侍從之外,僅有現今的五條家主本人被允許踏足其中造訪一二,其餘人等,無論是族中長老又或是關係甚篤的家主親眷,幾乎無一例外都被五條悟拒之門外,這是五條悟作為所謂的‘神子’、來的家主的特權。

原本已經背過身去的五條悟,在聽聞加藤湊的話後,身形一頓,或許是出於這幾個月下來日夜相處的習慣使然,他抿了抿唇角,還是沒忍住接茬道,“所以才讓你沒事兒別隨便出去,又或是晃去主宅那邊,要是一個不小心被哪個傢伙發覺,朝向你的位置揮砍一刀”

他瞥了一眼加藤湊的黯淡的眸色,有些不耐地嘖了一聲,撇嘴補充道,“我一早就說過,你現在更接近咒靈,普通的武器當然傷不了你。”

即便他們‘聰明’得不會表現在明面上,但暗中卻總想循跡揪出五條悟的錯處,妄圖趁著五條悟年少,咒力術式尚不完全成熟之際,將其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掌心中。

就在五條悟對加藤湊的‘興趣’絲毫不減,乃至愈演愈烈之際,像是為了抑止這份興趣不加節制地肆意增長,意外來得猝不及防。

“這有什麼好糾結的。”在一旁看完全程的五條悟輕哼了一聲,從精緻的眼角眉梢間所顯露出的情緒來看,像是對加藤湊的所謂擔憂很是不屑一顧。

也是頭一次見到,不因任何利益糾葛而接近他,一味付出卻從不主動要求任何回報的角色——如果只是簡單地分出些於他而言細微末毫的咒力也能稱作回報的話。

他究竟想要從加藤湊那裡得到什麼樣的回答?五條悟不自覺地摩挲著衣兜中收起的小刀,心中有些煩躁地想到,卻發現這個問題就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一個確切的答案,但有一點他很清楚,他不想看見加藤湊臉上,尤其那雙墨藍色的眼睛裡,再泛起類似的低落沉鬱。

更不願見到對方受傷,哪怕只是普通器具留下的一道淺淺劃痕。

五條家期盼數百年的六眼讓他過早地看清了這個世界,不過十年時間,從記事起他就已經見過太多或是諂媚、或是畏懼、又或是滿眼利益之徒,毫無秘密可言,乏味而無趣,是加藤湊的驟然出現改變了這一切,他還是頭一個自己的眼睛無法看穿的角色。

但少年手上的動作卻是不由分說地從加藤湊那兒一把奪過了那柄試驗用的小刀,將刀刃收好揣入兜中後,似是不著痕跡地鬆了口氣,但眉眼神色卻彷彿仍在防備加藤湊將其搶回去一般,透著警惕。

說著,五條悟眯了眯眼,湛藍的眼眸裡泛起了一抹化不開的暗色。

“.五條家作為咒術界的御三家之一,忌庫裡當然積攢了不少咒具,負責日常警衛的侍衛更是人手一把,尤其我這兒和主宅那邊的數量最多。”

明明聽到了加藤湊重新‘振作’起來的話語,料想中的暢快舒心卻並沒有席捲五條悟的身心,反倒覺得好似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愈發窩火得厲害,以至最後他只能乾巴巴地回了一句,“這樣最好”,作為這段對話的句點。

“你要真這麼蠢到想用‘自殘’來確認自己的存在,等我改天有時間,從五條家的忌庫裡蒐羅兩把咒具小刀出來帶給你,讓你‘自殘’個痛快。”

“悟少爺,”為首的中年男子嘴中用著恭敬的稱謂,渾濁的細眼中卻隱隱夾雜著不動聲色的輕蔑,他右手撫著腰間的長刀刀柄,垂首徐徐道,“家主大人聽聞您最近常常逗留於房間中甚少外出,就連每日課程都三推四阻,心中甚是擔憂,特遣我等代為探看,只望悟少爺無恙。”

“怎麼,禁我足不讓我外出不說,現在就連我待在房間自娛自樂裡你們都要管了?”五條悟單手撐著腦袋靠著茶几上,漫不經心地瞥了為首的中年男子一眼後,就將目光重新投回了面前的書頁上,至於加藤湊,早在中年男子進門之前,他就將人趕去了隔壁靠裡的房間中。

“我等都是為了悟少爺的安危著想,還望悟少爺稍稍體諒一二,”中年男子躬身垂眸,態度謙卑,語氣更是恭順非常,說出口的話卻沒有半點轉圜軟化的痕跡,依舊堅持道,“只要將房間通通檢查一邊,確定沒有任何外來咒力殘穢或是詛咒跡象之後,我們自會離開。”

這幫傢伙,不過是看他年歲漸長,擔心他不好控制,加之最近這段時間為和加藤湊相處時常逃課,隨口找了個理由來試圖磋磨他,五條悟心中暗暗想到,他不信家主會看不出來這些傢伙的想法,但卻選擇放任,為的也無非是借這些蠢貨來試探他。

五條悟很清楚自己遲早會脫離五條家的控制,這所偌大宅院不會成為困住他一輩子的囚籠,但.掙脫的最好機會絕不是現在,他的咒力和術式尚不足以完全碾壓這幫傢伙。

“我給你們五分鐘的時間,”五條悟看也不看中年男子所在的方向,心思全都掩藏在了眸底深處,神色如往常一樣散漫冷漠道,“時間到了就給我滾出去。”

聞言,垂首的中年男子撫著刀柄的手驟然握緊,手背更是綻起好幾道青筋,好不容易才將心中的戾氣壓下後,緩緩道,“.多謝悟少爺寬容。”

隨即轉身抽出腰間的長刀,衝著身後的一干人等冷聲命令道,“將房間內外好好檢查一遍,絕不許放過任何可疑之處!”

“是!”

就算是參與檢查的所有人全都刻意放輕的動作,不願吵擾到五條悟太多,但他們發出的細微聲響疊加在一起,還是令五感本就比常人靈敏許多五條悟感到越發煩躁,尤其為首的中年男子還根本不打算小心行事,動作之粗暴豪放,仿若遊走在自己的房間。

依照五條悟以往的個性,他向來懶得理會類似這樣不知死活、只需動動手指就能解決的蠢貨,但今天不同,他暗中密切留意著中年男子的動作,特別是對方手中不時揮舞一下的長刀。

雖然眼下五條悟已經可以近乎完全確信除了自己外,再無人能發覺加藤湊的存在,但中年男子手中的長刀卻並沒有長眼睛,稍有不慎或許就會傷到躲在內裡房間中的加藤湊,更何況對方還耀武揚威似地將長刀舞個沒完。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中年男子的臉色也逐漸變得愈發難看。

是他主動向家主大人提議了這次檢查,不過檢查是假,‘找茬’是真,若是不能趁此機會揪出五條悟愈發乖張、不服族中半分規訓的證據,以此延長對方未來繼承家主位置的時間,即便事後他不會遭受明面上的處罰,但之後的境遇也可想而知。

念及此,中年男子眼中滲出一絲陰狠,瞥了一眼五條悟身後通向隔壁房間,正死死緊閉著的障子門。

下屬一一前來向中年男子回稟並無發覺異樣,而距離五條悟定下的時間,也來到了最後一分鐘,終於,再沉不住氣的中年男子直接越過五條悟,將其身後的障子門一把拉開,習慣性地朝著內裡不算太大的房間中揮了一刀,以撇去揚起的細塵。

只是這並未使出幾分力氣的一刀揮下去,他卻莫名感覺似乎砍中了什麼東西。

然而,還未等中年男子辨別清楚這觸感是否是他的錯覺,一道耀眼的藍光帶著滾燙的灼熱與力量,直接將他整個猛地轟出了房間,破碎的木屑更是散落了他滿滿一身。

“轟——”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中年男子強忍著劇痛在驚慌失措的下屬地攙扶下,咬牙虛虛地瞥了一眼五條悟的位置,卻見對方不知為何正蹲守在地上,彷彿.正環抱著什麼東西。

只可惜,再當中年男子想要進一步看清時,無盡的昏黑蠶食了他的雙目,他身體一軟,連同折斷的長刀一起,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對加藤湊而言,疼痛並不陌生,乃至就在幾個月前,他還承受過心臟中彈,仿若直接從中撕裂開一般的劇痛。

只是,在與少年五條悟相處以來的這幾個月間,對外界觸感回饋稀薄的非人姿態讓他不由得有些漸漸淡忘了胸口處殘餘的疼痛,就連染就在心臟位置的暗紅色紋樣,也逐漸被他當做了普通花紋,不再會為之心中一顫。

但被長刀劃過胸口,好似切塑膠袋一樣將他身上穿著的浴衣連同胸膛的面板一起劃破.這樣的體驗還是頭一遭。

這就是悟口中的咒具嗎?彼時的加藤湊如是想到,明明他站在距離那男人尚有足足六、七米的位置,男人隨手揮下長刀斬下的風刃,卻仍舊半點不講道理地朝他迎面襲來,他甚至還來不及反應躲閃,劇痛就已經順著胸膛的位置席捲了他的四肢百骸。

不過,與上次的中彈不同,加藤湊胸膛的傷口中並未流出任何鮮血,就像是一個破敗的人偶,只有傷痕。

“我不是讓你躲好嗎!”五條悟不要錢似地不斷往加藤湊身體中輸入著磅礴的咒力,眉宇緊蹙,湛藍的眼中滿是壓抑的驚慌,低吼道,“你是傻子嗎,就站在那兒硬接下他一刀,還是你真就這麼著急去送死?!”

“悟”

“你是不是以為我每次都能這麼及時地救下你?”五條悟咬牙切齒,手上輸入咒力的速度卻絲毫沒有減緩,“加藤湊,你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真以為你是我的‘男朋友’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你知不知道,只要再晚一點,你就——”

“悟,”加藤湊抬手撫住,也是來到這裡之後第一次撫住了少年五條悟的臉頰,以自己低沉無力的嗓音打斷了少年未盡的話語,以幾近氣音般輕聲呢喃道,“我沒事別擔心了。”

感受著從臉頰處傳來的涼意,五條悟抿了抿唇,不再說話,繼續埋頭輸送咒力。

隨著時間的遊走推移,加藤湊破開的胸膛開始一點一點地癒合完整,連同浴衣一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成了原本的模樣。

只是在癒合的缺口上,原本深藍色猶如夜空般的浴衣,多添了一抹暗紅。

與胸口處的暗紅色如出一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