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被小貓撿到的第七天
大晦日當天, 五條家的所有侍從下人幾乎是從一大清早天剛矇矇亮之際就開始忙碌個不停。
同樣早起的還有五條悟，不過單從少年滿臉的不耐與煩躁就能輕易看出，對方早早離開溫暖的被褥並非出於自身意願。
“年年都要一大早地就去做什麼亂七八糟的祈福，意義不明還麻煩得要死, 就不能一次性做完十年份的嘛, 省得折騰。”起床氣尚未完全消停的五條悟，將本該服侍他穿著織就有五條家家紋的淺色紋付羽織的侍從統統趕出了房間, 這才能稍稍空出閒暇同加藤湊癟嘴抱怨了幾句。
“哪有一次祈福可以管十年份的。”聽聞五條悟難得孩子氣的‘異想天開’, 加藤湊一時不覺有些好笑, 但同時他心中也明白，少年不願受任何拘束桎梏的個性, 自然會對大家族那套滿是繁文縟節，就連一個區區的站位次序都有十分的講究的規矩不屑一顧。
“稍微忍耐一下，”加藤湊耐心地整理著羽織上那些因五條悟簡單粗暴的穿衣方法而生出的皺褶，將其一一仔細撫平, 一面用他那低沉冷冽卻不失寬和的嗓音勸慰道, “等一切都結束之後，我會準備好蕎麥麵和天婦羅, 等你回來一起過除夜。”
聞言, 五條悟先是沉默了小半晌，任由加藤湊為他整理對襟領口, 看著男人低垂下的眉眼，以及那雙泛著柔和的墨藍色眸子, 好似身心也被對方的雙手給一起撫平了一般, 斂去了所有的躁鬱戾氣, 五條悟癟著嘴道, “除了這兩樣, 我還要吃上次的雞翅。”
說著，五條悟停頓了須臾，抬了抬下巴補充道，“可以再多放點糖。”
剛好弄完手上整理活計的加藤湊，一抬頭就聽見了五條悟那句頗為熟稔的‘點單’，他動作一頓，看著少年稚嫩面容靜默了須臾，眸底不由染上了些許淺淺的懷念，輕聲道，“好，我也會準備，只是糖放多了成菜的雞翅容易焦糊，或許加不了太多。”
“其實，這道菜原本是該用可樂做配料的。”看著五條悟蹙著的眉宇和似是有些不滿的眼神，加藤湊耐心解釋道，“不過因為這裡沒有，所以我才會用砂糖炒製糖色替代。”
更何況加藤湊心中尚還牽掛柯南和伏黑姐弟，以及另一個五條悟，就算只是為了他們，他也要盡力找到可以回去的方法即便回去之後，或許仍舊只能以這樣近似幽靈一般的姿態存在也無所謂，只要能再看到他們一眼。
“可樂？”五條悟眨了眨眼，原本尚有些不快的心思立時就被從未聽見過的新鮮詞彙吸引，好奇問道，“那是什麼，調料的一種嗎？”
不同於當初從生日宴會上回到房間之後，第一次見到加藤湊昏睡時的驚慌急切，知道自己為男人補給的咒力並未消耗殆盡，眼下的情形只是對方精力高度集中之後自然產生的疲憊感，需要一定時間的休息重新養蓄精神，並不能直接靠咒力恢復。
說完，五條悟頭也不回地擺了下手，轉身離開，留下加藤湊獨自一人在房間中望著那堆小山一樣的書籍，有些無奈地低聲感慨道，“不過短短一個白天的時間，哪裡用得著這麼多。”
“這樣，”五條悟嘀咕著展開雙臂看了眼垂下的衣袖——比之一開始由他自己仗著起床氣胡亂穿搭皺皺巴巴的模樣，簡直彷彿熨燙過一般煥然一新，滿意地點了點頭，雙手抱胸歪著腦袋看向加藤湊，稍稍勾起一邊唇角輕笑道，“那到時候你就跟著我一起去好了，省得買錯成別的。”
不過，即便如此，五條悟也並沒有急於將加藤湊喚醒，他望著男人眨了眨眼，收斂了心中翻湧的暴躁煩悶，稍稍放輕了腳步，緩緩朝著對方所在的位置移動，乃至在靠近加藤湊身邊時，有那麼一瞬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凝神以目光描摹著男人那透著冷峻的劍眉星目。
“看來今晚的雞翅得加倍努力才行。”加藤湊喃喃自語道，嘴角不覺揚起了一抹淺淺的弧度。
從加藤湊休憩的熟睡程度，由此可以料想到對方到底如何精心地準備了除夜宵夜的五條悟，心中不由有些暗自慶幸自己因為厭煩於主宅宴席的沉悶與繁瑣冗雜的規矩，並沒有享用多少所謂的新年家宴，眼下他的肚子裡還騰著不少空地。
“我先走嘍，再不抓緊時間，外面等著的那些傢伙就該煩人了，嚷嚷個沒完，”並沒有留心注意到加藤湊深海般的眸底一閃而過的落寞傷感情緒，五條悟轉身走到門前，在將障子門拉開之前最後壓低嗓音囑咐道，“記住我之前說過的話，別去主宅，等我回來。”
加藤湊一怔，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少年這話聽起來，就像是心中已經認定他必然會一直陪著他一樣，儘管就目前看來，事實的確如此，但加藤湊心中某個角落卻隱隱覺得有些惴惴不安。
“要是覺得無聊的話就看會兒書，”五條悟指了指房間角落裡層層疊疊散亂一地堆在一起的，示意道，“我之前讓人從書庫裡搜了不少有意思的書過來，我大致通讀了一遍，內容都還不錯，你隨便挑著看，慢慢打發時間。”
當五條悟拖著積滿了疲乏與暴躁的身軀，在身後一眾侍從的聲勢浩蕩的護送下好不容易回到房間中時，迎接他的，是正撐靠在茶几上闔眼小憩的加藤湊。
只是，話雖這麼說，但少年那不動聲色的好意，還是令加藤湊心中一暖。
“準確來說，是一種帶有氣泡的飲料，很甜，第一口喝下去會感覺有小刺在舌頭上作祟，很‘刺激’，”加藤湊儘量生動地為少年五條悟描繪起可樂的滋味，連帶著開口說出的話都比平日裡多出了不少，“以後有機會可以嘗試一下，你應該會喜歡。”
“你會一直陪著我嗎”帶著幾分或許連他自己也琢磨不透的審視意味，五條悟抬手輕輕拂過加藤湊的歪斜劉海，低聲呢喃道，而從他指尖滑落的髮絲中，比之上一次觀察，黑色髮絲的數量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慢增長。
而每次增加，幾乎都是在他為加藤湊輸送咒力以後，五條悟微微眯著雙眼，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著髮絲，心中默默想到，黑色髮絲的增加究竟意味著什麼.
“嗯”或許是感受到五條悟的動作，加藤湊從疲乏的昏睡中漸漸甦醒，眼角餘光瞥見少年的身形，聲音略有些沙啞地詢問道，“悟，你回來了？”
“宴席結束了我就回來了，”五條悟不慌不忙地收回手，對於自己趁著加藤湊昏睡時隨意摩挲對方髮絲的舉措沒有半點心緒，神色淡然地頷首道，“你要是覺得累可以多休息一會兒，我剛才看過，你體內的咒力還足夠一段時間，暫時不需要補充。”
“那就沒關係了，我已經休息得差不多了，”聞言，加藤湊擺了擺手，站起身指向隔壁房間新開闢的廚房，一面詢問道，“吃的東西全都準備好了，包括你點的雞翅，你是想現在就吃，還是再等一段時間？”
“現在，”五條悟盤腿就著軟墊趴倒在方才加藤湊休憩過的茶几上，稍稍有些不耐煩地懶懶道，“今天的宴席我幾乎什麼都沒吃，光是看著那些煩人的傢伙就沒胃口，更別提還有一堆不得不遵守的花裡胡哨的規矩在。”
“辛苦了，”見此，加藤湊不由有些失笑地寬慰道，“等我把它們稍微熱一下之後就可以開動了。”
“我開始有點慶幸你是我‘男朋友’了。”五條悟將趴在桌面上的腦袋調轉了下方向，朝向另一邊的加藤湊，盯著男人沉默了半晌，直到對方有些奇怪地眨了眨眼後，才心不在焉似地徐徐說道，“至少不用擔心自己會餓著，還平白憋一肚子的氣。”
“除夜有你陪著還挺不錯的。”五條悟如是總結道，乃至還頗為自我認同地點了點頭。
看著少年認真沒有一絲玩笑夾雜其中的湛藍雙眼，加藤湊卻一反常態地並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對方，而是啞然了小半晌後，從鼻腔中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似的鼻息，沉下嗓音回答道，“那來年也請多多指教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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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新年，與往年都在加藤湊的秋田老家不同，今年的五條悟、柯南和伏黑姐弟是一起在阿笠博士家度過的。
“千萬別客氣，就跟在自己家一樣！”
儘管阿笠博士勉力熱情地不斷招呼著，多次試圖將氣氛炒熱，但無論是沉默寡言的五條悟，還是低垂著小臉、依偎在柯南身邊，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的伏黑姐弟，都完全沒有被阿笠博士熱忱的言語所感染哪怕半分的跡象，
“博士，你不用這麼客氣的，就像平常一樣就好，”唯有柯南理會回應了阿笠博士的招呼，即便男孩臉上掛著的同樣是透著勉強的寡淡笑容，“雖然很感激你這麼用心地準備這些招待我們，但是.抱歉，哪怕是我，也實在沒什麼心情。”
說完，柯南無聲地嘆了口氣，只覺得胸口沉悶得厲害。
自從‘那件事’之後，柯南與伏黑姐弟再也沒有回去踏足過加藤湊的公寓，與五條悟一起暫時住在了高專的宿舍中。
整個假期，柯南與伏黑惠近乎每日都在爭分奪秒地練習自身術式與體術，瘋狂壓榨著自己所有的精力，從白天一直到黑夜，除去三餐時間，中間幾乎不做任何多餘的休息。
而終於瞭解到了有關於咒術界的一切後的津美紀，同樣不甘示弱，不論柯南與伏黑惠如何勸說，跟在家入硝子身邊，從如何處理簡單的傷口及基本藥物的規範使用開始學起，只為能夠在柯南與伏黑惠訓練受傷時，稍稍幫上些忙。
“雖然我不像柯南和惠那樣有特殊的能力，但我想要為這個家付出的心意，並不比你們其中任何一個要少，”彼時的津美紀如是說道，往日溫柔的眉眼間所透出的，是絕不會輕易動搖的堅韌信念。
他們都在以沒有間隙的忙碌儘量麻痺自己不去想念加藤湊，即便收效甚微，但也總歸聊勝於無。
與三個孩子如出一轍的，還有五條悟，在悉心教導柯南與伏黑惠之餘，他同樣沒有一刻停息，連軸轉在高層與組織之間，就像是永遠不會知道疲倦的機器人，處理著各種繁瑣細碎的事宜，今日除夜若不是柯南強求，眼下他人或許都不會出現在這裡。
在不鹹不淡毫無新年感的氛圍下用過晚飯之後，作為兄長的柯南先是將伏黑姐弟哄至入睡，並輕輕擦拭去伏黑惠眼角滲出的淚珠子後，才目的明確地悄聲走向陽臺，果不其然地見到五條悟站著那裡，沐浴在沒有月光的黑夜下，感受著不時從耳畔刮過的刺骨冷風。
“不睡嗎？”柯南走上前仰起小臉，低聲問了一句，而五條悟卻只專注地看著一片漆黑就連半顆星點也找不到的夜空，沒有回答。
半晌之後，柯南忽然嘆息似地啞聲說道，“我想他了。”末尾還夾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意味。
一陣靜默。
“我也一樣。”五條悟抬手揉了揉男孩的發頂，並順手撫去了從對方眼角處滑落的淺淺淚痕。
這一夜，註定有人難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