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被小貓撿到的第二天

“什麼？”加藤湊一愣, 並不能理解少年五條悟口中不斷往外蹦的‘咒靈’、‘咒力’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潛意識裡卻又覺得這些詞彙莫名熟悉。

好像之前也‘夢見’過類似的詞，加藤湊心中忽地想到，又或者是曾經在哪兒聽別人提起過。

“是我在問你, 你反問個什麼勁兒？”大概是不滿於加藤湊的態度, 一時間少年的神情轉變得惡劣不耐了許多，連帶著施加在加藤湊手腕處的力道也陡然加重, 幾乎要將那裡捏斷一般, 他挑起眉梢冷冷問道, “還是說，你連自己是什麼玩意兒都不知道嗎？”

他還真不知道, 加藤湊在心中默默回答道，他垂眸看著自己被五條悟死死攥緊的手腕，少年的力氣遠比他想象中更大，手腕處的肌肉骨骼已經肉眼可見的有些扭曲變形, 加藤湊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內裡骨骼咯吱摩攃的細微聲響。

但有一點, 加藤湊沒有告訴五條悟的是，無論少年如何施壓, 他都沒有感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痛楚, 乃至胸口處先前所殘餘下來的那點刺痛感，都要比眼下五條悟攥著他手腕所施加下的力道更有‘感覺’。

這也是加藤湊直到現在為止仍覺得有些恍惚、沒有實感的真正原因之一。

念及此, 加藤湊沉默了半晌，儘管中間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但他還是能夠清楚感覺到五條悟依舊在等待他的答覆, 一時間不覺低嘆了口氣, 緩緩抬眼看向少年。

只是, 正當他打算如實告知時, 目光不經意間一瞥，說不清是巧合還是必然，竟直直地對上了五條悟的視線，他也藉此機會，終於清楚地看到了少年眼中的自己。

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雪一樣的銀白色，與五條悟的髮色近乎如出一轍，隨後才是加藤湊所熟悉的眼角眉梢，以及身上這件帶有燕雀紋樣的深藍色浴衣，它們組合在一起，倒映於五條悟那雙湛藍澄澈卻泛著一片冰冷的眼眸中。

五條悟眯起雙眼，剛準備做點兒什麼嚇挫一挫眼前這傢伙的‘囂張氣焰’時，一聲不合時宜的恭敬嗓音，卻將他剛到嘴邊的話語倏然打斷。

原本正默默揉搓著自己手腕的加藤湊一怔，思索了須臾，頷首補充道，“似乎只有你能看見我。”

從有意識站在這所宅院之中到現在，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呆愣了多少次，就好像每當他以為眼前發生的一切已經足夠荒誕奇妙時，下一秒，總會不經意地再出現點別的什麼東西，來打破他對這個世界愈發岌岌可危的認知。

“你”

作為五條家苦等上百年的又一位‘六眼’，未來毋庸置疑的新一任家主，五條悟理所當然地受到所有族人的尊崇與關注，只要是關於他的事，從出生至今，就未曾有過不上心的時候。

說著，五條悟停頓了須臾，盯著加藤湊面容的眸色一暗，稍稍壓沉了音色，不動聲色地威脅道，“在我弄清楚你到底是什麼東西之前，你最好別想著逃跑，你這麼弱，在你轉身的瞬間，我輕輕鬆鬆就能把你給祓除掉。”

雖然本人對此不屑一顧，但當真正有人有意無意地將他忽略於一旁乃至不止一次時，五條悟心中的不爽卻是以成倍增長，尤其是眼前這人——或許可以稱之為人，還是難得一見的六眼無法輕易看穿，他稍微有些感興趣的角色。

這是他？加藤湊有些愣怔地想到。

透過門板，侍女有些沉悶的嗓音從外面傳進房間中，也讓五條悟緊攥著加藤湊手腕的動作微微一頓，繼而一鬆。

“進來吧。”五條悟不慌不忙地淡淡回了一句，一面以眼神示意，無聲催促著加藤湊趕快去他剛才指過的角落裡待好。

聞言，加藤湊眨了眨眼，雖然並不十分清楚‘祓除’究竟意味著什麼，但他直覺不是什麼友善的詞，更何況他從未想過離開——儘管眼前的少年並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五條悟，但同樣也是五條悟。

“悟少爺？”等了許久也不見裡面的人回答，門外的侍女不由有些疑惑，連帶著聲音也距離門板更近了些，再次問道，“請問我們現在可以進來了嗎？”

這邊加藤湊仍在收拾調整自己的情緒，另一邊的五條悟卻因為男人長久的沉默，以及對他的‘忽略’，越發感到不快。

沒想到小時候悟的氣質會比長大之後‘霸道’這麼多，加藤湊依言照做，並在心中感慨道，還是說，這大概是大家族出生的孩子的通病？

“嘖，”五條悟撇了撇嘴，有些不客氣地將加藤湊的手腕丟開，雙手抱胸看著男人，抬了抬下巴低聲問道，“喂，你進來之前，其他人是不是都看不見你？”

“是嗎？”卻見五條悟聽後眉梢一揚，不知是否是加藤湊的回答讓他感到還算滿意，眉宇間所流露的神色比之先前的不耐要輕快了不少，從鼻腔中輕哼了一聲，指著房間角落的位置道，“你先去那邊待著兒，等我應付完外面那些傢伙之後再找你接著聊。”

想到這兒，五條悟心中的不快幾乎快要滿溢而出，甚至在其中還隱隱夾雜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委屈情緒。

——“悟少爺，您用午餐的時間到了，請問現在可以進來嗎？”

近乎是在加藤湊剛一走到角落席地而坐，門外的侍女就將障子門輕輕推開，一個接著一個地陸陸續續進到房間之中，將手中的木質托盤輕輕地放在五條悟面前的茶几上。

這是與加藤湊記憶中完全不同的少年五條悟，即便他心中清楚地知曉，眼前的少年五條悟與自己所熟知的那個五條悟，兩人相差了近十年的人生閱歷，從某些方面嚴格來說，並不能真正算作同一個人，但他心中還是無法避免地生出了一抹淡淡的悵然情緒。

悟究竟瞞了他多少事？加藤湊不禁在心中想到，並非責怪，而是心疼。

即便與少年五條悟見面不過短短几分鐘，但他仍看得出，無論是聽見門外嚴防死守的護衛，還是少年聽見侍女恭敬的呼喊時，眼中一閃而過的厭倦，都在說明一件事：儘管五條悟看似被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且其他人無不對他尊敬有加，但少年本人並不樂意。

就像是被囚禁於牢籠中的飛鳥。

加藤湊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眼前的一切，畢恭畢敬的侍女，面無表情、神色間所展露的情緒甚至還不如剛才‘威脅’他時那樣生動的五條悟，安靜得只有碗筷聲與飯菜咀嚼聲在耳畔迴盪的壓抑沉悶的房間，以及茶几一旁散落著的各式各樣厚重的。

“悟少爺，接下來是您的午休時間，”約摸半個鐘頭之後，五條悟隨意地放下了碗筷，而一旁等候的侍女立時上前收拾起來，並向少年遞去餐巾，垂首詢問道，“請問您是想就地在這裡休憩，以便下午的體術指導，還是回自己的房間？”

侍女雖這麼問，卻更多隻是慣例開口，畢竟依照她所熟知的五條悟的習慣，向來不願麻煩的少年大都情況下都是直接歇息在這間專門用於學業授課的房間中。

只是侍女所不知道的是，這一次房間中除了五條悟與他們一眾侍從之後，還多出了一位名為‘加藤湊’的變數，這也註定了五條悟會做出出乎她預料的選擇。

“回房間，”接過侍女手中的餐巾，五條悟不鹹不淡地應了一句，隨即便在侍女愣神的目光中站起身，藉著動作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如同蘑菇一樣‘乖巧’地跪坐在角落中的加藤湊，繼而不容置疑道，“我今天累了，下午的體術指導推遲一小時。”

“.是，我會向您的體術老師轉告，”回過神來的侍女注意到五條悟那雙透著冷漠的雙眼正直勾勾地看著自己，身體不覺一顫，連忙應下，“還請悟少爺您好好休息，如有需要，隨時吩咐。”

說著就拿起收好的碗筷餐盤站起身，恭順地退至一旁。

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細塵土，隨手將餐巾扔回茶几上，五條悟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只在踏出房門的前一秒，再次瞥了角落中的加藤湊一眼，其中暗含的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

成功接收到五條悟暗示的加藤湊緩緩站起身——儘管跪坐了許久，但不知是否是身體狀態不同於往常的原因，他竟然沒有感受到一絲痠麻，看了一眼即便五條悟離開後也依舊等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的一眾侍女，猶豫了一瞬，到底還是跟了上去。

在這所宅院中，他唯一熟悉的，也只有五條悟而已。

即使對方現在並不認識他。

一路上，大概是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走在前方的五條悟沒有任何停留或是分出一縷目光給身後的加藤湊，更不曾有半句對話，有的只是彷彿沒有盡頭的沉默，以及五條悟隨意散漫的腳步聲在廊道間吱呀作響。

加藤湊靜靜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只覺對方與自己所熟知的那個五條悟愈發割裂，乃至生出一絲有些異想天開的懷疑：對方是否真的是五條悟？會不會只是相貌相似又恰好同名的人？

不過，這些繁雜思緒都在兩人進到另一個房間，五條悟又將跟在身邊的侍從悉數揮退之後，陡然煙消雲散。

在房門徹底關攏的瞬間，五條悟轉過身，一瞬不瞬地盯著加藤湊的臉，似乎在思索什麼。

正當加藤湊疑惑想要開口詢問之際，卻見五條悟抬起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伸手穿過了加藤湊的身體，絲毫不在意加藤湊一瞬凝滯的神色，自顧自地嘀咕道，“果然，不用無下限就碰不到嗎唔，涼颼颼的，夏天的時候估計要比吹空調來得舒服。”

“嘛，就好像裹著冷氣的氣球一樣。”

聽完了全程的加藤湊：“.”

“好了，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了，我還特意為你推遲了下午的體術課，”五條悟收回手，雙手抱胸，看著加藤湊高揚了下眉梢，“回答我之前的問題——你到底是什麼，從哪裡冒出來的？”說著，五條悟頓了頓，偏了下腦袋，接著問道，“又是怎麼知道我的？”

雖說五條悟的確對眼前的‘人’抱有著不小的興趣，但目前也僅僅只限於‘興趣’而已，若是對方不合他心意，還跟先前一樣悶葫蘆似的一言不發，他也並不介意浪費點兒咒力順手祓除一下，給對方一個痛快。

一陣靜默。

“我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算是什麼，”半晌後，加藤湊低垂著眼眸慢吞吞地說道，中間還短短地瞥了五條悟一眼，“在遇見你之前，我以為自己是‘幽靈’。”

“我來自二零零九年的埼玉縣，至於為什麼認識你，”注意到五條悟愈發高挑的眉梢，以及滿臉寫著‘你在逗我’的神情，加藤湊再度沉默了片刻，深吸了口氣，還是決定順從自己一開始的想法，如實回答道，“因為，我和未來的你是情侶關係。”

又是一陣靜默，甚至比剛才更勝一籌。

五條悟：“.”

五條悟：“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