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撿到貓的第一百三十七天

“惠那邊我已經看過了, 身體裡的咒力的確有紊亂的跡象，不過好在問題不大，吃點藥休息一晚上就好。”

家入硝子看著靜靜地守坐在醫務室病床邊上，一瞬不瞬地低垂著眉眼注視著加藤湊的五條悟, 無聲地嘆了口氣, “倒是你，是真的打算維持這個姿勢一整個晚上嗎？”

“傑, 還有夜蛾老師他們, 你這是都乾脆撒手不管了？”

“柯南他們就暫時拜託你照顧了。”五條悟頭也不抬地低聲應道, 此刻他眼中只有加藤湊那毫無血色的蒼白臉龐，彷彿連半分眼神也不願浪費分給家入硝子, “至於其他的事.明天一早我就會去處理的。”

看著這樣的五條悟，家入硝子只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理性告訴她，她應該勸說五條悟儘快重新振作, 畢竟眼下內憂外患尚未完全解決, 即便是她這樣對外界的事務算不上太關心的人也知道，還有一大堆爛攤子等著五條悟去快刀斬亂麻地處理。

可感性卻也讓她明白, 現下的五條悟, 最需要的就是安靜地守在加藤湊的身旁，作為同窗三年的好友, 家入硝子很清楚五條悟不會是過分沉溺悲傷的個性，但距離加藤湊死亡這件事, 也才堪堪過去不到一天的時間, 即使五條悟再如何強悍, 看似頑強堅不可摧, 但也終究還是個人。

“.算了, 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最終，家入硝子也只是低聲嘆了這麼一句，糾纏煩擾的心緒讓她現下十分想要去外面抽一支菸吹吹冷風——即便她今天已經抽空了快一整包煙，離開前，她回首望著五條悟的方向，到底還是沒忍住囑咐道，“早點休息，明天”

看著五條悟孤寂的背影，家入硝子抿了抿唇，嚥下了未盡的話語，推門轉身離開。

隨著家入硝子的離去，充斥著冷白燈光的醫務室重歸寂靜，透著無形的冷寂與壓抑，唯有五條悟壓得極低的呼吸聲，在空曠的醫務室中宛若鬼魅般悠悠迴盪。

說完，五條悟稍稍撫開加藤湊額前垂落的髮梢，在那裡虔誠珍重地落下了輕輕一吻。

“你這是怎麼了？”完全不同於想象中的神色表現令家入硝子不由得愣怔了片刻，回過神後，立時蹙起眉頭緊張擔心道，“是有哪裡不對勁兒嗎，還是說你發現了什麼線索？”

“嘖”

然而，家入硝子看著眼前的一切，只覺得異常的違和詭異。

家入硝子再度一怔，“夢？”

“原本還以為今年真的沒法跟你一起過平安夜了，”五條悟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加藤湊泛著寒涼和一絲冷硬意味的臉龐，喃喃自語，“雖然你說.平安夜不止一個，以後還有的是機會，但我果然還是.一個都不想錯過。”

神采重新煥發，精緻的眉眼中也復現往日的光彩，所有悲傷苦痛的負面情緒盡數消失殆盡——這本該是再好不過的一件事，尤其是現下內憂外患尚未完全平息的情況下，五條悟越快重振精神，越是能夠早日調平亂局。

翌日清晨，當家入硝子拿著一盒泡麵和一壺熱水再次踏進醫務室中時，見到的依然是靜靜守在加藤湊身邊的五條悟。

家入硝子的問責在目光觸及五條悟臉上神情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今晚是平安夜，也是五條悟和加藤湊成為戀人之後的第一個平安夜。

她的確有設想過五條悟重新振作起來恢復往日光彩神情的畫面，但哪怕只是帶上面具，將關於加藤湊的情緒深深掩藏在心底角落中，以此來重回以往的神采，在她預估的時間中，整個過程最短也至少需要花費一個星期來調整。

沒有悲慼殘餘，也並無消沉流連，有的只是一雙微微睜大、在難以置信的驚訝中透著一絲隱秘欣喜的蒼藍色眼眸。

“難得的好夢，”五條悟補充道，復又垂眸看向加藤湊，在家入硝子不解的眼神中，他的嘴角漸漸揚起了一抹淺淺的弧度，原本猶如冰川浸沒的湛藍眼眸，也仿若春日復甦般重歸柔和，其中還夾雜著些許難以剋制的喜悅，低聲笑道，“簡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甚至期間調整失敗，時間延長至一年以上乃至更久，家入硝子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但無論如何，她都從未奢望過一個晚上的休息就能治癒五條悟心中所有的傷痛。

“湊”五條悟將頭輕輕落在加藤湊枕邊，湛藍的雙眸仔細的描摹著戀人的眼角眉梢，彷彿要將其永遠印刻在自己的眸底一般，“平安夜快樂。”

看著眼前與昨晚幾乎一般無二的畫面，家入硝子一時間竟不知自己該是生氣還嘆息居多，她將尚未開封的泡麵扔在了五條悟跟前，手中那滿滿一壺熱水則暫時放在了一旁的床前櫃上，單手叉腰稍稍俯身去看五條悟，煩鬱卻不失關切地詢問道，“你該不會是一晚上都沒——”

可現在，一個超乎所有預計的事實就這麼大大方方地擺放在了她的眼前——五條悟非但恢復了好精神，甚至好得遠遠有些出頭。

“.都不是，”沉默了小半晌，五條悟才好似終於反應過來家入硝子的存在，緩緩將視線轉向對方，如大夢初醒一般呢喃著輕嘆道，“我昨晚睡得很好，剛醒，還做了一個夢。”

————

只是，在五條悟未曾注意到的地方，一縷仿若蛛絲般寡淡到難以辨認的細煙，倏然從加藤湊眉心的位置緩緩鑽出，它仿若感應到了什麼，又或是被什麼吸引，試探著順著五條悟輕貼在加藤湊前額的雙唇，悄無聲息地沒入了他的唇齒間，消散不見。

而暫時放任自己沉溺在如冰冷海水般翻湧迭起的情緒中的五條悟，對此卻一無所知。

“那你還記得今天要做的事嗎？”家入硝子抿了抿唇角，有些小心地試探著問道，“來之前我去看過傑，他已經醒了，還有夜蛾老師那邊，雖然新宿和京都的咒靈已經祓除得差不多了，但還有一些收尾工作需要你去做。”

“我知道，”五條悟頷首道，臉上本就稀薄的笑意瞬間消逝了大半，“傑那邊就先暫時關著讓他餓一會兒好了，省得他成天胡思亂想，一堆精力找不到發洩，之後的事等我回來再說，高層那邊雖然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但老頑固依舊不少，傑在高專的事不能讓他們知道。”

家入硝子點了點頭，五條悟說的這些安排大致都在她估計的範圍內，她很清楚對方不會輕易放下夏油傑，更不會將夏油傑交給咒術高層處置。

“至於夜蛾老師那邊，我待會兒馬上就過去，”像是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五條悟低低地哼笑了一聲，“昨天半途拋下夜蛾老師他們祓除那些咒靈，今天再過去，估計得捱上夜蛾老師的好一頓罵了。”

家入硝子幾乎是瞬間就反應過來五條悟昨日從新宿半途離開的真正原因。

“之後好好解釋清楚，夜蛾老師不會不理解你的。”家入硝子輕嘆著寬慰了一句，她望著與昨晚差不多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五條悟，又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加藤湊，沉默了須臾，詢問道，“對了，昨天沒來得及問你，正好還有些時間，我想問一下.”

說著，她頓了頓，接著道，“需要我幫忙聯絡葬儀社的人嗎？還有市役所和寺院那邊是不是也要——”

“不用，”卻見五條悟驟然冷冷地打斷了家入硝子的話，凝視著加藤湊的眉眼，帶著幾許繾綣意味，沉聲說道，“我要把湊留在身邊。”

“什”家入硝子當即瞪大了雙眼，她原以為五條悟是暫時想通了，振作了精神，卻沒想到對方竟然比昨晚‘魔怔’得更加厲害，一時間不由失聲驚道，“五條悟，你瘋了？！”

即便家入硝子很早就知曉五條悟對世俗風尚向來不不甚在意，否則他也不會半分都不糾結地就接受了喜歡上比自己大了近十歲的同性，可她萬萬沒想到，五條悟居然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瘋魔’到了這種地步，就連入土為安傳承上千年的習俗都枉顧。“好，你說你要把加藤叔留在身邊，你倒是告訴我，你要怎麼留？就算現在是冬天，屍體也至多不過儲存十天的時間，”家入硝子蹙眉反問道，“你又讓柯南他們該怎麼想，難不成留著本尊不要去建一個衣冠冢，每年掃墓的時候對著一堆衣服自說自話？”

卻見五條悟只是靜靜地看著加藤湊，一言不發。

“嘖，你這傢伙.”家入硝子有些煩躁地扶住額頭，只覺自己的煙癮又犯了，不止胸口悶，嗓子裡還癢得厲害。

“五條老師，”忽然，一聲稚嫩的嗓音劃破了靜寂的空氣，強勢插入了五條悟與家入硝子之間的沉默壓抑中，“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五條悟與家入硝子一齊尋聲望去，只見柯南不知何時站在了醫務室門前，一雙與加藤湊相似的墨藍色雙眼直直地凝視著五條悟的身形，即便眼下尚且泛著幾分烏青，也絲毫不減他此時此刻臉上的堅毅神色。

那是下定了某種不可動搖的決心才會顯露出的神采。

“……就是你聽到的字面意思，”五條悟率先移開了視線，不再與柯南對視，神色不變，語氣也一如剛才對家入硝子那般，沉聲轉移話題道，“怎麼不陪著惠和津美紀？”

“他們還在睡，我是有重要的事想要對你說才會一早過來，說完之後就會回去陪他們……原本我是這麼打算的，”說著，柯南咬緊牙關，上前走到五條悟身旁，再一次注視對方移開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質問道，“你為什麼要強行把湊叔留在身邊，你明明知道——！”

加藤湊已經死了，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

但柯南還是說不出口，即便……加藤湊的屍身就在他身邊的病床上安靜地躺著。

拭去了身上所有血跡，躺在病床上的加藤湊看上去就好像只是暫時睡著了一般，等到了時間，總會睜開雙眼醒過來，那雙墨藍色如深海般的眸子也會重新染上溫和的色彩。

不過，這一切終究都只是柯南的一絲妄想罷了。

“五條老師，湊叔已經…走了……”柯南垂下眼眸低聲道，身側的手也愈發握緊，隱隱咯吱作響，“我，還惠和津美紀，我們都會一起陪著你的。”

說到話尾時，語氣裡不覺又染上了一分顫音。

“我知道，”聞言，五條悟安靜了片刻，卻依舊不肯鬆口多談，反而再次轉移話題道，“先說說你剛才想要說的重要的事是什麼，我待會兒會暫時先離開高專一段時間去處理新宿那邊的咒靈和其他雜事。”

一陣靜默。

“……是關於解藥的事。”

看出五條悟這是不打算在加藤湊的這件事上深談下去，也知道現在的情況還不是鬆懈下來促膝長談的時候，柯南嘆了口氣，到底還是順著五條悟的話轉而道，“前幾天灰原來電話告訴我，解藥的研製已經接近尾聲，問我考慮得怎麼樣了。”

“我……暫時不打算吃下解藥，”柯南側過頭看著加藤湊的眉眼，抿了抿唇，低沉卻堅定道，“在找到害死湊叔的兇手，保證惠和津美紀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之前。”

雖然現在解藥能夠讓柯南近乎百分百地保留現在的記憶，但在咒力和術式方面卻依舊不甚穩定，而害死加藤湊兇手卻是出自咒術界，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吃下解藥失去咒力和術式的話，他非但不能找到害死加藤湊的兇手，無法保護惠和津美紀，還會成為一個新的累贅。

況且，要是真有個萬一，他還是沒能留住現在的記憶，屆時惠和津美紀又該怎麼辦？

事到如今，柯南已經沒有勇氣去賭那一絲可能。

“知道了，”沒有太多意外的，五條悟並未反駁柯南的決定，“既然你已經決定了，之後訓練我會看情況加大強度，你做好準備。”

柯南一怔。

並非懼怕五條悟口中的高強度訓練，真要說起來，這方面他求之不得，他真正在意的，是歷經一個晚上之後，五條悟一舉一動間隱隱區別於昨日所流露出的微妙的不同。

“五條老師，”念及此，柯南猶豫著詢問道，“昨晚……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還好嗎？”

“嘛，除了稍微有點頭疼之外，畢竟一下子接收的資訊太多，”聞言，五條悟看向柯南，又瞥了一眼同樣皺眉望著他的家入硝子，指著自己的頭輕笑道，“不過總的來說，我感覺很好，甚至好得簡直不能再好了。”

聞言，家入硝子與柯南皆是一愣。

從第一眼起就升起的莫名熟悉感，還有與之相關的所有縈繞在心中的種種困惑，如今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他會回來的。”最終，五條悟只勾著唇角意味不明地如是說道，猶如誓言，“我保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