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撿到貓的第一百三十五天

伏黑惠感到格外不安。

不知是窗外傾盆暴雨的嘩嘩聲太過吵鬧, 又或是加藤湊和玉犬久久未歸的緣故，他總覺得心裡有些忐忑難定，即便被津美紀裹了毛毯強按在沙發上休息，也仍時不時地轉動小腦袋朝著窗外看去, 捧在手中的熱蜂蜜水, 也因為許久未動的關係，漸漸泛起一絲涼意。

這是津美紀出門去找加藤湊之前特意為伏黑惠沖泡的。

“這麼大的雨, 湊叔一定是被困在便利超商裡出不來了, 我去接一下他, 惠你要乖乖地待在家裡，不準外出, ”彼時津美紀鄭重其事地將熱乎乎的蜂蜜水交付到伏黑惠的雙手中，又為小孩攏了攏身上交疊包裹的毛毯，囑咐道，“要是不小心淋到雨, 讓發熱加重就不好了。”

伏黑惠自然最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生病, 但又沒法兒對津美紀解釋他為什麼撒謊，只能不開心地撇下了嘴角, 沉默不語。

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想要跟著津美紀一起外出去接加藤湊的倔強氣息。

“我和湊叔, 還有柯南都會很擔心你的。”大概是見臭著一張小臉的伏黑惠太過好玩，津美紀見了沒忍住噗嗤一樂, 捧起小孩的臉蛋來回揉搓了兩下，輕笑道, “好啦, 別不開心了, 等你養好病, 想去哪裡都沒問題, 而且要是病一直不好，新年去湊叔老家也玩不盡興，對吧？”

聞言，伏黑惠當即就想到了去年新年前後，在加藤湊老家時，他們一起去田澤湖滑雪場滑雪的事。

當時唯一讓他覺得遺憾的，就是柯南因為要試藥的緣故，沒能和他們一起滑雪，今年不出意外的話，他們終於可以一起滑雪了。

他自然清楚五條悟為了保證他們的安全，在公寓周邊安排了不少自己的人手，乃至包括政/府方面的人。

“沒有，雨這麼大，估計湊叔還在便利超商裡躲雨吧。”

的確，如先前加藤湊所說，便利超商距離公寓來去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即便現下下著大雨，走得慢些，也就頂多花費二十來分鐘的時間，怎麼也要不了半個鐘頭，實在算不了什麼。

“這麼快？”伏黑惠下意識抬頭看了眼牆上的鐘表。

念及此，伏黑惠小跑的步子一頓，調轉方向先去了一趟洗浴間，從裡面找了條幹淨柔軟的乾毛巾後，這才重新小跑向玄關。

但.不知第幾次看著窗外猶如珠簾密佈般的大雨，伏黑惠稍稍用力攥緊了手中盛著淡金色蜂蜜水的杯子，心中不住翻湧著的莫名慌亂讓他有些坐立難安——即便現在距離津美紀出門也才不過五分鐘的時間。

說完，又神色認真地補充了一句，“要儘量快點兒回來。”

“五條老師安排的人？”伏黑惠一愣。

“都不是，”卻見津美紀搖了搖頭，將雨傘小心放進一旁的傘兜中，輕皺著眉頭同樣一臉奇怪道，“我剛下電梯，還沒有來得及走出公寓的大門，就被幾個不認識的人給攔下了，說是暫時不允許外出，他們還說，是五條先生安排他們過來的”

也不知道哥哥擅不擅長滑雪，嗯今年還是再讓湊叔多教教我好了，伏黑惠在心中默默想到，連帶著原本抗拒獨自留在家中的眼角眉梢都軟化了幾分，乖巧地點了點頭，答應道，“我知道了，那姐姐路上小心。”

並非他記錯，從津美紀出門到現在，的確才只剛剛過去五分鐘的時間，過於短暫的間隔讓他不由蹙起了尚且稚嫩秀氣的眉宇，一面放下手中一口未動的蜂蜜水，一面小跑著奔向玄關，嘟囔道，“是不是提前在路上遇到了”

如果是提前在路上撞見，那湊叔大概看雨勢沒有減小的跡象，擔心他和津美紀，冒雨趕回來的，伏黑惠心中想到，一時間腳下步子的頻率不覺邁得更快了些。

但為了避免被加藤湊和津美紀發覺不對，平日裡這些人大都只是默默無聲地守在四周，從不會主動現身並限制他們的活動範圍，今天是為什麼.

越思索越覺得不對勁的伏黑惠不覺稍稍用力抓緊了手中的毛巾，他抿了抿唇角，看向與他一樣皺起眉宇，只是神色間更多顯露出疑惑不解的津美紀，有些著急地抱著最後一絲小小的希冀詢問道，“那、那姐姐在樓下的時候，有沒有看見湊叔回來？”

津美紀再次搖了搖頭，“也不知道五條先生的人為什麼不讓我出去，難道是因為雨太大了擔心會有危險？”

就在伏黑惠猶豫著要不要頂著會被加藤湊與津美紀聯合說教的風險，裹著毯子跑去樓下看看時，門鎖轉動的聲響，卻陡然從玄關處傳來。

“姐姐？”見狀，伏黑惠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歪著腦袋疑惑道，“你沒有見到湊叔嗎，還是忘了拿什麼東西？”

伏黑惠很清楚這一點。

念及此，津美紀思索了半晌，回憶似地嘀咕道，“可是昨天的天氣預報只說會有大雨，沒提到過颱風啊，照理說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才對。”

“噗，”聞言，津美紀不禁一樂，只當伏黑惠是因為生病的緣故在久違地撒嬌，她一手揉著伏黑惠的發頂，一手掩著嘴角的笑意，彎了彎眉眼道，“知道啦，只是去公園前的便利超商而已，花不了多少時間的。”

然而，當真正繞過走廊拐角抵達玄關時，映入伏黑惠眼簾的，卻只有津美紀獨自一人，以及她手邊半分水跡未沾的雨傘。

“咔嚓——”

“嗯”伏黑惠低垂下腦袋看著自己手中的毛巾，嘴角緊抿著悶悶地應了一聲，小臉上滿是失落與擔憂。

“放心好了，又不是什麼大事。”津美紀見狀，不由有些失笑地上前安慰道，“等待會兒雨變得小一些了，我再坐電梯下去一次看看能不能出去，你就別苦著一張臉了，嗯？”

說著，津美紀頓了頓，越過伏黑惠看了眼客廳方向，接著問道，“對了，之前的蜂蜜水喝完了嗎，要不要再來一杯？”

“不用了，我還沒有喝完.”伏黑惠小幅地搖了兩下腦袋，安靜片刻後，抬眼看向津美紀，一本正經道，“等湊叔回來之後，我們一起給他準備薑湯好了，免得感冒，嗯還要記得往裡面加一點蜂蜜。”

“好，沒問題，”津美紀輕笑了一聲，“那我先去廚房把生薑洗一下準備好，惠你就接著去把剩下蜂蜜水喝完，別浪費了，然後——”

“咔嚓——”

未等津美紀把話說完，又一聲熟悉的門鎖轉動聲響，混雜著屋外的雨聲，傳遞至津美紀和伏黑惠的耳畔。

“剛剛還在說呢，沒想到湊叔這就已經回來了，”津美紀先是一愣，隨即湊到伏黑惠耳邊小聲調侃道，“我猜湊叔肯定是擔心給你熬的粥，等不及雨停就趕回來了。”

“明明不用這麼著急也可以的.”話雖這麼說，原本染就在伏黑惠眉宇間的憂慮神色卻肉眼可見地淡了下去，連帶著溝壑般蹙起的眉頭也漸漸趨於平緩放鬆，他上前一步，打算等門一推開，就將手中的毛巾遞給加藤湊。

淋雨的滋味可不好受，尤其現在還是十二月，寒風凜冽的天氣。

只是，當門鎖轉動到末尾，大門被徹底推開的那一刻，伏黑惠卻直接怔在了原地。

“柯南，五條先生？”站在伏黑惠身後的津美紀見到門外的兩人不覺稍稍睜大了雙眼，失聲驚訝道，“你們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過來，而且渾身都還淋溼了？”說著，津美紀轉身奔向洗浴間，連忙囑咐道，“惠，你趕快把毛巾給柯南，我再去拿一條新的毛巾給五條先生！”

“不用了，津美紀，”五條悟沙啞著嗓音打斷了津美紀的動作，他看向面前的伏黑惠，精緻的眉眼在此刻只餘狼狽，湛藍的眼中盡是血絲，神色也絲毫不像往日那般爽朗活潑，猶如一潭死水，向兩人沉聲道，“我有話要對你和惠說。”

津美紀一愣，下意識看了眼站在門前的伏黑惠，她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門開啟以後，惠好像就沒有再說過一句話，對她剛才的囑咐也沒有半分反應。

不同於無法使用咒力的津美紀，伏黑惠五感能夠感知到的事物，要比身為普通人的姐姐更多，知道的也更多。

他能夠清晰地嗅到縈繞在鼻翼間混雜著雨水泥土氣息的濃重鐵鏽味，也注意到了五條悟染著暗紅髒汙的雙手，柯南明顯隱忍著情緒，不敢與他對視的眉眼，以及.黑白玉犬蹭在他身側，透著悲鳴的低聲嗚咽。

“.湊叔呢？”

像是有些遲鈍得尚未反應過來一般，伏黑惠的小臉上滿是呆滯，唯有一雙翠綠的眼眸微微瞪大，直直地凝望著眼前渾身上下全都溼透了的五條悟與柯南兩人，稚嫩的嗓音反覆問道，“湊叔呢，他去公園前的便利超商買鹽了，你們回來的路上沒有見到他嗎？”

本就低垂著眉眼的柯南，聞言立時死死咬住了下唇，強行嚥下心中翻湧而上的酸澀苦水，側過臉，垂落在身側的手捏緊成拳，乃至指節泛起青白，隱隱發顫。

死一般的寂靜。

“湊叔還沒有回來”伏黑惠喃喃自語，雙眼看著門外，耳畔聽著愈發嘈雜的雨聲，像是受到某種鼓動一般，他邁開腳下的步子，好似一枚小炮彈般猛地朝著門外衝去，“我要去找湊叔，外面雨這麼大，他會淋溼的我要去找他——”

“惠！”柯南眼疾手快地將伏黑惠攔腰抱住，本就泛紅的眼眶更深了一幾許，咬緊牙關道，“你不能出去，現在外面或許還很危險！”

“可是湊叔還在外面！”

伏黑惠不甘示弱，像是預感到了什麼一般，即便被柯南緊緊抱在懷中也拼命掙扎，乃至嗓音裡還染上了一絲哭腔，尚且年幼沒有經歷變聲期的咽喉，爆發出一陣有些尖銳嘶吼，“他還在外面，他說過，只是去公園前的便利超商買鹽，很快就會回來，可是到現在都！”

柯南呼吸一窒，幾乎就要抱不住伏黑惠。

“惠，”五條悟用他那低沉暗啞的嗓音輕喚了一聲，止住了小孩掙扎的動作，又扭頭看向仍站在玄關上，有些不知所措的津美紀，闔上雙眼深吸了口氣，一字一頓低啞道，“這裡很危險，你們得跟我一起離開公寓，暫時住在高專宿舍。”

“.為什麼？”沉默半晌後，被柯南抱在懷中不再掙扎的伏黑惠低垂下腦袋，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低聲問道，“五條老師湊叔不和我們一起嗎？”

“這是我要對你和津美紀說的第二件事，”五條悟垂下眼眸，臉上的神情依舊如面具一般維持著不動聲色的冷漠，唯有身側死死握緊的手和染上暗沉的湛藍雙眼，稍稍暴露了他此刻真正的情緒，他幾乎是有些艱難地低聲說道，“湊死了。”

“被子彈打中了心臟。”

“撲通——”

近乎緊挨著五條悟的話音落下後發沉悶聲響令柯南一驚，他連忙循聲看去，卻見津美紀滿臉慘白的貼著牆根癱倒在了玄關上，雙眼睜大，瞳孔緊縮，棕色的眸底泛起的盡是難以置信。“湊叔.死了？”伏黑惠呢喃著轉過頭，看向身後緊抱著他不肯放鬆的柯南，像是有些不能理解這句話的含義一般，神色呆滯地緩緩問道，“哥哥，五條老師剛才在說什麼？”

不待柯南迴應，他又低聲呢喃道，“今天明明是平安夜，不是愚人節啊”

“惠”柯南雙眼再次難以抑制地湧起一股酸澀，他緊閉雙眼咬了咬牙，嗓音愈發沙啞乾澀道，“先去收拾一下東西，聽五條老師的，我們得馬上離開公寓！”

說著，柯南稍稍鬆開挾制著伏黑惠腰身的雙臂，轉而改作抓緊小孩的手，牽著人走道津美紀身前，朝女孩伸出了自己的另一隻手，以儘量平和的情緒低聲勸道，“先起來，津美紀。”

“怎麼會這樣.”卻見津美紀彷彿沒有看見柯南的手一般，一滴滾燙的淚水從她泛紅的眼角滑落，棕色的眼眸不知看望何方，只餘下一片深不見底的昏暗，“湊叔他明明只是像平常一樣去買鹽而已啊，外面雨這麼大，我和惠還打算去給他送傘，熬薑湯”

隨著津美紀話語的落下，柯南遞出的手再度死死握緊，乃至肉眼可見地不住打顫，而被他牽著小手如同提線木偶一般呆呆地跟在身旁的伏黑惠，也徹底反應過來，往日青翠的雙眼在此刻猶如破碎的玉石，從再難承載的眼眶中，無聲無息地落下了兩行淚水。

“.為什麼會是湊叔？”眼中再無一絲光彩的伏黑惠低聲呢喃著，猶如大壩決堤的前兆，“為什麼我沒有堅持不讓湊叔出門，為什麼我會以為只是去買鹽而已，不會有什麼問題.都怪我，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湊叔他也不會”

“為什麼，哥哥”伏黑惠緩緩看向柯南，雙眼空洞，好似在懇求著某種回應一般，喃喃自語，“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

柯南再也聽不下去了。

他左右一攬，將伏黑惠與津美紀一起攬入自己並不如加藤湊那般寬敞的環抱中，蒼白的臉頰抵著兩人的發頂，原本已經壓抑的情緒再次迸發，心臟就像是被死神鋒利的鐮刀狠狠剮蹭下了一片薄薄的血肉，雖不算致命，卻讓他幾乎痛不欲生。

感受著懷中姐弟倆顫唞的身體和難掩的悶聲嗚咽，柯南咬緊牙關迫使自己儘量不洩露出哪怕一絲悲鳴，他是姐弟倆的兄長，若是他再跟著一起崩潰痛哭.

然而，一股夾雜著雨水泥土味兒與鐵鏽味兒的溼潮氣息，漸漸覆裹在柯南身後，連帶著他懷中的伏黑姐弟一起，納入了另一個尚有些生硬但卻不失溫暖的懷抱中。

柯南不禁一陣，隨即像是觸電一般渾身顫唞，隱忍壓制在心底的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

是五條悟。

這一刻的他們是如此相似。

——在同一時刻一齊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