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撿到貓的第一百三十四天

因為五條悟的咒力波及而狼藉一片的地下室中, 眼下，只餘落針可聞的死寂，以及一股愈發濃重、猶如泥水與鐵鏽的氣息混雜在一起的血腥味，在空蕩的地下室中瀰漫遊走。

癱坐在牆腳的柯南滿臉呆滯地看著唯一完好的沙發上, 悄無聲息, 仿若一具空殼木偶的加藤湊，半晌, 又稍稍偏過雙眸, 怔怔地看了一眼跪坐在沙發前深埋著頭顱, 身上沾染了數抹血跡的五條悟。

刺痛耳膜的崩潰嘶吼早已停息，原本高挑修長的身軀, 此刻卻猶如佝僂年邁的老者，乃至高高弓起的背脊，正難以抑制地隱隱發顫。

“你不是保證過嗎”

柯南緩緩站起身，顧不得仍殘餘著鈍痛的後背, 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五條悟的身邊, 他雙眼無神地看著前方，不知是在注視五條悟愈發傴僂的軀殼, 還是在凝望沙發上血色全無的加藤湊。

聞言, 五條悟身形一頓。

而在他們身後，好不容易扶著磚牆讓自己站起身的家入硝子, 看了眼周遭的凌亂，滿臉複雜地看著沙發旁的一大一小, 張了張嘴, 到底沒能說點兒什麼。

節哀？又或是‘逝者如斯, 生者已矣’這樣不痛不癢的勸說？

即便與加藤湊並沒有太多接觸, 感受不算太深的家入硝子也清楚地知曉, 任何寬慰的言語對此時此刻的五條悟和柯南而言，都太過蒼白無力。

“對方有什麼目的，接下來又會做什麼，柯南他們會不會有遭遇危險，還有夜蛾老師他們那邊能不能應付傑的咒靈，這些都是你現在急需要考慮的事！”

看著眼前的場景，家入硝子沒忍住再次長長地嘆了口氣，心中猶如壓了一塊巨石，沉悶得厲害，連帶著將方才不小心扭傷腳踝的陣痛都給掩蓋了大半，她蹣跚著走到了柯南與五條悟身旁，輕拍了一下兩人的肩膀，抿了抿唇，不忍道，“你們先起來”

隨著話語在空曠的地下室迴盪至耳畔，柯南垂在身側的小手漸漸握緊，發出了些許指骨摩攃的咯吱聲響，原本空洞呆滯好似死水一潭般的雙眼，彷彿石子落下泛起漣漪，重新染上了一絲光亮。

被家入硝子拽到一旁站著的柯南聞言，微微睜大了雙眼。

自眸底升起的憤怒與怨懟打破了柯南方才好似提線木偶一般僵直遲緩的神態，他上前一步緊緊抓住了五條悟的手臂，滿載在眉眼間的悲憤因為他的動作染上了一絲不容迴避的質問意味，咽喉更是爆發出了繼五條悟之後又一聲不亞於對方的尖銳嘶吼。

不出意料的，兩人對家入硝子的話並沒有作出太多反應，尤其是五條悟。

隨著家入硝子的話語落下，五條悟終於不再只執著於加藤湊的臉龐，轉而將目光投向了家入硝子的雙眼，她絲毫不怵地與五條悟湛藍冰冷的雙眸直直對視，眼中的鄭重肅穆不減半分。

“明明就，保證過啊——！！！”

見此，家入硝子再次長嘆了口氣，她先是強硬地將年紀尚小的柯南從地上一把拽起，緊接著上前一步半蹲在五條悟身側，蹙眉看著對方死寂的側臉，沉聲認真道，“先不提柯南和惠他們以後該怎麼辦，你就一點都不在意究竟是誰害死了加藤叔嗎？”

“砰——”

“難不成你們兩個是打算坐在這裡一輩子嗎？”

只不過，這光彩卻是混雜著血色的苦痛與悲慼的淚光。

只見柯南一字一頓地輕聲呢喃道，“你明明就向我保證過保證絕對不會讓湊叔受到任何傷害的，為什麼，為什麼？你明明就”說著，他咬緊了牙關，染紅的眼眶包含著他墨藍色的眼眸，透過起霧的眼鏡，他死死地瞪著跪倒在面前的五條悟。

尚且稚嫩的吶喊在地下室迴盪，隨著聲音的徹底消逝，柯南也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緊抓著五條悟臂膀的小手一鬆，垂落回身側，他緩緩轉過頭，看向沙發上猶如只是暫時睡著了的加藤湊，瘦小的身體順著沙發邊沿，一點一點無力地滑倒在了五條悟身畔。

說著，家入硝子頓了頓，像是有些猶豫，抿緊了唇角低聲說道，“悟，很抱歉，但你真的已經沒有時間繼續留在這裡傷懷了。”

師生二人就這樣靜靜地跪倒在加藤湊身旁，即便被寒涼的地磚麻木了雙腿也毫不在意。

只是，還不待家入硝子等到五條悟的反應，地下室緊鎖的大門驟然破開，猛地發出一聲巨響。

她知道自己方才的那些話對現下的五條悟來說，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但比起眼睜睜地看著對方一直傻坐在冷冰冰的磚地上守著一具.再也不會睜開眼睛的屍體，她寧願做一次惡人。

被柯南厲聲質問的五條悟依舊一言不發，只是攀著沙發邊沿滿是血汙的雙手綻起了青筋，仿若鷹爪，死死扣緊了軟墊，指尖更是深陷其中。

柯南聽聞家入硝子的聲音，雖然沒有站起身，但至少還用他那綻滿血絲與無助的雙眼緩緩看了過來，五條悟卻連一分眼神也不願意施捨，好似一尊冰冷的塑像，只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加藤湊的臉龐，寂然不動。

破碎的門板瞬間飛濺散落至地下室四周，蕩起的煙塵將幾人近乎完全包裹在內，空氣中逐漸泛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危險氣息。

立時反應過來的家入硝子連忙站起身將柯南擋在身後，眉頭緊皺地凝望著大門破開的方向，並在牽著柯南的手朝著另一扇大[門]慢慢後退的同時，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五條悟。

同樣聞聲看向出口大門方向的五條悟，卻像是沒有注意到一般，並未回應。

隨著塵霾的消散，一個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的身影，逐漸顯現在他們眼前。

“硝子，好久不見。”稍稍安撫了身側齜牙咧嘴、躁動不安的咒靈，夏油傑看著家入硝子與其身旁的柯南，又稍稍偏過頭看了一眼跪倒在地上的五條悟，像是才發現對方一般，眯了眯眼，輕聲道，“悟？你不是應該在新宿嗎，還是說，你拋下了夜蛾老師他們獨自一個.”

“傑！”卻見家入硝子忽然出聲打斷了夏油傑，看著對方投過來的視線，深吸了口氣，闔上雙眼低聲警告道，“不要再說了，不管你腦子裡有什麼我不能理解的目的或者想法，至少也先看清楚現在的情形再說話。”

“.哦？”

原本尚不明白家入硝子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的夏油傑，想到脫離計劃之外出現在高專的五條悟，正思索著是暫時離開再做打算，還是賭一把強行將柯南擄走之際，周遭的煙塵徹底散去，他也終於看清了躺在五條悟身後沙發上的那人。

以及，瀰漫在空氣中，與塵土氣息混雜在一起的濃重血腥味。

加藤湊？夏油傑皺了皺眉，看著躺在沙發紋絲不動的男人，輕嗅了一下鼻翼間揮之不去的鐵鏽味，將目光重新移向五條悟那雙被血絲染紅的雙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眼前的狀況似乎已經遠遠超出了他一開始的預料和打算。

同硝子一樣，夏油傑很清楚加藤湊對五條悟意味著什麼，否則當初他也不會借用男人來威脅五條悟放自己離開。

可現在，加藤湊死了，還恰好死在了他與五條悟‘約定’的當天，夏油傑抿了抿唇，伴隨著心裡隱隱生出的幾許不安，腦海中逐漸浮現出了一個不甚明晰的猜想。

“看來的確不是時候。”

被算計了，夏油傑嘴上若無其事地說著，心中卻暗暗想到，今天的事若不是巧合意外，那就只能是有人藉著他和五條悟的矛盾，趁機殺害了加藤湊。

誰會這麼做？是故意針對報復五條悟，還是想讓他和五條悟之間徹底決裂，魚死網破？

“.湊曾經對我說過，作為朋友，如果不希望對方一錯到底，就得在事情變得難以收場之前，把人給抓回來，”沉默了不知多久的五條悟終於開口，低沉沙啞的嗓音透著一股不容推拒的無形威壓，神色冷漠地徐徐說道，“然後再好好教訓一頓。”

夏油傑神色一頓。

“我覺得他說得很對，”像是在剋制什麼，五條悟深吸一口氣，聲音猶如皸裂的土地一般愈發乾澀嘶啞，他垂下眼眸，看著自己染滿暗紅的掌心，低聲道，“只可惜，我沒能早點兒把事情解決，一直.拖到了現在。”

“這麼看來，的確是我的錯。”

隨著五條悟話音的落下，夏油傑陡然睜大了雙眼，他迅速揮手示意身後的咒靈席捲而上，一面猛地轉身跳上身旁的咒靈，驅使著就要離開。

然而，比起能夠眨眼間瞬移至身旁的五條悟，夏油傑的動作到底還是慢了一步。

來自脖頸的劇痛不過一剎那的功夫就蒙黑了夏油傑的雙眼，一個呼吸間，他的身體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不受控制地向下墜落。

在徹底闔上雙眼失去意識前，夏油傑只從眼瞼的縫隙中隱約看到了五條悟那張不知被哪隻咒靈的鮮血染汙的臉龐，以及冰冷攝人，彷彿失去了所有情感填充，只餘下猶如生硬的寶石一般無機質感的蒼藍色雙眼。

望著幾乎是一個抬手的動作，就將夏油傑放出的所有二級以上乃至包含一個特級咒靈悉數祓除殆盡，以至整個人近乎完全沐浴在腥臭的血泊當中的五條悟，家入硝子久久不能言語。

至於被她緊緊牽著護在身後的柯南，在歷經一開始的失神愣怔之後，就連忙將目光重新投向了躺在沙發上的加藤湊。

好在，咒靈的血汙並沒有侵染加藤湊的身體半分，全都被隔離在了一米開外的地方，猶如有一個透明的屏障守在加藤湊身體四周。

同樣注意到這一點的家入硝子無聲地抿了抿唇角，只覺得心裡沉悶得愈發厲害。

“硝子，”五條悟單手揪著夏油傑的僧袍領口，在滿地的血泊中拖出一條路來，將人一路帶到了家入硝子身邊，“之前交給你的那條鎖鏈還在嗎？”

“你是指那條鎖鏈一樣的咒具？”聞言，家入硝子先是一愣，那鎖鏈原本是五條悟交給她，讓她在發現不對逃進[門]後，若是時間尚且充裕的情況下，可以用鎖鏈反手將[門]鎖死，以最大程度拖延時間等待救援的咒具

但看著神色淡漠的五條悟，又看了眼地上仍在昏迷的夏油傑，大概猜出對方想做什麼的家入硝子，不知是今天第幾次嘆息，無奈道，“真的有必要算了，在我的挎包裡，和先前準備的應急藥放在一起。”

果不其然，只見五條悟在找到家入硝子的挎包後，看也不看地伸手一探，從中取出那條似乎沒有盡頭一般的鎖鏈，半跪下地，將鎖鏈一圈一圈地死死纏繞在夏油傑周身，末尾還不忘繫上一個死扣。

“以防萬一，記得用膠布把他的嘴封死，”五條悟站起身，直接就著滿手的血汙牽過柯南的小手，最後看了一眼加藤湊後，望向家入硝子，“湊就暫時拜託你了。”

家入硝子看著五條悟沉默半晌，點了點頭，詢問道，“好，你打算做什麼？”

“照你說的，把罪魁禍首揪出來。”五條悟看向破開的門外，湛藍的雙眼中再沒有一絲波動，猶如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般，一字一頓冷聲道，“然後殺了他。”

一陣靜默。

回握著五條悟手的柯南心中一緊，他仰起小臉看向似乎已經變得有些陌生的五條悟，張了張嘴，但在看見對方側臉上所沾染的血汙後，神色頓住，終究沒有說話。

甚至心中有些不受控制地隱隱贊同著五條悟的做法。

然而，事與願違。

當五條悟帶著柯南一起瞬移重回那條瀝青馬路的中央時，傾盆的大雨瞬間將他們從頭到腳淋了個徹底。

也將原本滿地的鮮血沖刷了大半，只餘下些許難以辨認的、淡淡的紅色痕跡。

“這是，惠的玉犬？惠”

像是沒有感受到大雨的沖刷，也並不在意這是在車來車往的馬路中央，柯南愣愣地地看著眼前的玉犬，沒忍住上前一步撫摸了一下它們毛茸茸的臉頰，在得到玉犬的回應後，唇角一抿，將它們緊緊抱住，把自己的臉埋進了它們溼漉漉的毛髮中。

好半晌後，他才沙啞著嗓子問道，“就是.這裡嗎，五條老師。”

雖沒有明說，但兩人彼此心裡都十分清楚，‘這裡’指的是什麼。

看著消失的血跡，五條悟沒有說話，任由雨水在臉上不斷地拍打滑落。

知曉這沉默意味著什麼，聽著耳畔刷刷的雨聲，彷彿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埋在玉犬脖頸間的柯南一時間不覺咬緊了牙關，渾身顫唞。

他將自己埋得更深了些，任由淚水和雨水混雜在一起，近乎哽咽著斷斷續續地悶聲哭吼道，“都沒了，什麼都沒有，這場該死的雨.幾乎把所有的線索都給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