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撿到貓的第一百三十三天
對於妨礙自己計劃的變故, 羂索理所應當地會選擇將其徹底清除,尤其是他已經為此苦等了近千年的歲月。
起初,羂索並不打算太過大費周章,畢竟說到底, 如今的加藤湊不過只是一個普通人, 而這世上想要有心算無心地解決一個普通人,有太多的法子, 但奈何, 五條悟對加藤湊的在意程度, 遠超他的想象。
“還真是,煞費苦心。”隱去身形的羂索遙遙望著加藤湊所在公寓的方向, 不覺發出一聲慨嘆,單他粗略掃過能夠發覺的守在公寓周邊的人,就有不下四個,其中有一半是至少二級以上的咒術師, 另一半則像是出自警察廳的狙擊手。
這些人散佈在公寓樓四周, 猶如盯梢的鷹犬,代替五條悟守著公寓樓中的加藤湊和那幾個孩子, 恐怕只要他稍一接近加藤湊所在四樓的大門, 就會被周邊這些人死死盯上,即便狙擊手和普通的咒術師對他而言尚不足為懼, 但他們的一通電話、一則簡訊,就能及時喚回五條悟。
以五條悟現下對術式掌控的熟練程度, 整個過程只會在短短五秒之內, 乃至更少。
因此, 只有將加藤湊從公寓樓中引出來, 在外獨自一人時, 才是羂索下手最好的良機,而這個機會,遠比羂索想象中來得更快一些。
當得知夏油傑與五條悟徹底‘撕破臉’,並將‘戰場’定在遠離琦玉的東京新宿與京都兩地時,羂索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內心湧起的滿腔欣慰,他的計劃不但進行到了最為關鍵的一步,甚至還能借此機會順便剪除意外多出的旁逸斜枝。
夏油傑不愧為他所看中的術師,羂索摩挲著手指悠悠想到,總是能在計劃之外給他帶來些許意外的驚喜。
為此,羂索特意更換了一副他一早就準備好的詛咒師的身體——生前曾以了無痕跡將人解決的暗殺術式在暗網及黑市中小有名氣,不過羂索需要的,卻並非此人用於殺伐的術式,而是這具身體所擁有的隱匿自身,‘消失’於人前的法子。
最終,羂索只從廚房中取走了所有的鹽。
槍/支所配置的□□,與其說消音,不如說更多是為了保護持槍者的耳朵,在削減槍聲這方面,尤其是在這樣寂靜的夜中,作用聊勝於無。
千年間,曾慘敗於六眼兩次的羂索,到如今,已是相當信任他的直覺,更信奉穩中求勝的準則,總歸他已經耗費苦等了近千年的時間,僅僅一晚上的功夫,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陰霾連綿的天空,不斷呼嘯的疾風,不僅能夠干擾狙擊手及其他看守者的視線,更是為他本就已經足夠隱蔽的術式錦上添花。
不需要厲害到可以瞞過六眼,僅需要混淆尋常術師即可。
哦,或許還不止一副。
當毫無防備的加藤湊終於走進羂索射程範圍的那一刻,他緩緩勾起了嘴角,連帶著額前的那圈縫合線都似乎興奮地微微顫唞起來。
單就對付一個手無寸鐵的普通人而言,有時候,一把精緻小巧、射程足夠的‘手/槍’,遠比費心消耗咒力施展術式更為方便。
“再見了,”羂索如是溫聲道,瞄準加藤湊的胸口,不假思索地扣下了扳機,“加藤湊。”
至於無聲無息的術式,先不提使用術式後留下的咒力殘穢是否會被五條悟的六眼尋根溯源,找到這副身體,冥冥之中,羂索有種莫名的預感,若是他選擇趁此機會以術式將加藤湊了結在睡夢中永不醒來,或許在剛一施展術式時,五條悟就會現身在他眼前。
幾乎只忙於防備了組織反撲與自己好友的五條悟,又怎麼會料想到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羂索饒有興致地想到,如同迎來天內理子的死亡一般,五條悟的雙臂中終將擁抱一副嶄新的逐漸冰冷僵硬的身體。
“砰——”
一日三餐,其他調料或許會因為口味的不同可有可無,但無論什麼人,都總避免不了有需要用到以鹽佐味的時候。
有那麼一瞬間,羂索設想過要不要乾脆直接遁入加藤湊所在的房間中,趁著夜色的遮掩,就此將人一發解決掉。
而距離公寓最近的便利超商,就在來去不會超過一刻鐘公園前,那裡栽種有足夠多的常青樹為羂索做掩護,屆時,羂索只需要做一個足夠耐心的獵人,等待自己的獵物即可,等到一切都結束之後,這副失去最後價值的身體,則會被他徹底消抹乾淨。
但一來,加藤湊所在房間的窗戶有五條悟的人嚴防死守,這幾日更是二十四小時輪休毫無間斷,房間內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起窗外人的注意,更何況槍聲。
於是,十二月二十四日的前一晚,看準了五條悟不在公寓中的時機,羂索驅使著這千年間更換的不知第幾具身體,施展身體主人所擁有的術式,隱去了身形,又藉著周遭看守的視線死角,悄無聲息地從陽臺潛入了加藤湊的公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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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運氣也是成功的關鍵之一,羂索深知這一點。
畢竟就算再如何隱蔽,只要是術式,就總會留下咒力殘穢,或許尋常人和普通術師難以發覺,但這對擁有六眼的五條悟來說,即便咒力殘穢再如何稀薄低微,也好比灑在黑夜中的熒光粉末一般,無所遁形。
所以,羂索從未想過以術式或是任何夾帶有咒力的方式解決加藤湊。
當第一時間感受到衣兜中的‘黑色膠囊’傳來的微弱顫動時,五條悟釋放術式[蒼]的動作一頓,在隨手一揮,把眼前的一片咒靈悉數祓除之後,他迅速將‘黑色膠囊’從衣兜中掏出,任由其平躺在掌心中,眉宇緊蹙,一瞬不瞬地死死盯著。
可剛才的顫唞卻再未發生,連帶著由此產生的那股連線兩方的輕微牽引力,也正漸漸消散,整個過程,尚不到十秒,而在這十秒間,五條悟的大腦猶如高速運轉的計算機,瘋狂思索。
——是單純的一時失誤,還是問題並不嚴重?五條悟咬緊牙關,不覺聯想到那抹直至眼下也潛藏在心底的不安。
就在兩枚‘黑色膠囊’的牽引力即將徹底泯滅之際,五條悟猛地用力將攥緊,堪堪抓住了‘連結’消散前的尾巴,在夜蛾正道驚訝的目光中,眨眼消失在了原地。
當五條悟滿是焦躁不安的湛藍雙眼重新看清面前的一切時,展露在他眼中的,是足以令他終身難忘,乃至日後每每夢魘都會痛苦回憶起的可怖畫面。
約摸半個鐘頭前還在和他通電話的加藤湊,此時此刻,正如破敗的野草一般無力地躺倒在一片血泊中,伏黑惠的黑白玉犬就守在男人身旁,哀吠不斷,狂嘯的風吹散了濃重的血腥味,只有些許淡淡的鐵鏽氣息侵入了他的鼻息間。
而男人胸口的小洞,更是狠狠地刺痛了他的雙眼。
身體比意識更快一步反應過來,五條悟風也似地迅速上前將加藤湊一把抱住,隨即站起身,任由汩汩湧出的淋漓鮮血浸溼染紅了他的雙手,就在他預備施展術式瞬移去家入硝子身邊的前一秒,懷中男人近似於呢喃一般的低聲呼喚,將他的動作堪堪止住了一瞬。
“.悟?”
所有方才尚未來得及湧現的憤恨與痛苦,在聽到這聲仿若遊絲的低喃後,剎那間從五條悟的心底傾巢而出,隨之一起的事猶如海嘯般翻滾的磅礴咒力。
但深知自己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猶豫的五條悟,並沒有回應加藤湊,在下一個眨眼落下時,從馬路中央陡然消失。
直至人行橫道線兩畔的訊號燈再次轉為紅色,隱匿在常青樹的羂索才無聲無息地從枝頭上一躍而下。
五條悟比他預想中來得要更快一些,羂索微眯著眼,遙遙看向馬路中央那處愈發黯淡的血泊,從加藤湊中彈再到五條悟出現,中間不超過十秒.對方果然在加藤湊身上動了什麼什麼手腳,否則就算是手機通訊也做不到如此迅速。
不過羂索輕笑了一聲,他射中的是加藤湊的心臟位置,就算因為體質和子彈擊穿位置的些許差異,中彈之後苟延殘喘的時間有長有短,但普通人也至多不會超過一分鐘,乃至有的人捱不過哪怕五秒。
即便五條悟以最快的動作將人帶去家入硝子身邊,也十有八九註定是於事無補了。
羂索抬頭看了眼天空,漫天的烏雲幾欲壓到人的頭頂,已經有些許涼涼的雨絲隨著疾風飄落在他的臉上。
大雨會將一切洗淨,無論是乾涸還是尚在流動的血液,都會被這場恰逢其時的大雨沖刷至下水道中,不留一絲痕跡,而他接下來,也該去處理這副已然無用的身體了。
————
高專地下室中,家入硝子與柯南一起緊靠著,坐在安置於[門]邊的沙發上,只要發現情況稍有不對,家入硝子就會以最快的動作將男孩一把拎起,毫不猶豫地衝進[門]中。
“也不知道五條老師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柯南嘆了口氣,有些煩躁地撓了兩下自己的髮梢,唇角緊抿,說不清是不安還是擔憂居多,小聲嘀咕道,“我總覺得很不踏實。”
“放心吧,你老師他雖然平時看上去不是很正經,但在是非大事上,還是有分寸的,況且其中還牽涉到了他在意的人。”家入硝子揉了揉柯南越發毛躁好似鳥窩的發頂,安慰道,“不出意外的話,你就只管等著他來接你回去就好。”
說著,家入硝子頓了頓,輕笑道,“說起來,今天可是平安夜,接著就是聖誕節,加藤叔這兩天應該會特別給你們準備不少好吃的吧。”
“嘛,這倒是啦,”提到加藤湊,柯南緊繃的情緒稍稍放鬆了些,抿緊的唇角也揚起了幾分,頷首道,“每年平安夜聖誕節湊叔都會準備一桌子菜,像是他最拿手的土豆燉肉、可樂雞翅、炸蝦天婦羅和炸豬排什麼的,這還不包括飯後甜點。”
“嘖,真叫人羨慕,”聞言,家入硝子不禁輕嘆著感慨道,“要是明年的聖誕節沒這麼多煩心事,我乾脆偷偷跑去你們家蹭個平安夜晚飯好了。”
“好啊,”柯南咧嘴一樂,應道,“湊叔他一定會很歡迎——”
“硝子——!!!”
一道突如其來的嘶吼,帶著些許迴響,驟然打斷了柯南未盡的話語,他與家入硝子皆是一怔,當即站起身尋聲看去,卻見本該在東京新宿的五條悟卻不知為何出現在了他們眼前,乃至空氣中還殘餘著無形扭曲的痕跡。
只見在他的懷中,正攔腰抱著一個男人,家入硝子與柯南尚還來不及分辨那人是誰,不過幾個眨眼間的功夫,地磚上就已經落下了數多血花。
根本來不及做任何多餘地解釋,五條悟以最快的速度將加藤湊小心地放下平躺在最近的沙發上後,綻紅的雙眼猛然看向加入硝子,催促著厲聲吼道,“快救他啊!!!”
三年同窗的默契讓家入硝子迅速回過神來,上前直截了當地將加藤湊的上衣扯開,雙手緊貼上對方那充斥著半凝結的血塊與鐵鏽腥味的胸膛,垂下眼眸,全力輸出施展反轉術式。
也是直到這時,柯南才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了什麼,踉蹌跌撞著奔向了五條悟身旁,在徹底看清加藤湊臉龐的那一刻,他瞪大了雙眼,張到幾乎吞得下一整個拳頭的嘴,發不出哪怕一絲聲響。
五條悟緊緊抓著加藤湊手,將其用力貼在自己的臉頰,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回暖男人逐漸冰涼的指尖,絲毫不在被血汙沾染,滿是血絲的雙眼眨也不眨地死死盯著加藤湊的臉龐,心中暗自祈求對方能夠再度睜開雙眼。
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然而,終究是徒勞無功。
“悟”半晌,家入硝子沙啞著喉嚨緩緩收回了染紅的雙手,她看向動也不動猶如一尊塑像般看著加藤湊的五條悟,抿了抿唇角,有些艱難地開口道,“加藤叔他已經.”
“他怎麼了?!”
仿若閃電忽至,五條悟猛地轉頭看向加入硝子,既是問詢,也是打斷,冰冷卻綻滿血絲的雙眼以及染滿血汙的臉龐,讓他此刻看上去猶如從地獄中爬出的鬼魅。
一旁的柯南聞聲,也連忙扭過頭看向家入硝子,慘白的小臉上尚且還帶著丁點兒脆弱到一碰就碎的希冀。
看著顯然已經瀕臨崩潰邊緣的五條悟與柯南,家入硝子緊咬牙關,幾乎不忍開口,她深吸了口氣,無力地張了張嘴,愈發乾啞地低聲道,“已經.太遲了。”
甚至在她的手剛貼上去的短短一瞬間,加藤湊的心臟就已經停止了跳動。
一陣死寂。
五條悟怔怔地看著家入硝子,似乎已經不能理解好友口中的話語,須臾後,他僵硬而緩慢地轉動脖頸,將視線重新投回加藤湊的臉龐,下一秒,一滴眼淚從他的眼窩中滑落,稍稍化開了幾許他臉上正慢慢乾涸結塊的血汙。
湊.死了?五條悟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垂下眼眸,呆愣地看向自己正隱隱發顫的雙手,入目所及的,只有一片刺眼的暗紅。
彷彿關節遲鈍的木偶,五條悟一點一點地用掌心蓋住了自己的臉,並隨著時間的遊走,越來越用力,直至一聲壓抑嘶啞的悲鳴從指縫間洩出。
“嗚呃.”
像是徹底開啟了一條口子,五條悟周身的咒力不再壓抑,剎那間噴湧而出,裹挾著他身旁的家入硝子與柯南一起,撞上了地下室的磚牆。
和洶湧的咒力一切宣洩而出的,是五條悟如困獸般撕裂的悲號。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的嘶吼聲地下室中震盪 ,夾雜著咒力一起,幾乎將所有設施統統毀了個乾淨,唯有躺著他面前的加藤湊,依舊維持原樣。
被咒力震飛至磚牆上的柯南,顧不得背脊火辣辣的疼痛,他勉強睜開雙眼,透過裂開的眼鏡,映入眼中的,卻是如幼獸一般高高弓著背脊的五條悟,以及沙發上……悄無聲息的加藤湊。
後背的陣痛在不斷提醒著柯南,這一切並非他的噩夢或是幻覺。
但卻比噩夢更叫他怛然失色。
“湊叔?”
柯南的眼中瞬間失去了所有光彩,眼前的景象也化作了一片黑白,他無力地癱倒在牆腳,失神地喃喃自語,“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