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撿到貓的第一百零七天
五條悟看著面如土色, 眉眼頹然的夜蛾正道，聽著對方口中那些彷彿源自毫無邏輯的胡編小說中才會上演的橋斷，也就有些弄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那個村落裡統共有一百一十二人，無一倖免, 全都被傑所殺, 目前人正下落不明”
“至於他的家有人前去調查過，那裡早已經空無一人, 包括所有的重要財產和家中住戶的部分衣物也全都消失不見, 猜測或許是傑在事發之前就已經安排自己的父母離開, 至於用的是什麼理由，又去了哪裡, 暫時全都不得而知。”
“我到現在也聯絡不上他.”夜蛾正道捂住前額闔上雙眼，過於低啞的嗓音讓他本就有些憔悴的神色更顯頹靡，整個人彷彿在瞬息間蒼老了許多。
隨著夜蛾正道每一次話音的落下，五條悟那雙湛藍的眸子就睜大一分, 直至瞪到了再無分毫餘地可瞪的極點, 眸底的難以置信凝如實質，幾近滿溢而出, 連眼角處的眼白綻起的血絲都已經清晰可見。
在近乎窒息般的壓抑中過去了許久, 五條悟才仿若終於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咽喉，翕張著唇齒, 呢喃似地低聲問道，“哈？”
“你還不明白嗎？”夜蛾正道看向五條悟, 他的眼中綻著絲毫不亞於五條悟的血絲, 低聲道, “還是說還需要我再向你重複一遍？”
“就是不知道你到底在說些什麼玩意, 才會問你究竟發生了什麼！”
終於從長久的凝滯中回過神來的五條悟立時攥緊了雙手, 他眉梢豎起牙關緊咬，發出猶如囚籠困獸一般難耐的低吼，連帶著死死捏緊的拳頭也發出了些許骨骼摩攃的咔嚓聲響，每一下聲響都仿若一記重錘砸在兩人的腦門，讓彼此的臉色愈發難看。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五條悟質問著眼前的人，嘶啞而高昂的嗓音抑揚頓挫，“明明之前還——”
五條悟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然而，一通來自高層的電話和相應作為輔證的調查報告擺在了夜蛾正道面前，輕易地將他這再微不足道的一點小小期望，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個徹底，化為粉齏。
作為一名老師，他心中默默希望著將來從高專畢業的夏油傑，能在一些方面稍稍約束住五條悟的胡鬧的個性，與之一齊成為咒術界實力最強，彼此間關係也是最為要好的一對搭檔。
也許下一秒夏油傑就會從不知什麼地方跳出來，如往常一般朝笑著他小幅度地揮舞手臂，只在嘴角的弧度上多了幾許滿是惡趣味的調侃，然後輕笑著說道，‘喲，悟，看來你真的上當了’。
可惜今天並非愚人節，更何況，性格中帶有些許古板的夜蛾正道，也不會配合夏油傑同五條悟開如此離譜不著邊際的玩笑。
只是不同與清晨時五條悟接通電話時的隨意，這一次五條悟幾乎是有些麻木而遲鈍地從衣兜中緩緩掏出電話，他垂眸看了一眼被來電資訊點亮的手機螢幕，上面清楚地顯示著他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他究竟忽略了什麼？夏油傑又為何會作出這樣的選擇？身為教導者的他又是否太過失敗？這一個個難解的疑惑猶如從生的刺棘纏繞在夜蛾正道的周身，伴隨著他每一次對自己內心地詰問而收縮一寸，在本就難捱的苦痛上增添一分。
“悟”夜蛾正道滿臉凝重地打斷了五條悟堪堪爆發的情緒，他的眼中帶著少有的迷惘和幾絲難言的沉痛，分明是如此魁梧壯碩的身形，此刻卻給人一種強烈的搖搖欲墜之感，彷彿下一秒就會轟然崩塌。
前後落差之大，讓五條悟恍惚間只覺得他現下看到的聽到的所有一切，統統都是一場精心設計欲圖誘導他心緒失控的騙局。
將五條悟從不斷侵蝕著他身心和理智的泥濘沼澤中強行拽出的，是又一陣沒有任何預兆就乍然響起的手機鈴聲。
在夜蛾正道眼中，夏油傑一向是要比‘桀驁不馴’的五條悟要懂事穩重得多，儘管偶爾也免不了同五條悟拌嘴打鬧，弄出一些瑣碎的小麻煩，可在正經事上，他從來都很信任自己從一年級教導至今的這個學生。
即便有夜蛾正道親口訴說，乃至最直觀的調查報告也拍到了他的眼前，可依舊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將他覆裹，明明早上他還在加藤湊的公寓裡嗅著帶有男人身上薄荷清香的味增湯，可尚還不到中午的現在，他卻被告知，同窗摯友已經殺人叛逃不知去往何處。
他以幾近氣音的方式哽咽著說道，“我也.搞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麼了。”
家入硝子。
[喂，怎麼樣，聽得到嗎，悟？]電話那頭的家入硝子似乎正含著什麼東西，說話時的聲音略有些含糊不清，加之背景音的熙攘嘈雜，透過手機聽筒地傳遞，夾帶著濃重的電子音，讓五條悟一時不由蹙起了幾分眉宇。
[現在過來一趟新宿，越快越好，]不過，還不待五條悟抱怨詢問一二，那頭的家入硝子卻像是早有預料一般緊接著說道，[傑在這裡。]
說完，只聽電話那頭嘆息似地吐了口氣。
“什麼！？”家入硝子的這短短几句話讓五條悟立馬來了精神，本只是輕蹙的眉宇不過眨眼間的功夫就成了縱橫的溝壑，從眼角眉梢中所流露的神態更是一改先前的種種失神愣怔，他厲聲道，“你幫我攔住他，我馬上到！”
[誒，才不要，我可不想被他殺死。]不出意外，家入硝子拒絕了五條悟腦門子一熱脫口而出的不合理請求，先不提雙手已經沾滿普通人鮮血的夏油傑，如今其偏執之深根本不能以尋常眼光看待，家入硝子賭不起兩人之間同窗不到三年的情誼。
就算她有心想要將人攔住，可她一個只專注於反轉術式的奶媽，又怎麼比得過有著不計其數的咒靈可供驅使且體術精湛的近戰召喚師？
[與其在電話裡跟我廢話，不如早點瞬移過來，]家入硝子看著被她夾在兩指間不斷燃燒的香菸，以及從灰白殘缺的菸灰中升起的寥寥青煙，再次無聲地吐了口濁氣，低聲道，[趁著他還沒有走遠。]
然而下一秒，五條悟那透著壓抑的嗓音就從她身後傳來，不含任何電子音的干擾，有的只是純粹的高中生臨近爆發前的隱忍剋制。
“他往哪個方向去了？”五條悟問道，一面結束通話了手機，湛藍的眼眸死死地盯著家入硝子將將循聲轉過來的臉龐。
“.順著這條街往前，應該很快就能追上他。”深知五條悟本事的家人硝子對於好友的效率之高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訝，她抬手指了個方向，微微偏了下頭，示意道，“快去吧，祝你好運。”
夏油傑漫不經心地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身著符合他年紀多大休閒服飾，一派青春模樣，任誰也想不到就是這樣一個不過十幾歲年紀的高中生，才在不久前毫不留情地屠戮了一整個村落的百餘人，致使村落上下血流成河。
忽然，夏油傑頓住了腳步，微微抬眼看向倏然出現站在前方不過三四步距離的同窗好友。
“看來你現在很閒，”當真正看到人站在眼前，五條悟那滿腹翻江倒海的心緒反倒詭異地稍稍平息了幾分，他抬了抬下巴，臉上帶著幾分不達眼底的輕笑，徐徐說道，“既然如此，不如趁此機會稍微給我解釋一下。”
“傑。”五條悟低沉著嗓音念出了好友的名字，本該是彰顯兩人關係親暱的叫法，此時此刻卻只透著一絲難言的冷冽和蕭瑟，與周遭的車水馬龍和頭頂上方高照的豔陽，尤其格格不入。
“所有的事，夜蛾老師應該都已經再清楚不過地告訴你了，”夏油傑同樣輕笑著說道，彷彿兩人只是在隨意地日常閒聊，然而他們彼此所講述的內容，卻大大超出了閒聊的範疇，“就算沒有，想必硝子也應該做了補充，所以.你還需要我解釋什麼？”
“所以你真的殺了一整個村子的普通人？！”維持在兩人之間虛假的平靜，終因夏油傑神色自若地坦白而徹底破裂，滿載著驚訝的不可置信再度在五條悟的眸底泛起，他厲聲質問道，“你不是向來標榜術師就該保護非術師，反對毫無意義的殺戮，那為什麼如今又要做出這種事！”
“因為我忽然發覺，要一群非術師理解術師的一舉一動，的確相當困難，”並不為五條悟的質問感到絲毫的動搖或是心虛，夏油傑只淡淡說道，“除非我們能站在同一個位置，從相同的角度看待這個世界。”
“至於那個村子，它標誌著一個開始，”夏油傑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五條悟的雙眼，輕聲道，“還記的我曾經對你說過，有關於九十九由基提出的那個徹底祓除所有咒靈的設想嗎？”
“什麼.”聞言，五條悟先是一怔，不過須臾他就反應過來，佔據著蒼藍眸底的那抹難以置信在轉瞬間放大了數倍，“難不成你是想告訴我，你把所有普通人統統變成咒術師，創造一個只有咒術師的世界！？”
夏油傑一言不發，算是預設了五條悟的說法。
“開什麼鬼玩笑！”
五條悟大手一揮，彷彿試圖隔空將這不切實際的想法從夏油傑的腦子裡一把拽出，“就因為一個不知底細的傢伙隨口提出的設想，你就真的要讓所有普通人都變成術師？這比痴人說夢還要好笑的笑話怎麼可能會實現？！”
“分明知道不可能實現卻硬要去做，還屠了個村子切斷自己的後路，白痴一樣地說什麼新的開始，哈？！你知不知道這才是最沒有意義——”
“悟，我有沒有對你說過.”倏然開口的夏油傑強行打斷了五條悟未盡的話語，他神色不變地望著昔日好友因他的話而短暫怔住的眉眼，依舊用著極為平淡的語氣，只是較之先前，眸底的漠然愈發佔據了他所有的目光，他徐徐說道，“有時候的你可真傲慢。”
“自己分明可以做到事，卻要對別人蓋棺定論，大言不慚地說什麼‘不可能實現’。”
說著，夏油傑輕笑了一聲，帶著無盡的嘲諷，“不要試圖否認，在我第一次告訴你這個想法的時候，你那會兒臉上的表情變化，我全都看得一清二楚，當時的你就已經告訴我，這的的確確是可以實現的事。”
五條悟聽後，睜大了雙眼，垂在身側的雙手一緊。
“放心，我會靠自己努力找到這個方法，”夏油傑低聲道，猶如誓言，“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