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撿到貓的第一百零三天
“腿傷暫時沒有什麼大礙了, 但因為失血過多的關係，或許還會有體虛氣短，心率增加的症狀，最近要注意好好休息。”
看著躺靠在病床上, 臉色蒼白神色憔悴, 完全不似以往那般朝氣蓬勃的灰原雄，家入硝子一面囑咐著, 一面垂眸掃了一眼手中本子上記錄的各項有關於灰原雄現階段的身體指標數值, 除去少了半條腿, 總體來說，勉強還算過得去。
“知道了, 謝謝家入學姐。”灰原雄的臉上仍勉力掛著與從前相似的笑容，稍稍彎著眉眼，向家入硝子低聲道，“給你添麻煩了。”
即便他曾經身陷險境至幾近丟掉性命, 乃至距離事件發生不過將將過去兩天時間, 虛弱無力的身體僅僅只是半躺半靠地坐在病床上就已經疲累得不行，額角還隨著時間流逝滲出了一層薄薄的冷汗。
“我有什麼可麻煩的, 不過是分內的事, ”聞言，家入硝子擺了擺手, 她望著病床上即便遭受了如此危及性命，甚至其中真正原因或許還稱不上意外的遭遇, 眼眸中也依舊澄澈, 幾乎沒有一絲怨懟憎恨含雜內裡的灰原雄, 抿了抿唇, 輕聲詢問道, “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打算.嗎？”聞言，灰原雄一怔，剛想說什麼，坐在病床另一邊一直守在灰原雄床前的七海建人，卻以強硬但又小心著不會讓灰原雄的身體感到有任何多餘不適的舉動，將人重新‘按’回了床上，並仔細蓋上被褥，強行打斷了對方那些剛只到嘴邊尚未說出口的話。
“從高專畢業之後，我會和灰原一起離開，”七海建人的雙眼同樣沒有恢復完全，儘管身處在室內，他卻仍佩戴著太陽眼鏡，以最大程度小心保護著現下他那雙有些過分脆弱的眼睛，透過太陽眼鏡，他直直地看向家入硝子，“然後，不再碰觸任何與咒術師有哪怕半點關係的事。”
“反正，五條學長一個人就能輕鬆祓除幾乎所有的咒靈，”說著，七海建人神色一頓，他不再直視家入硝子的雙眼，而是從一旁的櫃子上拿過一個蘋果，垂下眼眸，一點一點地削著鮮紅的果皮，低聲淡淡道，“照我看，以後凡事只要都交給他來處理就.”
“七海——”灰原雄驚訝地看著為他削著蘋果的七海建人，在他因著傷痛而略顯萎靡的眉梢下，那雙漆黑的眸底正染就著幾分淺淺的不可置信。
一陣靜默，唯有壓抑的呼吸聲如遊蛇般在三人間緩緩瀰漫。
“尊重你的選擇，眼睛記得按時敷藥。”首先打破沉寂的，是家入硝子。
或許是氣惱於七海建人的那番言論，又或許是實在身體不支累過了頭，自家入硝子離開房間後的不過須臾，灰原雄的臉上就不再維持著方才還盡力撐起的笑容，他蹙著眉宇看向只自顧自地削著蘋果，一言不發的同窗，有些無力道，“是五條學長救了我們。”
不過，在踏出房間的前一秒，家入硝子頓住駐足了片刻，微微偏過頭，輕聲道，“就算再怎麼強，他也只是個人。”說完之後，將門帶上，只留給房間中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一片沉寂。
對於七海建人這一番帶有再明顯不過的怨懟情緒的話語，她並沒有做過多評價，眉眼間的神情也沒有露出絲毫異樣，只是同樣語氣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後，便將手中用於記錄身體資料的本子合上，轉身離開，將房間完全留給兩人。
見此，灰原雄默默地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什麼。
“如果不是五條學長，我現在或許早已經”說著，灰原雄的眼角餘光注意到七海建人削著蘋果的雙手隨著他的話音一緊，那把閃著的銀光的小刀像是瞬間失去了控制，將原本已經白皙大半的果肉瞬間削去了近三分之一，啪嗒一聲，落在了地上。
“只是作為學長一點必要的關心而已，”夏油傑搖了搖頭，同樣壓低了嗓音詢問道，“灰原的情況恢復得如何，以後會不會有什麼影響？”
家入硝子聳了聳肩，雙手一攤，輕嘆道，“起碼在我看來，保住性命活下來才是第一要緊的事，別的不過都是些小問題，只是麻煩程度稍有不同而已，不過單憑現在的技術，給他弄條照樣靈活的假腿不算是什麼難事。”
“.我重新幫你削一個，”沉默了半晌，七海建人將殘缺了大半的蘋果放回床前的櫃子上，轉而拿起一個新的，將尚且沾著汁水的刀刃再一次觸上鮮紅的果皮，他低啞著嗓音，有些意味不明地說道，“這樣的事，一次就夠了。”
“即使是毫無意義甚至帶著欺騙的白白犧牲？”七海建人不再執著於手中的蘋果，他抬起頭看向灰原雄，眉眼中透著好似寒冰一樣的冷硬，連帶著說話時的語氣裡都夾帶著懾人的寒意，他搖了搖頭，沉聲說道，“抱歉，我不能接受。”
“嘖，你這都到門口了也不肯多走兩步進去，還要繞個彎子讓我轉交給他們，你可別告訴我是因為任務要抓緊時間的關係，”話雖這麼說，但家入硝子還是接過了果籃，看著並不打算反駁，準備就此離開的夏油傑，她無奈地嘆了口氣，詢問道，“是因為剛才的那些話？”
門外，原本早就應該離開的家入硝子，卻斜靠著牆仍舊站在原地，而在她身邊，是手中拎著果籃，駐足在門前久久不語的夏油傑。
“.你不該說那樣的話。”
“七海，我應該早就和你說過，自從入學高專的第一天起，我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灰原雄笑了笑，不同於往常的朝氣活力，這抹淡淡的笑容裡夾雜著些許無奈和難得的悵然，他徐徐道，“我不會去想太多什麼別的，只是想盡量把自己能做到的事做好。”
“確實，”夏油傑點點頭，隨後又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想到先前通知的關於某個村落人口失蹤、異常死亡的調查任務，他眸色一暗，垂眸瞥了一眼手中的果籃，猶豫了半晌，還是將果籃遞交給了身旁的家入硝子，“至於這個.就麻煩你待會兒替我轉送給他們吧。”
“不進去嗎？”見房間中不再傳出聲響，家入硝子瞥了一眼夏油傑，低聲問道，“前兩天見你過來問了這麼多關於他的情況，還以為你真的很關心這個有點崇拜你的小學弟，這會兒裡面沒有說話了，你敲個門吱個聲，稍微提醒一下就能若無其事地進去。”
“少了半條腿，或多或少都會有些不適應的地方，不過起碼命保住了。”
灰原雄知道七海建人話裡真正的意思，他稍稍偏過頭，垂眼去看自己的左腿，那裡已經不會再傳遞給他任何觸感，只餘下一片有些令人窒息的空蕩。
“算是吧，如果我現在進去，他們或許會因為我聯想到悟，比起到時候把氣氛弄得不尷不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倒不如一開始就別進去，總歸只要知道他們情況恢復得不錯就好。”夏油傑輕笑了一聲，他側過頭看著走廊窗外陰鬱的天色，低聲道，“更何況，他說的也不完全錯。”
家入硝子一怔。
“現在的悟.哪怕是我，也稍微有些追不上了。”夏油傑勾起了幾分嘴角，卻滿帶著沉鬱的自嘲意味。
不知是此刻的氣氛使然，又或是房間中兩位學弟的對話，誘發了幾許暗藏在他心中某處角落的那些抹難以言說的情緒，他少有地向好友揭開自己，吐露了丁點兒一直深壓在心底的念頭。
但這也僅僅只是一條微不足道的縫隙而已。
“那又怎麼樣，”卻見家入硝子雙手抱胸，面無表情地看著夏油傑準備離去的背影，“就像我剛才就說過的那樣，悟他就算怎麼強，也只是一個人，這世上還有許多隻靠一個人完成不了的事，可你們卻似乎都只看到了他所擁有的力量。”
“你這是在為悟‘打抱不平’嗎？”聞言，夏油傑停住了腳步，回頭看了眼家入硝子，帶著幾分莫名的調侃意味打趣道，“可惜他現在不在高專，不然，說不準他會很感動你剛才說的那些話。”
說著，夏油傑像是想到了什麼，感慨道，“難得這次的任務地點是在琦玉，他去得比之前任何一次任務都要心甘情願。”
“單純地實事求是而已，”家入硝子挑了挑眉，同樣笑道，“這麼算起來，他認識的那位身為普通人的加藤叔，竟然是為數不多隻把他當做一個普通高中生來對待的人之一”
“還真是，有夠傻的。”家入硝子看著窗外，有些意味不明地喟嘆道。
“確實很傻。”不知出於什麼心情，夏油傑輕笑著附和了一句，乃至本就勾著的嘴角還稍稍上揚了些許。
他沒有對家入硝子的話做出任何贊同或是反駁，只是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以作告別，朝著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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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琦玉某處五層公寓小樓外，任務剛結束沒多久的五條悟，眼下正藉著樓下宣傳欄的鏡面邊框，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手梳理著自己因為祓除咒靈而略顯凌亂的髮梢，順便拍打著身上的塵土。
原本漆黑的制服外套被他脫下，隨意地搭在了肩上，露出內裡純白的襯衫，然而，若是看得仔細，就能發現在襯衫的袖口處似乎染上了什麼不知名的髒汙，呈現出墨染似的漆黑紋路，乃至還隱隱有幾分逐漸擴散的趨勢。
正梳理著劉海的五條悟，透過眼角餘光不經意間自注意到了這一點，當即眉頭一蹙。
他將袖口湊到鼻尖輕嗅了兩下，一時間，一股濃烈且伴隨著腐肉腥臭的刺鼻味道瞬間竄入他的鼻息中，他連忙將捂住口鼻將袖口拉遠，反應過來了這處髒汙的來源。
虧他還以為只有外套遭殃，五條悟有些煩躁地心想道，沒想到內搭的襯衣也沒能躲過。
“嘖，早知道就不這麼著急了”五條悟抬頭看了眼公寓四層的位置，又掏出手機看了眼距離晚飯剩餘不多的時間，左右權衡之下，一咬牙，乾脆動手將兩邊的袖口一齊高高捲起，擄到了手肘關節之上。
直至將那處髒汙徹底掩埋在衣褶之下，高中生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唇角揚起一抹弧度，迫不及待地轉過身，大步踏向公寓內的電梯。
在廚房中準備著今日晚飯的加藤湊，看著燉鍋中不斷起伏湧出的牛腩肉丁，思緒卻不覺漸漸有些飄遠。
他看了眼放在灶臺不遠用於定時以確認燉煮最佳時間的手機，大概是因為週末的緣故，他忽然想到，距離五條悟上次在家中同他們一起享用晚餐時，已經是將近一個半月以前的事。
明明在此之前，幾乎每個週末家中都會有高中生的身影參與。
已然歷經了開學一週的三個孩子，眼下正在各自的房間中完成著週末的功課以及下週教學內容的預習，半開放式的廚房連線著客廳，偌大的空間裡，只有爐灶火焰的燃燒聲和燉鍋內咕嚕咕嚕的冒泡聲，陪伴在加藤湊左右。
“叮咚——”
然而下一秒，一聲清脆且突兀的門鈴聲響，打破了安靜，也喚回了加藤湊稍稍有些發散的心緒。
這個時間會是誰？加藤湊有些疑惑地想到，猜測著是否是這附近活躍的推銷員找上了門，一面就著圍裙隨意地擦了下手，邁步走向玄關。
當大門開啟的那一剎那間，迎接加藤湊的，是五條悟高揚的笑臉和湛藍的雙眸。
“驚不驚喜——！”高中生展開雙臂如是笑道。
在加藤湊愣怔的眼眸中，五條悟的身形，幾乎佔據了他整片眸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