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撿到貓的第一百零二天
[所以.對不起, 湊,恐怕今年真的沒辦法和你一起去看煙火大會了,明明之前都跟你約好了,可是到最後, 反而是我這邊沒能空出時間, 放了你鴿子.]
即便透過手機聽筒那夾帶著絲絲電子雜音的干擾,加藤湊也仍舊能從電話那頭高中生的語氣中, 聽出再明顯不過的落寞和氣餒意味, 即便當事人未在眼前, 加藤湊似乎也能輕易想象出眼下對方那如同可憐貓貓一般垂下的眼角眉梢,以及泛著些許淚光的湛藍眸子。
“沒關係, ”大概是被自己想象中的畫面逗樂,加藤湊低沉的嗓音中染上了一抹淺淺的笑意,眸底湧出的柔和稍稍軟化了他有些過於冷硬的眉眼,他低聲安慰著電話那頭的五條悟——就算知曉對方這會兒多半有故意誇張裝可憐的成分在裡面, “煙火大會不止舉辦一屆。”
“明年再約也是一樣的, ”加藤湊想了想,看了眼將將翻到九月的日曆, 沉聲補充道, “總有機會。”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可是——]
電話那頭的五條悟不知是否正癟著嘴, 語氣中的委屈幾乎快要如潮水般從聽筒中滿溢位到加藤湊這頭,連帶著尾音也撒嬌似地拉得老長, [如果是因為不可抗力的關係搞得去不成也就算了, 可事實明明就不是這樣, 要不是委派任務的那群傢伙沒事找事, 嘖.]
作為一名再合格不過的傾聽者, 加藤湊很清楚地知曉高中生這會兒只想肆意發洩自己心中的不滿和忿忿,因此,他不言不語,只是安靜地拿著電話,如同陪在五條悟身旁,只以輕微卻平穩有力的呼吸聲,默默彰顯自己的存在。
電話中的高中生不時熟稔而親暱地叫著加藤湊的名字,既是在徵詢男人對他所說事宜的看法,期望得到認同與安慰,也是心中下意識在小小地確認,對方是否仍在電話那頭傾聽他的喋喋不休。
而加藤湊對他所展現的耐與包容心,也從未令他失望過——這也是五條悟為何自信非常地篤定自己終有一天能夠告白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
聽著加藤湊那即便被電子雜音干擾也不減多少砂礫般摩攃質感的低沉嗓音,五條悟原本沉悶壓抑的煩躁得到了予他而言最為有效的撫慰,如同漸漸平息的海嘯,溫和的輕颸拂過蔚藍的海面,只餘一朵朵小小的浪花。
而主要作為聽眾的加藤湊,聽著時不時從聽筒中傳出的自己的名字,一絲心緒卻不覺從中漸漸抽出。
有時候,習慣還真是容易改變,加藤湊看著面前的熱牛乳,淺淺地抿了一口,心中有些出神地想到。
明明在五條悟向他告白之前,他聽著高中生一口一個大叔地叫著自己已經有將近大半年的時間,以至於對方剛開始在私下裡對自己改變了稱呼那會兒,他心底也總會升起一股難以適應的彆扭意味。
到底是青春期的高中生本就心思百轉,難以捉摸,還是他無意中作出了什麼讓對方誤會的舉動?
事到如今,加藤湊已經不會再去細究其中的真正原因,也正如他不會再彆扭愣怔於五條悟私下兩人時,口中那對他有些過於親暱曖昧的稱呼——習慣的改變總是悄無聲息的。
“現在的公司還好,遇到的大多是通情達理的人,”並不知曉五條悟話中暗指的咒術高層以及內心深處確實動過的殺意,只以為高中生是被繁多無聊的任務折磨得心情煩躁的加藤湊想了想,說道,“但從前大學兼職期間,的確有過不太好的經歷。”
雖說他從來都討厭這一套所謂的正論,卻也清楚,有時候知道的秘密越多,越是危險,尤其對普通人而言。
加藤湊心裡明白,這彆扭中既有稱呼驟然改變的陌生感,也有對五條悟向自己告白這件事發生的不真實感——即便到現在,他也仍弄不明白,為何五條悟對他動了這樣的心思。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當時在便利店兼職的老闆試圖誣告我借收銀員的便利,私吞店中的營收。”
[湊有沒有遇見過像我剛才說的那些一樣,煩人到甚至有時候恨不得對方原地消失的上司?]電話那頭的五條悟突然問了這麼一句,語氣既像是開玩笑似地閒聊,卻又似有若無地透著一抹莫名的認真,[要是遇見過,你又是怎麼做的,可以告訴我嗎?]
儘管五條悟向加藤湊訴說發洩了許多堆積在他心中的種種不快,但也仍遵循著不向普通人透露洩出任何與咒術有關的事項的大致原則,在傾吐是,有意識地將所有和咒術有關的資訊盡數略去。
話雖是這麼說,但五條悟心裡相當清楚,除卻殺人放火,大多普通人這碌碌無為的一生當中,做過所有可以稱作過分乃至不恥的事統統加起來,也難以抵過咒術高層那群爛橘子從乾枯腐朽的指縫中漏下來的一件‘小事’。
[大學兼職的時候,是什麼,可以說給我聽聽嗎?]電話那頭的五條悟聽後,心中不禁生出幾分好奇,[聽你說得這麼稀鬆平常,也不知道有沒有我剛才說的那些傢伙那麼過分。]說到末尾時,五條悟的語氣中帶上了一絲調侃意味。
大學時發生的往事在加藤湊腦海中已經有些不甚明晰,隨著時間的推移日漸暗淡,他勉強回憶著向五條悟說了個大概,語氣毫無起伏,就算是在提及自己被汙衊時,也彷彿是在談論與之完全無關的陌生人。
[嘖,]電話那頭的五條悟沉默了片刻,原本心中已經平息了大半的煩躁,在聽完加藤湊堪稱冷靜地簡單敘述後,再度翻滾升騰,[後來呢,還有,你說的這家便利店在哪兒,現在還開著嗎?]
連珠炮一樣的追問從聽筒中遁入加藤湊耳畔,其中暗含的怒意甚至隱隱有些超過高中生先前宣洩的種種不快,彷彿只要加藤湊如實回答,下一秒他就能瞬移站在那家便利店門前,將其硬生生拆掉。
——事實也確實如此。
僅僅在等待加藤湊答覆的這短短几分鐘期間,五條悟的腦子裡就已經設想好了數種替男人狠狠報復回去的方法,包括但不限於武力恐嚇、財力碾壓、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等等等等。
“後來我很快報了警,”卻聽加藤湊平靜地說道,“並把自己兼職以來記在手機備忘錄上以防萬一,每日營收的具體賬目,和收銀機匯出的資料一起交給了警方。”
電話那頭的五條悟聽後一怔。
知曉高中生對自己遭遇的憤慨,加藤湊的眼中不由泛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他頓了頓,接著道,“大概是沒料到我這麼幹脆地選擇報警,在警方的盤問下,老闆沒多久就選擇了坦白。”
“似乎是因為他染上賭/博的關係,店裡的資金週轉出了差錯,難以承擔後續貨款,所以才病急亂投醫,試圖將過錯推到我的身上。”加藤湊徐徐說道,沒有忿恨,沒有快意,更沒有不甘,他只是平鋪直敘地將他的做法以及這之後的結果,以近乎客觀的視角,悉數告知了五條悟。
只是,在平淡的語氣和簡短地概括下所掩藏的,是彼時不過剛剛大二,身在他鄉遠離父母的加藤湊,獨自一人面對來勢洶洶地誣害時,稍有不慎,或許就會平白遭受到數年牢獄之災的萬分驚險。
[湊就沒有想過報復嗎?]隨著加藤湊述說的結束,電話那頭的五條悟再度陷入到沉默當中,好半晌後,才重新開口問道,[明明什麼錯都沒有,只是盡職盡責地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卻因為老闆的私心和慾念,差點兒就失去一切,湊你不會覺得很不公平嗎?]
“遇到這樣的事,自然誰都不會覺得高興,我也不例外,”聽出五條悟話中隱隱地暗指,猜測高中生在學校中所遭遇到的不公,或許不止對方先前所說的那些這麼簡單,加藤湊眼中染上了一絲擔憂。
他抿了抿唇,低聲道,“但我已經選擇報警,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做了最大的反擊,老闆也因此受到了相應的懲罰,這就已經足夠了。”
說著,加藤湊停頓了須臾,繼而帶著幾分諄諄教誨的意味沉聲說道,“報復並不能真正解決問題,有時候甚至會反噬自身,華國有個詞叫做‘過猶不及’,大概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要找對方法,悟。”
[知道了,]五條悟安靜了須臾,不知是想通了,又或是單純地轉移話題,話鋒一轉,氣鼓鼓地嚷嚷道,[等忙完這一陣過後,我就去公寓找你,到時候你可要記的多給我準備點兒我愛吃的,我要一口氣撐死自己!]
“好,”加藤湊不覺失笑,“我答應你。”
[湊——]只是,正當加藤湊準備向電話那頭告別並將通話結束通話時,聽筒中卻倏然傳來了五條悟低啞著嗓音的呢喃。
[我想你了。]高中生如是說道。
加藤湊神色一頓。
高中生的感情依舊是那麼直白鮮明,在他面前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扭捏和隱藏。
像是明白加藤湊的為難與遲疑,那頭的五條悟並不期待他的回覆,只在最後哼笑著向他輕快地道了一句晚安,便主動率先結束通話了電話,留下這頭的加藤湊,足足怔忡了將近一分鐘的時間,才堪堪回過神來。
他望著面前已經泛起涼意,不再飄散白煙的牛乳,沉默著將它端起,隨後一飲而盡,三個孩子早已睡下,安靜的客廳中,一時間只有加藤湊飲下牛乳時的咕咚聲,以及時鐘一秒一秒不斷遊走的嘀嗒聲。
“唉”最終,加藤湊將雙眼虛虛合攏,長長地嘆了口氣,沒入夜晚透著幾許涼意的空氣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