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伍親衛在風炯的親自率領下,配長刀、短匕外加弓矢,疾馳長風亭。姜鶯隨風頂率三人殘伍到北門督戰,捉拿念瑀。
風炯的隊伍過了北十里亭,行在隊伍最後的騎兵突然從馬背上掉了下來,馬繼續賓士。狂奔中沒人注意到後面馬背上已無人。
馬背上掉人仍在行進中間歇發生,直到一匹無人之馬超過隊尾最後一乘有騎手的馬匹,風炯才聽到從身後傳來的急促哨聲。
他勒馬停下,調轉馬頭,見到魚貫而來的十騎親衛和五匹空馬。
風炯朝空曠處大吼:“無膽小人,就會來陰招嗎?有種出來與爺對戰!”聲音雖大,並無懾人之威,反倒是露出幾分膽怯。
知叫罵無用,無奈緘口。
事已成騎虎之勢,況且天色漸暗,堂堂未來太孫除了前行並無後退餘地。落馬之人丟了就丟了,返回也未必能找到。風炯也算是果決之人,下令道:“一人與本公子並行,其他三騎成排,奔!”
十一騎成四排,靠近齊奔,速度自然慢了許多。
眼看就要接近長風亭,只見亭中似有一人側立,風吹衣襬,巋然不動,給人以強烈壓迫。
前排的風炯勒馬放慢,揮手示意後騎超前,合圍長風亭。
風炯待合圍之勢成,才松馬靠近亭簷下,端詳片刻,仍不敢確定,喝問道:“風異,是你這無膽小人?”
亭中之人並無回應。
風炯正要搭弓開箭,就在此時,從亭子頂上傳來一聲“吼吼”,一團巨大的黑影吊下直撲風炯,隨之,風炯就被鎖喉並從馬背拽下砸到亭中石板上。
來的正是星星。
“吼吼”聲連連,似有無窮怒火在發洩。風炯驚目圓瞪,手指亂點,喉嚨裡“咕咕”出聲。
一旁看呆的眾親衛,還沒愣過神來,星星另一隻前爪伸出,一名親衛從馬背上摔下,喉管已是破開,鮮血湧出。
亭中的洪毅同時動了。他從躍上第一匹馬背始,就沒再下馬,雜耍般從一匹馬背躍到另一匹馬背,手起腳落間,頭骨破裂或胸骨斷開的聲音此伏彼起。
沒給太多機會留給洪毅,星星一手拽著風炯,另一手接連出擊,所遇之喉管都呈一樣的創口。
離得稍遠的兩名親衛,見馬擠難調,機靈地棄馬而逃。
星星和洪毅都沒追趕。星星扭下一顆頭顱,扔了出去,正中奔跑中親衛的後心,一個前趴沒止住,生生翻出個頭頂地腳朝天的背板摔。
洪毅從一名死去的親衛腰間拔出一把短匕,揮手射向逃往亭子另一邊的親衛,匕入後心的聲音清晰可聞。
從風炯發聲到親衛全滅,不過幾息之間。星星爪下的風炯早已眼如銅鈴,魂飛膽裂。
他應該到死都沒能明白,狌狌怎麼會和風弈一夥了來殺他。
星星“吼吼”著,指著風炯是屍體。
洪毅笑道:“你是說讓他死得太快了?”星星點頭後長嘯,不甘之意滔滔。
幾個起落間,星星已把十一具屍體分裂並扔進長風亭下的林子裡,全部箭矢收好,一聲長吼,沒入森林中。
洪毅當初設計陽謀,選長風亭,也是把星星算在之列的。也還有另一層考量,洪毅也好,星星也罷,因果皆起於長風亭,正好在長風亭了結因果!
只是,這長風亭的因果真能徹底了結?
天已完全黑下來。守在城樓的姜鶯屏息靜氣,總感到念瑀就要自投羅網,緊張中透著興奮,腦中一遍又一遍自補洪毅和念瑀跪地求饒的場景。
期待中的人遲遲不來,姜鶯開始心焦不已。起初姜鶯是能沉住氣的,還不時斥責躁動不安的風頂和懵懵懂懂手腳無措的三名侍女。等到夜入子時,仍無長風亭的訊息傳來,她自已心中也不免咚咚響鼓。
風頂被她驅離到城樓的另一側,因為一個人的心焦會被另一個的心焦無數倍放大。
根本不知所為何事的三名侍女被罰站在城垛旁,不許走動不許出聲。
姜鶯無法再屏息靜氣,開始不停來回走動。她此時已經不著急沒人來偷屍,她更著急的是長風亭沒有訊息。
姜鶯走動得越來越快,心煩氣躁正是她此刻的寫照。
就在這時,身後“噗”的一聲巨響傳來,姜鶯嚇得大叫,急忙轉身。在城樓昏黃夜燈照射下,雖不清晰,但風頂的肥臉可以確定無疑。
侍女們發出尖叫,一個起跳後,摔倒在地,不再有動靜。
姜鶯發瘋般狂叫:“來人!來人!”
來的不是活人,是一具屍體、兩具屍體、三具屍體。
姜鶯再也承受不住,暈厥倒地。
二道褶子,念瑀家藥圃,洪毅將滿地的竹木收攏成垛。這些竹木是風炯的親衛們,從他原來看守藥圃的棚子拆下的。
洪毅和念瑀商定,為了避免將來被挫骨揚灰,要將三具屍身一起火化,然後合葬。
黎明前的黑暗中,火光熊熊。
晨曦中,念瑀無聲地流著淚,從一地灰燼中撿拾出沒有化盡的骨節,裝入一個不小的木盒中。然後又取了細灰覆蓋在骨節上。
木盒放入洪毅曾經棲身的小山洞,洪毅開始用木鍁剷土,將地面上凡帶有灰燼的泥土全部鏟入洞中覆蓋到木盒上,接著就近搬來石頭封住洞口,最後用溼泥填抹石頭間的縫隙。
沒有留碑。
被困住手腳、塞住嘴巴,跪在一旁的姜鶯,眼眸微睜,看著洪毅和念瑀做完這一切。全過程她沒有任何表情,如果不是能看到微微起伏的胸膛,不會被認為活人。
洪毅從包裹中抽出姜泰送給他的那把短劍,遞給念瑀,示意她動手。香、燭點燃,酒爵盛滿,柳條插滿剛剛封住的石門,只等熱血出膛。
姜鶯扭動身體,發出強烈的“嗚嗚”之聲。
念瑀拿下姜鶯口中的獸皮,道:“有什麼要說的,說完了上路。”
本意是想說幾句斥責刻薄的話,出口卻成了柔弱無力的叮囑。
一邊的洪毅聽了也不住搖頭。他知道,幾千年人性並無多少改變,他在後世也見過把滿腔怒火說成娓娓叮囑的本性良善之人。
姜鶯粗喘幾口氣,大聲斥責念瑀道:“你說說,我姜鶯犯了哪條死罪?”
念瑀張口,卻說不出任何話來。洪毅氣得不行,心道:這世上竟有如此無恥之人。
見念瑀無言,姜鶯呲笑道:“王孫要殺你全家,是我一個小女子能阻止的事嗎?他要用梟首曝屍誘拿你,我還進言勸解,為你開脫,他答應我保你活命,只要你肯做他的女人。”
人為活命,什麼謊言都能脫口而出。
姜鶯又道:“瑀兒妹子,我倆從小玩到大,親似姊妹,勝似姊妹,我處處維護你為你著想,你真能不顧情分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