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毅沒有直接帶念瑀回北首驛。一是念瑀還需要冷靜恢復理智,另一方面,他也需要做一些準備。
風炯開始殺人了,還一反常規地將賤民梟首曝屍,顯見是其餌誘之計,等的就是念瑀和風異自投羅網。
是陰謀也是陽謀。
姜泰一家四口,已有三口懸首城頭,剩下的念瑀能不來收屍?一個人來還是和風弈一起來?都有可能。但就算只抓住一個,另一個也是牽住了。這是姜鶯的謀劃。
洪毅當然知道這是姜鶯的詭計,對念瑀道:“瑀兒,我們不能看著姜鶯佈下的網還往裡跳,人死不能復生,你是要搭上自已的命讓姜鶯的詭計得逞,還是要復仇?”
復仇!復仇!洪毅的話瞬間讓念瑀清醒。她看著洪毅,堅定地道:“我要復仇!阿翁、姆媽、兄不能白死!我要復仇!”
又說:“她算計我等,我等也要算計她!”
洪毅道:“你打算怎麼算計她?”
念瑀看著洪毅道:“不是有你嗎?我就是想要把她引出北首驛,讓她沒有那麼多幫手!”
洪毅心中欣慰,念瑀道出了接下來行動的要害。一個看起來善良的傻大冒,並不是只會傻白甜。也不是善良就沒有心計,只不過善良的人心計用在推已及人上,而惡毒者的心計用在損人利已上。
“有個辦法應該能把她吸引到長風亭。”洪毅肯定地道。
他打算用陽謀對陽謀。但在對決之前,需要知已知彼。
第二天上午,洪毅和念瑀一來到南門昨日弈棋的涼亭,就發現了似在等候的弈瘋子。致歉、寒暄自是應有之意。
今天沒有下棋。洪毅拉著弈瘋子來到昨日那家酒館,說是要給大哥賠罪。弈瘋子也沒有理由拒絕,畢竟昨日的結拜酒沒有喝完,續起來理所當然。而且,弈瘋子本也是好酒之人吶。
不過,今日之酒沒有像昨日那般喝。洪毅說,今天要慢慢飲、慢慢醉,兄弟敘話到日墜。
弈瘋子一聽就來勁了,因這正是弈瘋子喜歡的調調。
一口進喉,弈瘋子道:“傳言,失蹤的前太孫聰穎過人,弈無對手,為兄不信。為兄推測若遇上賢弟你,恐怕只配提鞋!”
弈瘋子一直對弈技自視甚高,不願意相信少年郎能有傲視天下的本事。見識洪毅的弈技後,心裡只能自個兒降一級,從天下第一落到天下第二,對有可能將他打壓到天下第三的那個風異,自然一番大貶。其實他自已心裡清楚,在風異弈名大盛時,將原名廢除改取風弈,是想沾光還是想蓋過?
洪毅臉上微笑,心中大笑,道:“大哥高抬了,小弟恐怕是給人提鞋都找不到機會!”
弈瘋子自是不知這言中深意。他哪裡知道,眼前的洪毅即是他口中的風異。
話題由洪毅引導,很快就轉到王孫公子出行的禮儀上來。
風異雖出身王宮,但有記憶以來沒有出過宮,對王公貴族的出行規制全然不知。
透過一番交談,洪毅摸清了風炯的實力底細。
按規制,一般王孫出現只能三伍出行,一伍為五兵。王太孫出行五伍,也就是二十五個親衛。此前已有七人被星星滅殺,風炯現存的親衛怎麼都不會超過十八人,這還是他僭越的結果。按祖制,守城的官兵和驛衛都不得聽令於王孫公子,否則誅九族。
其實風炯這次出現,明面上還是三伍跟隨,實際上媯後另派有兩伍暗衛跟隨,名義上當然是為了特別保護,但出了王城都歸風炯統轄,加上打雜的風頂和三名隨侍的婢女,總共三十人出行。
明告風炯姜鶯,到長風亭見面,他們肯定會懷是疑調虎離山,北門一定會派人設伏,至少得留下一伍。
洪毅一邊與弈瘋子稱兄道弟把酒言歡,一邊做著盤算。
日近西山時分,再怎麼慢喝的弈瘋子也已醉不能醒。洪毅將弈瘋子交給酒館掌櫃送回家中,僱了一輛馬車,出北門疾馳而去。
又是大早上,候館門前駛來一輛馬車。車伕下來,拿出一塊絹帛,遞給門前守衛,只說:“受人所託,送信給姜鶯小姐。”說完,不再多話,回到馬車駕車離去。
等到風炯和姜鶯的晨操做完,侍女才敢把絹帛遞進去。
絹帛上篆有“長風亭等你”。
風炯立即親到候館門前,問守衛道:“送信的人呢?”
“走了”。
“啪”,一個耳光。
“風頂!”風炯大叫。
在對面客舍和女人鬼混的風頂聽到了,嚇得委頓下床,連滾帶爬來到風炯面前。
見風頂衣冠不整,一臉生不如死的悽惶,風炯也不深究,命道:“換下門崗守衛,你親自帶著換下來的跟隨去找一個車伕。”
好在車伕按照洪毅的安排,遞交絹帛之後,並未走遠,就在附近的小食肆用早餐。洪毅叮囑了,不等到來人找你,不要離開,不然的話,他們還是會到處找你,反而讓你耽誤更久。
車伕等了很長的時間,也不見人來尋他,心裡開始煩亂。好在洪毅車費給的足,就慢吞吞吃下第二份餐食。腹滿肚圓,又加了第三份。只看著,毫無食慾。
終於來了,車伕站起身來。
風頂正飢餓難耐,見到食物也不管貴賤,拿起便吃出虎咽之勢。
車伕無言也無怪異表情,反而露出感激的喜色。
“跟爺來吧!”風頂打著嗝吩咐道。
風炯和姜鶯反覆盤問,車伕照實問答,說是兩個年輕男子僱車,到了長風亭後下車,就又給他絹帛,並囑他送到館舍。簡單明瞭,並無任何紕漏。
姜鶯認為,這一定是洪毅搞的陽謀。
明確告訴你,他就是以已身為餌調虎離山。
你要抓洪毅就得到長風亭去。還特別顯擺,去的是兩個男人,告訴你他有幫手。
念瑀沒去,明擺著就是要去為姜家三口收屍。
他就是知道你風炯人手不足,難以兩全。
我風炯也不是草包飯桶!對姜鶯露出不屑的一笑,做出應對:
留下只剩三人的那支殘伍在北門設伏,讓風不凡暗中增派守衛看守北門,緝拿通匪賤民,這是北首驛長的權責,不算是聽從我風炯的調遣。
長風亭,就算洪毅有三頭六臂,有幾個幫手,他還能敵得過我三伍親衛?
就算他洪毅在長風亭是虛晃,要偷回北門收屍,那也難逃恢恢天網。
變數是洪毅還有沒有別的幫手,但即使有幫手應該也不敢帶進北首驛來,為犯了死罪的賤民出頭,本就是死罪。
姜鶯認為重兵放在長風亭,是爺高明。洪毅定是不敢在北門露面的,他要真那麼蠢,上門送死正好笑納。洪毅就算有幫手,兵分兩路還能做啥?此時正是將洪毅和念瑀一網打盡的絕好時機。
一切安排妥當,風炯拍了拍姜鶯的翹臀,又看一眼西斜的天日和灰白的雲層,下令道:“髮長風亭,狩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