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大隊全副武裝,皆披掛白綾的甲兵匆匆疾馳而過。
“昨日到現在已經第十六批了吧。”眼看著蹄聲遠去,路邊的茶館角落中,一男一女輕輕抬起頭來,溫婉女子輕聲對同伴說道。
“是。兩日間,如此之眾的四方守軍行色匆匆,白綾披掛,皆往楚都方向而去,此情況絕非尋常。”那男子劍眉星目,神情嚴肅,微微沉吟,又道:“楚都應該是出大事了。林姿姐,我們要不要…”
說話之人正是自軒轅城與林塵告別後,一路南下的公孫長風和林姿二人。
“去楚都。”林姿不等公孫長風說完,便已知其意,眼中閃過一抹擔憂,繼續道:“趙國楚國接二連三的發生大事,怎麼會如此巧合。”
二人主意已定,加快了手中竹筷。
正在此時,只見不遠處一匹快馬揚塵而至,馬上之人翻身下馬,一聲清朗的嗓音道:“店家,速上酒菜。”
這人一身流白錦衣,翠冠玉簪,玉面朱唇,丹鳳眼,眉如月,儀表堂堂,風流倜儻。
“這是何方公子,竟生的如此雋秀。”公孫長風呆呆的看著那人的舉手投足,不由得心生感慨。
只聽林姿噗嗤一笑,眼中閃過些許戲謔,輕聲道:“誰告訴你她是公子的?”
公孫長風聽她如此說來,倒是心情瞬間大好,心想如此盛世之顏,若是長在男兒身上,當真是暴殄天物,只是話雖如此,但他還是追問道:“你是怎麼看出他不是男兒身的?”
“我自然不是看出來的,我是聞出來的。”林姿眸中含笑,視線又在那人身上認真的打量了片刻,繼續道:“縱然她刻意洗盡鉛華,換上男裝,但女子身上的幽香是多年來無數的脂粉浸淫上去的,怎麼能說去就去?”
公孫長風恍然大悟,旋即用力的深吸了幾口氣,可是卻絲毫沒有聞到林姿口中的那股幽香,不由的微感失望。
二人當下不再拖沓,迅速吃完,即刻動身。此地距離楚都不周城四百里,若是走官道,只怕夜長夢多,當下便決定取道密山,星夜兼程。
眼看著日漸西沉,周圍也早已是密如華蓋的參天巨樹,再也沒有一丁點人跡,若不是那一縷縷費盡千難萬阻穿透過來的淡淡月光,只怕此刻眼前早已是如地獄深淵般的無盡黑暗。
“趕了幾個時辰路,稍作休息吧。”林姿早已看出身邊的清逸少年有些氣喘吁吁,知其力有不逮,便開口建議道。
二人就近找到一處草木較少的巨巖,一躍而起,席地而坐。
此處並沒有太多巨樹,月光得以肆無忌憚的傾瀉撒下,公孫長風側目間,只見林姿曼妙修長的身軀沐浴在清雅的月華中,整個人散發著無與倫比的聖潔光輝,幾縷青絲緊貼在雪白的脖頸上,更讓這份聖潔又多了幾分風情,這一刻,便說是九天玄女下凡,也不過如此。
林姿不經意間轉頭,只見面前的少年正痴痴的凝視著自己,面上頓時浮現出一抹紅霞,輕咳一聲,打破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氣氛,道:“不知小塵北涼之行怎麼樣了?”提到林塵,她溫柔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悔意,又喃喃自語道:“也不知我讓他一人去北涼到底是不是有些冒失了。”
公孫長風自知失態,也急忙回神,應道:“林姿姐請安心,二弟他機敏聰辯,必會一切順利。”
他話音剛落,二人幾乎同時面色一冷,眼中充滿警惕之意,然後默契的屏住呼吸,靜耳聆聽。
只聽在不遠處的黑暗中此刻正從四面八方傳來大小不一的“沙沙沙”的穿行聲,還伴隨著“吱吱吱”的異響聲,此起彼伏,如同暗濤。
那聲音極為詭異,不似人聲,但卻彷彿極有條理,紊亂中又有些規整。
“蟲道蛇行。”林姿輕輕吐出四個字。
公孫長風心中大驚,這黑暗中的聲音竟然蛇蟲在通行發出的?視線落在林姿臉上,只見她眉心緊鎖,面色凝重,如臨大敵一般,決然不似兒戲,周身不覺間竟泛起森森寒意。
這如此規模的蛇蟲同行,只怕已不是成千上萬之數,怕是已有百萬之巨!
然而,如此數目的蟲蛇冷物,怎麼會突然如此集中而目的性如此之強的自四面八方往一個方向彙集?
心中雖頗為困惑,但二人對視一眼,腳下同時一蹬,便如飛燕般御空躍出,緊緊跟著幽暗中那令人頭皮發麻的蠕動聲而去。
不消片刻,突然前方隱隱傳來幾聲痛苦的呻吟聲和貌似打鬥的呼喝聲,二人極為警惕,很有默契的躍上樹冠,潛形而行。
終於在又穿梭了數十棵參天巨樹後,公孫長風只覺得身子驟然一頓,被人拉住了臂彎,回頭看著林姿,只見她面色慘白,瞪大了雙眸看著前方的地面方向。
公孫長風也不多言,也急忙順勢看去。然而這一眼過去,他只覺得胸前一陣翻騰,幾欲作嘔。
只見前方被巨樹圍合的寬敞空地上,密密麻麻鋪滿了無數的色彩斑斕,鮮豔奪目的毒蛇蜘蛛,以及各種各樣罕見駭人的毒蟲,數量之巨,如蟲山蛇海。而在這片蟲山蛇海的中間,赫然形成了四面足有三丈之高的“巨濤”,這巨濤在後面源源不斷的蛇蟲堆積下,越來越厚,越來越高,彷彿要壓下去,將它們圍在中間的區域砸碎吞噬,但卻彷彿有什麼巨力一般,將它們死死抵住,推進不得。
此時身邊的林姿面上已逐漸恢復血色,她目光一挑,公孫長風順勢看去,只見在這片蛇海外圍的光線昏暗處,若隱若現的站著五個人影,皆一身赤紅,其中當中一人身材高挑,高冠衝發,正雙手持著一個似壎似甕的物件全神吹奏,發出悠悠的詭異之聲,細細聽來,這奇怪的聲音的每一次尖銳拔高,所有的蛇蟲便如受到了什麼刺激一般發狂,而聲音低沉時,這些冷血之物便會有規律的彙集蓄力。
顯然正是此人在馭使眼前的蟲山蛇海!
公孫長風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世間竟有如此邪門的妖法。眼角間看到那張美麗動人的臉頰,卻只見她疑惑更勝。
林姿自然是更加驚駭無語的,因為眼前的御蟲之術乃是傳說中僅存於南疆十萬大山之中的黑巫族密術,莫說是中土之地,就算是南疆十萬大山裡,也已失傳百年,可如今,這門異術竟當真重現人間,而且竟還是眼前這個紅衣挺拔的年輕人所用。聯想到那同樣多年未見的蠱蟲之術不久之前的現世,林姿心中不由得生起一股莫名的寒意,這一切會只是巧合嗎?還是一張佈局多年的網要收網了?
便在此時,突然一道灼目的金光爆閃,如掙脫牢籠一般從那數仗之高的蛇牆縫隙中穿透而出,隨之而來的,則是一股巨大的碾壓之力炸裂而起,伴隨著刺耳的巨響,那四面蛇牆轟然坍塌,無數的蛇蟲被這巨力登時撕扯成數段,炸飛出去,頓時,方圓數十丈內,不論地上、樹枝、空中,皆化為血雨,一時間,腥臭撲鼻,屍山血海,如同地獄。
伴隨著金光逐漸暗淡,公孫長風和林姿二人此時也終於看清了原先被蛇牆圍起的區域,只見其中赫然竟端坐著七個和尚,其中六人穿著樸素無華的青色納衣,此時皆面色慘白,有幾人嘴角微微滲出血痕,幾乎已在崩潰邊緣,而為首的一位身披亮金袈裟的高僧,眉目慈善,面容憔悴,雖比其他年輕弟子情況稍好,但顯然也是在苦苦支撐。
“孤念大師何必如此,不如早點將東西交出來,化干戈為玉帛。在下保重,落霞山莊絕不會再為難大師。”那為首的紅衣公子在短暫的錯愕後,從容一笑,朗聲說道。
公孫長風和林姿同時看向對方,沒想到這幾個紅衣人竟是落霞山莊之人。
落霞山莊,是楚國最大的江湖勢力,底蘊深厚,實力強橫,其歷代莊主皆是一等一的絕頂高手,若非其刻意養晦,不參評雲海高戰榜盤點,這武聖之列,當會有其一席之地。
然而落霞山莊真正更令人畏懼的,還不是它本身的武道造詣,而是其與楚國王室割捨不開的淵源,數百年間多位出自落霞山莊的女子不斷的延續著楚國王室的血脈,其中更是出現了數位楚王寵妃,這讓落霞山莊尊寵無限,然而或許是命數使然,縱然落霞山莊數百年間寵妃王子眾多,但卻從未有一位王子染指過楚王寶座,這也是每一代落霞山莊人的心中憾事。時至今日,楚王共有三子,其中二王子和三王子皆為落霞山莊之血脈,其地位之高,可見一斑。
只是不知為何,落霞山莊竟會在此荒山野嶺之地,伏擊靈感寺孤念神僧,而他們索要之物,又究竟是何物,會讓落霞山莊這種富可敵國的門閥如此上心?孤念神僧修為高絕,雖沒有其已故師兄孤心大師那般以武立身,但其依然也有天階三重左右的戰力,而且他佛法高深,普度眾生,極受世人尊崇。落霞山莊竟甘冒此天下之大不韙,可見其搶奪之物,絕對是曠世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