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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北涼驚變(下)

林塵聞言也是一震,碧落潮生訣乃是名動的世間的“兩傷搏命之術”,相傳一百六十年前的北涼奇俠拓跋晟在瓊海之戰中獨戰北涼兩大武聖時使出了此驚世絕技,據說他憑藉此訣在瞬間經脈逆行,激發體內無窮潛力,瞬間讓自己的戰力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一戰擊殺北涼雙聖,名動天下。但他自己也在激戰後第二天周身血脈崩壞,爆血而亡。

而如今,九天歌顯然已不留半分餘地嗎,在碧落潮生訣的加持下,此刻真氣蕩蕩,翻舞不停,如戰神下凡。

“阿九...你這是何苦啊...”女帝蒼白的聲音從二人身後傳來,九天歌和林塵不禁同時回頭看去,只見此刻的女帝,櫻唇緊閉,眉宇間有一絲蒼涼的決絕,而那如汪洋般深沉的雙眸中卻滿滿的盡是痛心。

九天歌並沒有說話,只是對著女帝輕輕的笑了笑,彷彿是歷經千年的苦痛,終於迎來陽光的深淵,此刻,他是那麼的滿足,那麼的無憾,他一生中最大的理想,最終的信仰,不過就是為這個女人付出一切,哪怕是生命,如今,這一刻只是真的要來了。

再次回身時,九天歌手中圓月之刃早已如流星般耀眼,裹挾著似乎要將一切撕碎的殺氣如蛟龍出海一般,衝向了司空榮毓。

當時兩大武聖的對決瞬間再次在這武英殿內爆發,只是這次,九天歌已然沒有了先前的頹勢,他殺氣凜冽,氣蕩盈盈,本就剛猛無前的特點在他此時的必死之念下更是銳利難當,二人的每次對撞,都是一次如暴雷般的衝擊,大殿之上早已人仰馬翻,一些沒有武道根基的文臣鮮血噴湧。

眼看著司空榮毓在九天歌的咄咄進攻下,已明顯有些吃力,不消片刻,只怕就要橫死當場了,便在此時,只見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從人群中彈射而出,直奔空中激戰的二人而去。

林塵眼神微變,這黑影正是朝京王地宮下的那個神秘黑袍人。

此人的加入瞬間讓戰局發生了轉變,然而眾人的驚駭之心卻是更甚,兩大武聖的全力對決之下,若是沒有極為接近的戰力水平,莫說是要瞬間切入戰鬥,只怕就算是靠近半分,都會被立即卷殺而亡。

此神秘人卻能輕描淡寫間切入,並立即與司空榮毓完成對九天歌的合擊,其修為之高絕,令人驚駭至極,只怕他最低也有天階五重以上的實力了。

又是一聲巨大的爆裂聲,空中三人皆被震飛出去。

九天歌呼吸急促,愴然大笑:“痛快!痛快!”

而司空榮毓和那神秘黑袍人此刻也同樣呼吸不穩,司空榮毓面色鐵青,已經在長時間的激動中有些力殆,手中的蛇刃竟有些微微顫抖,然而他心中憂慮卻更加濃重,本以為九天歌行將覆滅,自己一擊得勝,既可成就一番美名,又能在北涼朝中獲得一定人脈,不想此刻卻竟弄巧成拙,拖沓至此。

“九天歌,你強續經脈,燃燒心力,已是窮途末路,本王念你也是一代梟雄,你自裁吧,也算留個全屍。”此時一聲陰冷沙啞的聲音飄起,正是此前一直沉默觀戰的朝京王。

“本座縱橫十年,從未像今日這般快意恩仇,全心殺賊,痛快至極!”九天歌憤憤說道,只是他話音剛落,卻突然胸口一陣劇痛,一大口熱血便直蹦嘴邊而來,幾欲噴出。他全力撐住,才勉力壓住,只是此時的臉色早已形同死灰,極為難看。

朝京王察覺到了九天歌的異變,冷冷哼笑,繼續道:“慕容青祠,暗結孽胎,謀害涼王,罪無可恕。本王代...”

然而話到一半,突然被被一個清朗的少年聲音打斷:“暗結孽胎的是你吧,朝京王。”

此言一出,又是掀起了股不小的聲浪,眾人被這話攪得摸不著頭腦,卻只聽這渾身是血的少年人繼續道:“這個女童明明是你用天蠶淚易容而成的,你卻用來混淆是非,捏曲事實,怎麼樣,需要我把天蠶淚是什麼東西給各位大人詳細的說一說嗎?”

“住嘴!”朝京王此刻突然便沒有了先前的沉穩與從容,眼眸中閃過一絲懼色,厲聲喝道:“小子,我看你是找死!快殺了他!”

司空榮毓幾乎在朝京王的話還沒說完時,便已如鬼魅般高高躍起,青芒暴起直奔林塵胸膛而來。

而那神秘黑袍人見狀卻也毫不遲疑的飛馳而來,只是不知為何,在他劍意大盛的同時,卻似乎並非是來索命的。

九天歌此時手撫胸口,眼神中隱隱透出一絲無奈,看來碧落潮生訣的副作用已經開始顯現,他此時已沒有暴起相抵的精力了...

林塵此刻,經脈震毀,身子如泰山壓身般動彈不得,眼見著二人的劍芒已直抵胸前,林塵不得不苦笑一聲,眼角余光中,看到了遠處,早已哭成淚人的雪貞,他努力的搖著頭,彷彿是在用生命告訴她:對不起,別為我哭泣。

就在一切都要結束,沒有任何餘地的時候,甚至林塵都已經緩緩的閉上了眼,等待著自己在下一刻被利劍穿心的劇痛時,只聽一聲亮如洪鐘、氣沛激揚的聲音彷彿是自四面八方傳來:“林塵小友,好久不見。”

林塵只覺得胸前那原本寒霜刺骨的劍意,竟在瞬間如凝滯一般進退不得,抬眼一看,只見此時在他身前驟然已經出現了一個圓形的紫黑色的光幕,那光幕飛速旋轉,且越來越快,頓時便令四周飛沙走石,呼嘯作響,彷彿是能將四周空氣都吞噬進去一般。

而司空榮毓的青綠蛇劍和黑袍人的熠熠星劍便在這紫黑氣旋的挾制下進退不得,極力抵抗著那份霸道的巨力。

司空榮毓此時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麼,面色驟然間鉅變,擠著嗓子陰冷喝道:“元太奇!”說罷他和那黑衣之人對視示意,二人深知此刻局面已經極為被動,一旦被著氣旋吸入,動輒便是劍毀人亡的下場,當下二人心中一橫,登時爆出巨大真氣,雙刃便如脫韁之馬,再無一絲餘力,朝那紫黑氣旋硬剛而去。

隨著一陣耀眼璀璨的巨芒爆射,衝撞之處隨即便是一波又一波肆意的無形之力如漣漪般四散而出。

砰砰

砰砰砰砰

.......

大殿之上如同山崩地裂,宛如身處暴風之源,大片的案几攔腰斷截,離得較近的幾根巨大石柱咔咔咔崩裂出一道道巨大溝痕,崎嶇蜿蜒,直掛殿頂。

而在林塵的腳下,在這驚天動地的巔峰對決點上,地上四周的青磚更是被生生震出了一個半尺深坑,巨大如碗口粗的地縫像蛛網咖一路開裂,其狀恐怖至極。

司空榮毓和那黑袍人在這毀天滅地的衝擊下,終是抵抗不住,胸口如遭重創,便如遊絲般被甩了出去。

司空榮毓面色紫紅,驀的從嘴角滲出一道血痕。

而那黑袍人,在落地的一瞬間,頭上袍帽卻已被振飛出去,露出了一張清秀明睿的老者面目,複雜的雙眸在這一瞬間正好落在了林塵的眼中。

此刻的林塵,全身如遭電擊,在這一瞬間,彷彿周圍的一切都是空白的了,他的信仰,他此生全部的情感,彷彿在這一刻瞬間崩塌,他在心裡瞬間便問了無數遍,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師尊!

這個在朝京王身旁行如鷹犬的人,這個以神音秘術幫助朝京王謀陷女帝的人,還有如今看來參與了此次世子之局眾多環節的人,這個曾經告誡他要心繫蒼生,遠避廟堂的人,這個在片刻之前劍刃相向的人,竟是自己此生最為敬重的師尊!

這一刻,眼淚是不爭氣的。

這一刻,他彷彿是被這個世界所遺棄的。

這一刻,他的心彷彿是死去了。

他幾乎用盡全身最大的力量,才從因為痛苦而幾乎已經發不出聲音的嗓子裡擠出了幾個字:“為什麼?為什麼?”

然而師尊,只是那般望著他,眼中閃過無數的複雜表情,可最終,沒有給他任何回答,就只是那般冰冷的看著一口噴出一大口鮮血的他。

一隻溫暖而有力的手輕輕的搭在林塵後背,瞬間是一股有力而和順的真氣如暖陽般湧入,給了他沒有倒下去的最後一點氣力,林塵無力的轉頭,看到的是一個高手精幹的桀驁中年人,林塵恍惚間只在覺得那俊朗五官中是掩蓋不住的莫名凌厲,突然間,他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友人,此刻,他勉強的擠出了一抹微笑,氣息微弱的說了一句“無心前輩,救女帝”後,便兩眼一黑,昏死了過去。

無心輕輕的將林塵交到了此刻早已不顧一切衝了出來的雪貞手上,又認真看了一眼御座上也已狀況不妙的女帝,然後面向全場,飄然說道:“本座來的晚了一些,好像錯過了什麼。”

“元太奇!你也想趟這渾水嗎?”司空榮毓此時憤恨至極,他位居大祟十大武聖第五位,更是北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超頂級高手,本應該是無限榮光的,然而就是因為面前這個桀驁男子,這個大祟第一武聖,元太奇的存在,讓自己在世人眼中,也不過如此,縱使他貴為邙山學宮的宮主,門生弟子遍天下,縱使他習覽北涼無上秘技,他也始終活在這個人陰影之下。

而隨著司空榮毓的這話說出,大殿之內卻突然從各個方向響起不同程度的驚呼,而這些驚呼,顯然都是送給當世第一武聖元太奇的。

因為說起元太奇這個人,在北涼,更是如同傳說一樣的人物。此人乃是元氏王族之人,要說輩分,應該還是上代涼王的叔輩,他自幼便展現出了超脫世人的武學天資,老人們都說,以他的天資絕豔,不出意外,就是第二個慕容千幻一般的人物。元氏王族對他更是捧若至寶,期待倍加。然而,就是這麼一位武道奇才,卻似乎對廟堂之事極為不屑,多次拒絕朝堂任命和安排,更是在多次元氏對慕容氏的黨爭清洗中,非但恪守本心從不參與,甚至還以其驚世神通護佑對方婦孺。此舉最終招致元氏一族憤恨,若非他神功在身,只怕已經被同族所殺。所以時至今日,元太奇雖貴為大祟第一武聖,戰力無雙,但他也只是北涼朝臣對外吹噓的虛名,元太極向來神龍首位,極少出現在北涼群臣面前,是以此刻,當眾人親眼目睹這個傳奇男子風采的時候,還是有些些許的動容。

此刻無心彷彿對司空榮毓的話漠不關心,甚至絲毫不去理會,他視線環顧,熾熱的目光最終落在了朝京王的身人,良久,道:“朝京王真是老當益壯,三年不見,竟在病床上把修為提升到了天階二重,可喜可賀啊。”

朝京王眼神微變,他沒想到自己韜光養晦,暗中修煉,只期在不得已出手之時,可以有所作為,所以一直隱忍不發,沒想到卻被他一眼識破,心中憤恨異常,道:“我想元大人此刻應該也不是想找本王敘舊的吧?談談吧?”

“王爺果然是雷厲風行,直切本質。好,那我們就談談。”無心露出一絲笑意,快速的環顧了全場後,淡淡說道:“我要保他和女帝的命。”無心說完,指了指身後早已昏死在雪貞懷中的林塵。

一陣狂笑,朝京王似已接近癲狂之態。

良久,在無心微帶笑意的注視下,朝京王緩緩收回了笑意,冷冷問道:“本王沒聽錯吧,你隨便一開口,就要從我手上要兩條命?好,既然你元大人開口,本王也不能不給幾分薄面。這樣,這個小子的命,你帶走,本王就當是這少年血氣方剛,無知無畏了。只是,這妖女的命,本王是萬萬不能放過的。”

“我不需要你給我薄面,欠人恩情的事我是不願意做的。”無心淡淡說著,臉上的不羈溢於言表,“以命換命,如何?”

朝京王微微一愣,他千思萬想,也沒想到元太奇會如此說,沉吟良久,不解的問道:“何為以命換命?”

無心輕輕一笑,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目光一轉,視線鎖住朝京王,朗朗問道:“如此距離,我殺你有幾分把握?”

朝京王眼神瞬間變得暗淡,沉吟良久,緩緩說道:“七成。”

“王爺心直口實。那如若王爺在他二人的全力護佑下,我有幾成把握殺你?”元太奇目光輕快的看了看司空榮毓與林塵的師尊後,繼續追問著。

朝京似乎已知他意,長嘆一聲,說道:“接近五成。”

“那我若是想帶著女帝二人,活著走出這武英殿,有幾分把握?”無心繼續問。

“不足二成。”自元太奇出現的第一刻起,朝京王便早已在心盤算明白了,自己手上有兩位武聖級別的高手,殿外更是早已被數千死士團團圍住,若是元太奇想要將人活著帶出去,機會渺茫。

“那麼王爺此時,認為我會選擇帶著他二人離開,還是選擇先擊殺王爺性命呢?”元太奇此時言語雖仍頗為隨意,但其中的凜冽殺意已經十分明顯。

朝京王在這分洶湧澎湃的殺意下身子不自覺的微微一震,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陰晴不定,他似乎在極其慎重的評估著面前這位天下第一武聖之言的分量。

此時一聲縱聲長嘯,帶著無盡的釋懷與心安,沒有悲慟,卻感覺那麼的不捨,沒有委屈,卻感覺此生到此!

九天歌緩緩走上前來,走到與無心並肩的位置,嘴角間突然擠出一絲明媚的笑,聽不出一絲的悲傷,道:“現在又有幾成了?”

彷彿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棵稻草,朝京王眼中劇變,此刻,他終於是在大祟兩大武聖的恐怖戰力下瞬間選擇妥協了,此刻的他,已在內心盡力的說服了自己:既然已經拿下了北涼朝堂,這個女人的命此刻是不如他自己的命更為貴重的。

當下他沉吟良久,從口中緩緩擠出幾個字:“都讓開,放這兩人走。”

當雪貞的馬車在數千死士的圍繞下緩緩駛進來,當女帝和林塵在阿福阿祿二人的攙護下上了馬車,當馬車疾馳而去,遠遠看到烏泱的甲兵中九天歌那雪白而血紅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視線中,一個屬於女帝的世代就此落幕了......

“信王...”女帝在無力的說出了最後的兩個字後,也終是再也沒有一絲氣力,垂垂昏死了過去。

“你…”看著疾馳而去的馬車終於消失在視線中,無心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他身邊的男子,那個桀驁於天地之間,與自己有些許相似的男人,沒有什麼比只能等待死亡的到來而絕望的吧,只是,此刻的九天歌,卻沒有半分的畏懼蕭索,眼神裡充盈的竟然快意至極的釋懷與坦蕩。

無心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下去。此時此刻,讓他在生命的末了如往常般驕傲的去戰鬥,便應是對這個冷鋒一般的男人最大的敬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