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鍾檀伐也不禁兩眼圓瞪，凝視著蒸汽人劇烈翻騰的本體。
之前的反噬，並未對他造成實質性傷害，只是令他精神有點虛弱，面龐略顯蒼白罷了。
因此，雖然他現在無法出手，但在一旁觀戰還是不成問題的。
他看了蒸汽人一會兒，而後便將目光，挪向負手而立的貳。
然而，等看到貳後，他臉上的表情，卻陡然僵硬住。
在他眼裡，貳與壹齊名，都是華清研製的巔峰實驗體，並且還是千年不遇的先天靈體。
就算將方圓數里以內的，全部居民催眠，也依舊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樣。
而此時的貳，面龐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如紙一般慘白，並且滿是疲憊。
他的眼眶鮮血滿溢，眼睛附近的面板，賁起猶如樹根般的猙獰青筋。
“這……”他張了張嘴，最終，閉口不言。
以一己之力，對抗天地能量，肯定會承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但，即便如此，貳依舊面無表情。
這便是七竅玲瓏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滴答……滴答……
氣浪離散，肘彎流淌的血液，重新落向地面。
孔毅眼裡盡是癲狂，他凝視著破碎的汽牆，看到淡黃光線的顏色，一點點變得黯淡。
蒸汽人的進化程度高達F級，實力相當於普通變異生物的E級。
就連G級的西山屍王，都能透過避險箴言，規避軌道炮的傷害，更何況是F級的蒸汽人。
而且……電磁軌道炮威力有限，並且靈活度太低，本就比較好躲避。
但是，一旦擊中弱點，就算是一些D級變異生物，都可嘗試著誅殺。
所以，這次獵殺計劃的關鍵，便是看貳，能否成功拖住蒸汽人的本體。
直到……電磁軌道炮降臨。
“呼……呼……”手臂爆碎的疼痛，使孔毅呼吸艱難，兩片肺葉就像破舊的鼓風機，難以捕捉到天地間遊離的空氣。
電磁軌道炮的射速，理應與音速相近，但蒸汽牆的每次阻攔，都會使淡黃光線，停滯零點幾秒。
將近百道的蒸汽牆，這便是兩、三分鐘……
而此時，貳澄澈透明的眼球，逐漸攀爬上密集的血絲，彷彿隨時都會碎裂一樣。
他依舊雲淡風輕，孔毅幾人，根本就無法透過神情判斷，他這會兒的確切狀態。
“以心御劍，斬斷……萬物。”鍾檀伐勉強掐起印訣，但口訣一出，疼痛便如潮水，湧進腦海。
受清氣催動，淡青劍氣還是凝聚而成，只是不如以前那般凝實。
他並指為劍，直指前方，長約三尺，形若古樸長劍的淡青劍氣，便徑直飈向不遠處的蒸汽牆。
嗤……
劍氣猶如扎入泡沫，緩慢研磨著，透明水汽鑄起的牆壁。
威力與淡黃光線，相差甚遠。
“咳……”一直負手而立的貳，忽然咳嗽了一聲，嘴角溢位鮮血，乾瘦的身軀隨之搖晃。
鍾檀伐瞳孔微縮，他看到蒸汽人的本體，似乎有即將脫困的跡象。
貳喉結滑動了一下，貌似是在咽血，但緊接著他便重新加強了，對於蒸汽人本體的控制。
就在年輕道士，鬆了一口氣的時候，貳額頭驀地青筋畢露，太陽穴也有節奏的向外凸。
與此同時，淡黃光線破碎全部汽牆，直指蒸汽人渾濁似霧霾的本體。
嗤……
光線扎入它的軀體，發出布帛撕裂的聲音，晶瑩剔透的水汽迅速融化，不一會兒便擴充套件為碗口大的豁口。
貳顫抖的越發嚴重，但他依舊極力堅持著，眼眶滿溢的鮮血，順著臉頰滾落。
淡黃光線逐漸變得璀璨耀眼，點亮這方昏暗陰翳的天空。
“噗嗤……”貳身體劇震，一口鮮血噴出。
而此時，蒸汽人的本體，也瘋狂震顫，不停地左衝右突。
淡黃光線，腐蝕著蒸汽薄膜，即將觸碰到渾濁似霧霾的氣團。
然而，就在它即將降臨的剎那，蒸汽人的本體隨之脫困，往右偏移了一寸……
本體偏移的速度很慢，光線消磨薄膜時產生的能量，甚至還能波及到它。
但一旦偏離，電磁軌道炮無法準確命中，到時就算淡黃光線爆發時，會產生餘波，也根本傷不到蒸汽人本體分毫。
一切努力，也將付之東流。
孔毅死盯著淡黃光線，面龐微顫，眼裡浮現出濃郁的不甘之色。
以斷臂為代價的攻擊，卻依舊無法滅殺。
蒸汽人的難纏，讓他心裡生出淡淡的無力感。
前世他守在地底城堡裡，十幾種自然系變異生物，他只見過一種與土有關的，其他都沒有進地底的習慣。
所以他對Steamman—05的認知，只停留在理論層面。
蒸汽人在M國德州草原出現後，只用十日時間就壓縮了德州三分之一的人口。
華夏出現蒸汽人時，比M國晚了兩個月左右，那時世界上，早已有了初步剋制它的方法。
但即便如此，據最終資料統計，蒸汽人的出現還是波及了華夏數十座城市，並且具保守估計，它間接或直接造成的傷亡數，在百萬左右。
“呼……”孔毅長出一口氣，回頭看向宛如雕塑的貳。
以人類之軀，抗衡天地能量幾分鐘，這實力已經足夠恐怖，甚至堪稱驚世駭俗了。
如果貳面對的是普通變異生物，恐怕這種程度的精神力，能夠至少將F級的生物直接鎮殺至死。
他嘆了口氣，拍了拍貳的肩膀，而後道：“辛苦了，接下來交給我吧。”
言罷，孔毅從兜裡拿出惡魔之眼，同時放下手裡的漆黑打鐵錘，準備將嵌在斷臂上的臂鎧，卸下來安裝到左臂上。
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淡黃光線綻放出奪目光芒，瞬間填充整片廠區西北域。
此時，弱雞套裝徹底失效，蒸汽人恢復了缺失的記憶，扭過水汽凝成的面龐，緊盯著孔毅。
貳和鍾檀伐遭受反噬，這樣一來，便無人能壓制蒸汽人，而弱雞套裝的效果，四小時內只能使用一次。
底牌盡出，卻依舊一無所獲。
“絕境啊……”
孔毅眼裡泛起清澈微光，洞若觀火之下，他能清晰的看到，淡黃光線的前端，幾乎要擦著蒸汽人本體的邊緣飈過。
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他苦笑搖頭，正要將電磁臂鎧卸下，就見一道模糊黑影閃進光海。
“這……”孔毅瞳孔微縮。
周文茵手持鐵板，驀地奔到蒸汽人右側，而後舉起手裡的鍋爐碎片，額頭中央驟然泛起璀璨奪目星輝。
刺青似的詭譎紋路，忽然出現在，她裸露在外的脖頸之上，猶如藤蔓迅速蔓延。
一息之間，就遍佈側臉，泛起淡藍輝芒，與額頭中央的星輝，交相輝映。
孔毅眼帶震撼的盯著這一幕，他敏銳的捕捉到鐵板的變化。
似乎在周文茵爆發力量的瞬間，這塊通體由精鐵製成的鍋爐碎片，竟是出現了一剎那的扭曲。
砰……砰……
周文茵腳底的地面，接連塌陷，從她握緊鍋爐碎片，到舉起……泥濘不堪的地面，就已經接連崩裂兩次。
地面塌陷的沉悶聲音響起時，周文茵驟然將比其體型大數倍的鐵板，揮向蒸汽人。
轟……
彷彿超音速戰鬥機的轟鳴，在她扇動鐵板時陡然響起。
空氣劇烈抖動，猶如投進石子的湖泊，泛起陣陣漣漪。
砰！
面積近百平方米的鍋爐碎片，就這樣悍然撕裂空氣，攜帶著猶如風暴的恐怖氣流，猛地拍擊在蒸汽人的軀體之上。
被壓縮到極致的力量，瞬間匯聚一點，盡數傾瀉。
狂暴氣流，激散地面碎石、水汽……甚至就連蒸汽人的面龐，都被吹的無比扭曲。
一個直徑約數十米的圓形空地，以兩人為中心迅速形成。
空地平坦乾淨，只剩裸露的地底岩層，就連灰塵泥土都半點看不見。
與此同時，安靜佇立的蒸汽人，就這樣往左偏移了一寸。
被貳重新控制的本體，也隨之往左挪了一寸。
恰好……與降臨的淡黃光線重合。
“臥草……”
孔毅目瞪口呆，麵皮一抖，眼看電磁軌道炮爆發的光芒，將周文茵嬌俏的身影淹沒，他連忙跨步奔過去攬住她的腰肢，將其護在懷裡。
“真他媽的……莽夫。”
孔毅嘴角抽搐的嘀咕著，抱著她迅速後退，臨走時，他聽到了滿含不甘的汽笛聲。
蒸汽人面龐扭曲猙獰，它胸前綻放出奪目的淡黃微光，渾濁似霧霾的本體蔓延出無數裂縫。
“草你……”它粗獷低沉，猶如慢放的聲音，淹沒在炸響的轟鳴裡。
這是蒸汽人最後的遺言……
對於它初啟靈智後，說的兩句話，都是儒雅隨和的華夏語，孔毅表示非常理解。
畢竟他底牌盡出，甚至還斷了一臂，都沒能傷到蒸汽人的根本。
而且，唯一能壓制它的貳，也遭受反噬，
只要等電磁軌道炮消失，它就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機率，團滅他們。
誰曾想，就是這百分之一的輸面，卻被這麼一個女莽夫把握住了。
直接一鐵板，將蒸汽人拍了一跟頭，讓它自己撞上電磁軌道炮。
真他媽……嗶了狗。
天胡開局，最後卻落得滿盤皆輸，就算給它充足的水汽，氪整座熱電廠的熱量，到最後，也還是落得一個，被迫領盒飯的下場。
真應了一句話，玄不改非，氪不改命。
奪目光芒裹挾著熱浪，在廠區西北域，掀起一陣光與熱的龍捲，無數氣流旋進中央，化為風暴碾過周圍數百米的地面。
鍾檀伐和貳，早在此之前，就退到圍牆邊，等待著孔毅兩人。
不一會兒，孔毅單臂抱著周文茵，也從瀰漫的光海里逃脫而出。
“走吧……”年輕道士鬆了口氣，而後如釋重負的道。
“不，等會兒。”孔毅沉聲道，而後回頭看向淡黃光海的中央，此時那裡有著一道，足有數十之高的蒸汽柱，直衝雲霄。
與此同時，貳也面色蒼白的搖了搖頭。
他咳嗽了兩聲，虛弱道：“每隻自然系變異生物死亡後，都會凝結出自然之核。”
“這是他本體的核心，也蘊含著……數量難以想象的天地能量。”
蒸汽人晶瑩剔透的軀體，蔓延出無數裂縫，純白的水汽從裡面噴湧而出，籠罩在周圍，被光海染成淡淡的明黃色。
最初，它虛幻的面龐不停翻滾，但最後還是逐漸歸於平靜。
蒸汽人想不通，為何作為天地的寵兒，最後還是會落得如此地步。
它還記得，喚醒它的黑袍人，曾在賦予靈智時說過，這世間無人能剋制它。
而熱電廠的位置，也是黑袍人點明的……
其實復甦之後，它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吃飽喝足後，尋一處地方安心睡覺。
但是，它被賦予的靈智裡，似乎被黑袍人動了手腳。
從本性而言，在看到孔毅等人後，它第一時間的想法是逃跑。
然而心裡的虔誠，以及對神的敬重，使他變得暴躁不已，彷彿在有一個聲音告訴它，要滅殺掉所有阻止神祇降臨的事物。
而這裡的事物，代指的是全人類……
“人類是入侵者，是病菌，是一切災禍與爭端的源頭……”
“地球的主宰，理應是神族……”
“肅清罪惡，重塑世間……”
一回憶起黑袍人，這些該死的聲音，便會在腦海裡迴盪。
蒸汽人面龐劇烈扭曲，痛苦的低著頭，嘴裡粗獷低沉的罵道：“聲音……滾出去……”
蒸汽人的臉上，浮現出人性化的不甘、怨憤、痛苦……它本該是這天地間的精靈，最終卻如傀儡一般屈辱的死去。
它無聲泣訴，凝視著孔毅等人消失的方向，黑袍人在它靈智裡埋的種子，使蒸汽人不由自主的渴望殺戮。
蒸汽人痛苦的跪倒在地，防止自己在生命的最後階段，依舊被那骯髒小人驅使。
本體外的複雜汽體，纏繞著純白汽團，蒸汽人重新凝聚出手臂，而後猛地插進胸膛，攥住生機飛速流逝的本體。
而後，猛然緊攥。
噗嗤……
猶如被捏爆的氣球，氣體洩露的聲音，淹沒在痛苦的汽笛聲裡。
粗約數米的純粹蒸汽，從他頭頂逸散而出，衝破淡黃微光匯成的海洋，直指天穹。
水汽離散，這些蒸汽，也重新變為無主狀態。
它扭曲的面龐，帶著一絲解脫。
……
咔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