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是這樣。”

付老覺得肖三爺此人頗有意思，人即仗義，又足知多謀，不由也心生幾分好感，便接著問道：“方才聽你說，你們本是來求醫問藥的，可老夫瞧著，你們幾個氣色都好得很，不知病人在哪裡？”

一說到這個，肖家幾個人瞬間都低下了頭，吭哧吭哧地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付老正百思不解，就見元六駕著一輛馬車追了上來。

付老眼前一亮，轉頭問慕離道：“你這是，又買了輛車？”

慕離微微一笑道：“付爺爺，以後家中用車的地方多，我瞧著現在買正合適。”說著慕離便轉身對著肖家三兄弟說道：“幾位叔伯走了一路也是累了，不如上車說話吧？”

肖家老七老九見有車坐，都高興地露出了笑臉，只肖三爺，他人雖看著粗獷，可最是心細，不由有些感激地看向慕離道：“如此，便多謝了。”

慕離攙著付老也上了新買的馬車，剛一坐定，慕離便開口說道：“肖三爺，我便這麼叫你吧，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肖家三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肖三爺心一橫，紅著臉略顯卑微地說道：“我們。。。我們都來自窩子村。”

“窩子村？”付老看了慕離一眼，見她微微地搖了搖頭，便問道：“窩子村是什麼地方？”

肖三爺沉默了片刻，這才甕聲甕氣地說道：“老神醫可知，北地向來是前朝流放犯官和犯人之地？”

付老一把年紀，自是早就知道這個，便說道：“我朝以來不是取消了流放一條，全都充作了礦工分送各地？”

“是啊，”肖三爺點點頭道：“可新朝不過二十餘年，流放之法雖已取締，可這流放之人，卻還有好些，苟活在這世上。”

付老和慕離面面相覷，都不知這話該怎麼接，就聽那肖三爺接著說道：“那時候我也不過才二十啷噹歲，便隨父母兄弟一起，被髮配到了這蠻荒之地，流放，開荒，一待，就是二十多年。”

付老心中一驚，連忙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那窩子村，便是前朝流放之地？”

“老神醫猜的一點兒也沒錯，”肖三爺說道：“新朝換了新政，可我們這些被流放之人，除了那些能迴歸故里的，或是投奔親戚的都走了以外，像我肖家這種，誅連全族的，卻再無別處可去，只能繼續留在這裡。”

付老一聽，心中不由直犯嘀咕，思慮再三，還是開口問道：“肖老弟，老頭子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肖三爺立馬明白了付老這是想知道，肖家到底是因何獲罪，連忙說道：“老神醫不必拘謹，出門在外，安全是第一位的，老神醫有此一問，也實屬應該。”

付老見他如此通透，不覺略顯尷尬地點點頭。

肖三爺沉默了片刻，這才直起身來，緩緩地說道：“我肖家世代走鏢，在前朝也是名震一方，卻因著為前朝貴妃的孃家護送一件珍寶不利，全族都遭了難。”

“初來之時，這北地一片荒涼，夏天少雨酷熱，冬天大雪紛飛。

那管事的衙役更是不將我們當人看，牛馬一樣的使喚我們，作踐我們，全族七百多口人啊，不過三五年的時間，便折損了大半。”

肖三爺說到這裡已是淚雨滂沱，付老心中十分不忍，連聲勸慰道：“肖老弟，斯人已逝，活著的人，還要向前看。

你也莫要過份悲痛了，新朝廣施仁政，那麼難的日子你們都熬過來了，以後，就都是好日子了。”

“好日子？哪有那麼容易!”肖三爺抹了一把臉道：“確如老神醫所說，新帝仁慈，新的政令一下，我們這些人無處可去，朝廷便將這流放之地劃出一個村子來，給我們這些罪人安家。”

“這不是很好嗎？”付老插話道。

“是啊，不知內情的人一聽，都免不得讚一聲好，可他們又怎會知道，偌大的一個村子，幾百口子人，卻被困死在那山窩子裡！“

付老不料他竟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大驚，“這是何意？”

肖家三兄弟都低著頭沉默著，半晌都無人開口回話。

慕離想了想，低聲說道：“付爺爺，您忘了剛才肖三爺說的，朝廷是劃了一塊地來給他們這些罪人安家。可即是罪人，想來，這窩子村的人，也少不得被人輕視、作踐。

百姓淳樸，聽得有罪之人，都要往那大奸大惡上去想，唯恐避之不及。想來這窩子村的人無論是想出去務工務農，還是採買求醫，恐怕都是難上加難，處處遭人白眼。”

肖家人一時被慕離說中了心事，忍不住都有嗚咽之意，付老瞧著這三個正值壯年的漢子就這樣在外人面前羞愧地抬不起頭來，心中一陣唏噓。

車內又是許久的沉默，好半晌，肖三爺才抬起頭來自嘲地說道：“叫二位見笑了。事實就是如此，如今將實情相告，是不忍，也不敢欺瞞二位，餘下的，就看天意吧。”

肖三爺認命地低下了頭，旁邊的兩個漢子也是長嘆了一口氣，誰都不再開口幫腔。

付老看了慕離一眼，斟酌地問道：“說了這麼多，老頭子還不知，英泰兄家中到底是何人患病，現在又是什麼症狀？”

肖三爺一聽，心中不由多了一份希望，趕緊開口道：“受傷的是我那大哥的小孫子。這小子今年剛十七，年前跟著村裡人上山打獵，一時不防從山上摔了下來，斷了一條腿。”

說到這裡肖三爺頗為懊惱地狠狠捶著腿道：“當時我就說，得將人送到城裡去治，可，可奈何全族百十口子人，竟，竟湊不出一兩銀子來，只能由著他在家中自己將養。”

肖七爺接話道：“現在我那侄孫兒只能臥病在床，一到雨天，那右腿就疼痛難忍，還。。還長歪了腿，站也站不直，走得久了，那腿都要疼上好幾天，更別說下地幹活了。”

“是啊，”肖九爺也在一旁補充道：“我們瞧著他實在是可憐，我那哥哥嫂嫂也是日日以淚洗面。

可我們那地方，別說郎中了，連挑擔子賣貨的貨郎都不願意踏進我們那賤地，更何況。。我們。。我們也付不起藥錢。”肖家人說著就羞愧地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