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離印象中的慕老國公一直是一個嚴厲肅穆的老人，少有這樣真情流露的時候。

此刻他高大的背脊卻已有些佝僂，頭髮也有些花白，悲傷的情緒有如化形了一般瀰漫周身，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都蒼老了許多。

慕離不由有些心酸，忍著淚意勸慰道：“祖父，離兒沒事兒，哥哥弟弟們就在後面的山上打獵，他們也都很好，祖父不必掛懷，也切莫太傷心了，快坐下咱們好好說會話？”

慕老國公身子一頓，急忙問道：“野哥兒。。野哥兒當真是救回來了？”

慕離拉著慕老國公的手強按著他坐下，拍拍他的手背道：“祖父放心，野哥兒是個心大的，只是被關了兩天，並未遭什麼罪，還是能吃能睡的，健康得很。”

“好，好，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慕老國公不住地點頭，臉上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指著案几對面的蒲團道：“離兒也坐下說話。”

慕離心中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乖巧地坐下，剛喝了一口茶，便聽慕老國公說道：“這道童？”

慕離連忙說道：“不礙的，祖父，這是付爺爺特製的迷藥，昏迷期間五感皆失，不用解藥是醒不過來的。”

慕老國公點點頭，這才接著說道：“日前老付頭找到我，與我說了你的事，我聽著便覺得膽戰心驚，這樣難的事，離兒你一個姑娘家。。。咳！！”慕老國公頗為懊惱地長嘆一聲，便不再往下說了。

慕離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可又說不上來，於是便說道：“再難，如今也都過去了，孫兒們都安好，祖父該高興才是。”

“高興！祖父高興！！”慕老國公連連點頭，神色漸漸緩和下來，絮絮叨叨地說道：“當時我還痛斥了老付頭兒，怪他怎的沒將你留下再做打算，現在看來，倒是祖父我要去向他賠罪了，離兒，你很好！”

慕離一時心緒複雜，不知這話該怎麼接，只能低頭沉默不語。

慕老國公喝了一口茶，唏噓道：“想你小的時候還時常跟在祖父身邊，成天祖父長。。祖父短的嘰嘰喳喳。

後來你漸漸長大啦，與祖父也不怎麼親近了，成日裡都是你現在這副沉默不語的模樣。

祖父怎麼也想不到，我的小離兒，竟是如此心中有成算的人！”慕老國公話風一轉，沉聲問道：“只是離兒，老付頭兒告訴我，你要帶著哥兒們北上尋父？此話當真？”

“是。”慕離立馬坐直了身子點頭應道。

“你可知北上一路，路途遙遠崎嶇不說，還常有野獸強盜出沒，你們只是幾個孩子，你哥哥也才不過十四歲，冒然北上，此舉實非易事。”慕老國公目光灼灼地看著慕離說道。

慕離想了想，誠懇地說道：“孫女雖未曾去過那麼遠的地方，可家中有難，祖父又不能輕舉妄動，既如此，那便只有孫兒們能去做這件事，所以再難，孫女也是一定要去的。”

慕老國公看著她一臉堅定的樣子，沉默了許久，才緩緩地說：“好，那祖父也想知道，此去北上，若能找到你們父親便罷，可若找不到，離兒又該如何？”

慕離愣了愣，她原以為也要費上好大的功夫才能說服慕老國公同意她們北上，可他竟就這樣，答應了？

慕離掩去心中的疑惑，認真地回答：“若找不到我父親，孫兒們就先尋個安全的地方在北地安頓下來，彼時想必祖父在京城也會有所動作，到時再從長計議也不遲。”

慕離看了慕老國公一眼，見他讚許地點點頭，這才鬆了一口氣正色道：“只是北上一事，還需得有祖父相助才能成事。”

“哦？”慕老國公一下來了興致，鼓勵地眼神看向慕離。

慕離有些不解，今日祖父的表現皆在她意料之外，他不但不阻止自己帶著兄弟們去冒險，甚至還想一力促成此事，這事兒可就奇怪的很了！

可眼下說正事要緊，慕離也顧不得細想那些，便將來時的打算細細地說與他道：“請祖父回去就督促著京兆尹的人沿丹陽河下游去尋我。

還得請祖父事先為我備下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才好，但也不要太快尋到，三五日最好。”

慕離將身後的一個小包袱遞給慕老國公道：“祖父，這是離兒落水那日所穿的衣服，裡裡外外都在這裡了。”

慕老國公猶疑地接過她手中的包袱，開啟來看了一眼才說道：“離兒，你竟自落水那一刻就想好了這些？“

真相自然是無可奉告，慕離只能裝作詫異地看向慕老國公問道：“祖父，付爺爺沒告訴您婆婆的事兒嗎？”

慕老國公這才半信半疑地點點頭，“祖父知道了，還有嗎？”

慕離輕輕舒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還有，就是請祖父聯絡肅親王府，請他家派些人手，咱家也派出些人去，帶我二叔一路北上，走官道去追我哥哥。“

“離兒這是想，擾亂敵人的視線，為你們北上打掩護？”慕老國公問道。

“是，”聽他說出‘敵人’二字，慕離便知，想必這些日子慕老國公心中也有了成算，便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道：“眼下敵人在明，我們在暗，只要祖父一路牽制著他們，我們便能安全到達北地。”

“再者說來，”慕離看向慕老國公斟酌著說道：“恐怕也有那心急的在半路上就動起手腳來，到時候祖父一併料理了，也省了離兒許多麻煩。”

“哈哈！”慕老國公笑罵道：“狡猾的丫頭，竟使喚起你祖父來了，鬼丫頭，你這是逼著他們出手啊？”

“是，”慕離堅定地說：“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這樣一來那些盯著咱們府上的各路人馬大概都會跟上，估計他們也很想去北地看看我父親到底死沒死呢。”

“呵呵，若是如此，那老夫就只好叫他們，有去無回了！”慕老國公撫著那撮山羊鬍，眼冒精光地和慕離相視一笑，就像兩隻狐狸嗅到了同類的味道。

慕離正要開口繼續往下說，就聽慕老國公冷不丁冒出來一句：“只是，離兒為何一定要帶著你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