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的生日巧合地和上輩子撞了,那一日人類失去了一座避難所,死亡三百萬人。
一如既往不會有慶生。
宣遙在被窩裡祝完自已生日快樂,就閉上眼睡覺。
這次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已靈魂彷彿被什麼東西牽引起來,漫無目的地飄蕩、一無著落地懸浮。
直到被一個溫暖的身體裹住。
她睜眼,眸底映出虛晃著的暖黃色燭光。
三年前救下的女人坐坐在蛋糕對面,笑著催促:“小白,發什麼愣,快點許願吹蠟燭呀?”
宣遙神色恍惚地看過去,眉目柔軟的女人眼底泛著光,看她像是在看世上最心愛的寶物。
宣遙呆呆照著她的話做。
雙手合十的瞬間,沒有許願。
在末世,被汙染的人類是上帝拋棄的殘次品,不會有願望被實現的權利。
燭火熄滅,女人帶著香味的身體靠過來,輕柔地摟過她,輕撫她的後背,低聲喃喃。
“希望我的寶貝,一輩子平安健康,無病無痛,找到自已的意中人,幸福美滿過完這一生。”
宣遙沉默。
第一次羨慕這個叫小白的小孩。
她沒有父母,只是研究所用汙染物的胚胎,注入人類基因後培育出來的試驗品。
嚴格來說她的種族其實應該算怪物,而不是人類。
但當時培育她的那位研究員太溫柔。
讓宣遙冰冷的心體會到了獨屬於人類的感情,讓原本沒有人性的怪物也生出了本不該有的憐憫和溫柔。
她會在每年生日偷偷給宣遙塞小蛋糕,祝她平安。
她會縫製布娃娃給夜裡疼得睡不著的宣遙,願她安眠。
她會在實驗後抱起痛暈厥的宣遙,陪她度過難熬時光。
宣遙偷偷喊那位研究員叫“媽媽”。
研究員才二十二歲,也不生氣,只是每次都溫溫柔柔摸她的頭:“小遙真乖,今天的實驗疼不疼?”
很痛,痛得想打滾。
痛得想去死。
但那時候宣遙只會露出大大的笑容,偷偷用腦袋蹭蹭她柔軟的手指,小聲說:“不疼,媽媽。”
後來研究所被攻破。
研究員的男朋友作為守序者,在掩護人員撤退時,被汙染物活生生撕裂,死在她面前。
從此她的心死了,被恨意和冰冷取代,再沒有溫柔的容身之地。
宣遙怯生生去抱她,安慰她,“媽媽,不要哭,遙遙會永遠陪著媽媽。”
卻被她一巴掌開啟,憤怒地甩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崩潰尖叫:“我不是你媽媽!你是個怪物!你就應該去死!去死!”
她指著宣遙,眼神冷得淬冰“你這個噁心的怪物!死的為什麼不是你!為什麼你不死!啊!!!”
宣遙呆愣愣坐在地上,看著溫柔的“媽媽”發瘋,心裡卻沒有什麼觸動,甚至沒有多少難過的感覺。
她後知後覺,原來怪物再怎麼像人類,也終究不是人類。
研究員極端憎恨著世上一切汙染物,包括擁有汙染物血脈的宣遙。直到死都在詛咒她。
宣遙沒有體會過這種名為“母愛”的東西。
她曾在研究員身上短暫地寄存了這段情感,不過很可惜,怪物似乎並不需要這樣細膩的人類感情。
就在宣遙陷入回憶的時候,屋外傳來粗魯的謾罵聲,緊接著是一陣巨大踹門的動靜。
女人慌張地放開宣遙,把她藏到一個小小的儲物櫃裡。
“小白乖,在這裡躲著不要出聲。”
“媽媽不叫你,千萬不要出來,聽到沒有?”
宣遙沒說話也沒點頭,快速地掃了眼房間佈局。
狹窄的客廳,破舊的傢俱,昏黃的燈光,處處都透著貧窮,卻被女人佈置的很溫馨,茶几上鋪了碎花棉布,牆上貼著小白的幼稚的童畫,窗戶墜著彩色捕夢網。
她記得三年前女人的衣著首飾都很華貴,並不貧窮,看來在那之後又發生了變故。
這時門被暴力踹開,女人立刻關上儲物箱,驚恐地轉過身:“錢已經還了,你們到底還想幹什麼!?”
進來幾個凶神惡煞的紋身大漢,也是異國面孔,手裡拿著武器,眼底掛著淫笑,說話的口音摻雜外語,宣遙聽得很費勁。
“你還的是本金,還有利息呢?”
“你、你們無恥,後面那幾頁合同是你們私自新增的,當初根本沒有!”
“哈哈哈哈!你說我們無恥?當初走投無路來求我們借錢給她兒子看病的是誰?說當牛做馬的人是誰?你兒子病好了,就開始翻臉不認人了?”
光頭大漢上前一步。
女人驚惶地擋在儲物箱面前,咬牙強自鎮定:“那你們到底想怎樣!”
光頭用鐵棍挑起她光滑的下巴,露出一口黃牙:“這利息你不給也行,這幾天哥幾個被盯得緊,憋得慌,你要是願意給哥們消消火,以後就兩清。”
女人瞳孔微縮,渾身發顫:“無恥、無恥!你們休想,我、我就是死......”
光頭掃了眼桌上擺的小蛋糕,冷哼一聲:“給我翻,看她把兒子藏哪兒了!她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用她的兒子來抵賬!”
“不、不!”眼看後面幾個大漢開始翻箱倒櫃,就要開啟宣遙藏身的箱子,女人不知哪裡來的勇氣,怒吼一聲,聲音發抖。
“我、我答應你們,不要對我兒子動手......”
“早這麼說不就好了。”光頭笑嘻嘻走近,用油膩的手去摸她的臉。
女人屈辱地撇開頭:“去裡面,不要、不要在這裡...”
宣遙躲在儲物箱裡,看見女人強忍淚水,不敢讓她孩子看見自已狼狽的一幕。
她不由想,如果自已不在這裡,會發生什麼。
或許這孩子會衝出去,勇敢地擋在母親面前,和幾個能揍爬他的大漢憤怒地對峙。
最好的結果,是有人來幫忙。
最差的結果,是他被打個半死殘廢,媽媽被侵犯。
但不會有人幫忙,宣遙鋪開精神力網,鄰居門戶緊閉,要麼害怕惹火上身,要麼樂呵地看好戲。
“這個喜歡勾引人的寡婦終於遭報應了。”他們心裡不約而同地想著。
宣遙站起身,面無表情注視著光頭,張開嘴:“放手。”
光頭一聽這口齒不清的奶音,轉過頭,樂了:“喲,小屁孩,原來你躲在這兒啊,叔叔們要和你媽媽有重要的事兒要辦,你要是能聽懂就趕緊滾蛋。”
宣遙眉目冰冷:“放開、我媽媽。”
“哈,這小孩不會知道咱們要幹什麼吧?”跟班大笑,不懷好意,“小屁孩,我就不放,你能怎麼樣?”
女人被抓著手無法掙脫,她驚恐地朝著宣遙搖頭:“小白,不要管媽媽,跑!快朝門外跑啊!”
“媽媽、別怕。”
這身體發育不完全,宣遙說話很費力,不小心還會流口水。
但她一字一句,神情認真,聲音冰冷。
“小白!聽說,快......”女人的話沒說完,眼前一陣恍惚,身體軟倒在地。
宣遙收回精神力安撫,等她昏過去之後才看向光頭幾人。
“媽媽,欠你們、多少、錢?”
“咋了,你這小鬼,還想替你媽媽還債?”
“可惜你太小了,咱哥幾個不好這口,哈哈哈...呃?”
光頭笑聲戛然而止,脖頸好似被什麼勒住,無法呼吸。
眾人見他表情突然驚恐,拼命抓撓喉嚨,不由一愣:“老大?老大你怎麼了老大?!”
光頭憋得臉紅脖子粗,額角青筋暴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跪倒在地,拼命用手指著站在儲物箱裡的小孩。
一個跟班見狀立刻衝上來:“小混蛋!你對我老大做了什......”
宣遙眼尾一掃,他也頓時釘在原地,發瘋似的抱住自已腦袋痛苦大叫:“啊啊啊啊怎麼回事!救命!我腦子好疼!停下!不要再攪了,啊啊啊!”
其餘人見狀渾身發冷,用一種看怪物似的目光望著宣遙,“你、你搞得鬼?你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麼?”
明明從頭到尾這小孩就站在那裡沒動過!
宣遙朝他們歪歪頭:“想知道,那你體會一下不就好了?”
話落,幾人就察覺到身體突然就是被禁錮,緊接著空氣似乎變成了一柄柄削薄的利刃,鋒利得割下他們的血肉。
客廳傳出此起彼伏的慘叫聲,沒多久幾人身上就鮮血淋漓,連一塊完好的皮肉都沒有了。
宣遙看著地上的鮮血汙染了米黃色地毯,不由蹙眉。
按她往日習慣,動手就絕不留活口。
但這裡不是末世,她擔心殺人會給小白和女人帶來麻煩,猶豫片刻,還是鬆了手。
幾個人在地上虛弱地喘氣。
宣遙一走近,他們立刻驚恐地後退,顫抖著縮成一團:“饒、饒命,求求你饒了我們......”
宣遙問:“借款條在哪裡?”
光頭立刻從懷裡掏出來,抖著手遞過去。
宣遙看了一眼確認是真的,指尖輕輕一捻。
那幾張紙就散成了一抹灰,落在地面。
光頭幾個瞪著眼,不知這到底是什麼詭術,抖得更狠了,幾乎不敢直視她。有一個膽小的還尿了褲子。
宣遙彷彿在邀請他們做客:“下次還來嗎?”
“不來了、不來了!再也不敢了!”幾人抱團大哭。
“滾!再讓我看到你們,就叫你們死無全屍!”
擔心事後報復,最後一句她用上了精神力烙印,這幾人如果敢違背自已說過的話,就會當場爆體而亡。
光頭如蒙大赦,也不顧腿軟,爬起來就跑。
宣遙看著被他們弄髒的地毯,皺眉:“回來。”
幾個大漢頓時釘在原地,絕望地回頭看她。
宣遙神色漠然,指了指地毯:“帶走,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