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裡有一把零錢,一毛的五毛的,數了數有三塊六。
村裡有集市,這會正是逢集的時候,道路兩旁擠滿了賣貨的攤販,腳踏車三輪車來往往,空氣裡瀰漫著蔬菜混合魚肉的難聞氣味。
談墨白看了眼肩扛糖葫蘆串走街叫賣的老人,他沒什麼想法,嘴巴卻自動分泌出了口水。
是宣遙的身體在渴望。
談墨白拍了拍自已的臉:“遙遙,你受苦了。”
他找了家小賣部,打電話,五毛一次,一塊三次。
談墨白買了三次的。
第一個先打給了自已的私人手機。
打不通,顯示已關機。
談墨白掛了電話,又打給下屬。
電話響了三聲,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響起:“您好,趙酩。請問您是?”
談墨白:“我是談墨白。”
趙酩:“?”
她笑了一聲:“雖然不知道您是怎麼得知這個號碼的,不過談先生現在就在我面前,同名同姓的人很多,但我想談先生這樣的人世界上應該不會出現兩個。”
談墨白正想讓她把電話給那個談墨白,就聽見一道隱約的低沉聲音在那邊:“誰?”
趙酩:“他自稱是您。”
“呵,小叔還是喜歡搞這些把戲。”那個聲音說,“不用理會,掛了吧。”
“嘟——嘟——”
談墨白:“。”
他想錯了?他身體裡的不是宣遙?
小賣部老闆一直在旁邊盯著,看他握著話筒半晌不動,就問:“還有一次,打不打了?”
談墨白指尖在透明按鍵上了敲了幾下,又撥通一個號碼。
這次電話一秒就通,一個青年的聲音傳來:“談先生。”
談墨白開門見山:“我重生了,目前人在宣遙的身體裡,你現在可能不認識宣遙,她對我很重要,我需要你去確認現在我身體裡的人還是不是我自已。”
“......”
青年在那邊沉默了好久,似乎一時沒法消化這個內容。
一個稚嫩的女孩在電話裡說自已是談墨白,還是重生的談墨白,簡直天方夜譚,讓人懷疑是不是做夢還沒醒。
談墨白等了三秒。
青年平靜的聲音響起:“我剛剛和談先生分開,我確定和我說話的人是談先生本人,不是什麼外來的靈魂。”
這次輪到談墨白沉默。
他在宣遙的身體裡。
宣遙卻不在她的身體裡。
宣遙去哪了?
青年看他不說話,頓了頓:“您有什麼辦法證明嗎。”
“四歲,你被奴隸販子關在籠子裡,母親買下了你。”
“六歲,我惹禍,你為了救我瞎掉一隻眼。”
“八歲,我們被追殺,在山洞裡過了一夜。”
青年似乎笑了一聲,不明顯:“先生,這些事有心人都能查到,而且你說錯了,我的眼睛沒有瞎,也沒有被追殺,他們都被你解決了。”
談墨白蹙眉。
事情的發展前世不一樣了?
他想了想:“你後腰有塊胎記,紅色的,蝴蝶形狀。”
“這是真的,事實上很多人都見過它,你知道我以前過得什麼日子。”
青年微微停頓:“不過那些人應該都死了才對。”
“山海市,稻花村,紀家。”談墨白知道他信了幾分,“你親自過來。”
談墨白放下電話,因為超了一分鐘時長,又多給老闆付了三毛錢。
現在他只剩兩塊三。
談墨白望了眼小賣部旁邊倉庫裡堆滿的塑膠瓶,想了想問:“老闆,你這裡收空瓶紙板嗎?”
老闆正在調黑白電視機,雪花布滿了畫面,他氣得猛猛拍了幾下,頭也沒回地說:“收,紙板一斤兩毛,塑膠瓶一個一分,玻璃瓶一個五分。”
“幾點打烊?”
“八點,你要是想賣就早點過來。”
老闆還給了他一個破麻袋。
於是談墨白拎著麻袋走了。
今天趕集的人多,地上都是垃圾,翻一翻能找到不少被踩扁的塑膠瓶子。
幾個攤販正要收攤,看他們把裝水果的箱子往垃圾桶扔,談墨白走上前:“阿姨,紙箱不要可以給我嗎?”
“哎呦,紀家的女娃,怎麼出來撿瓶子,你媽又虐待你了?”
攤主正好認識,二話不說把紙箱拆了遞給他,還吆喝邊上幾個同行把不要的紙板子拿過來。
“這東西佔地方,不好往家裡帶,賣也賣不了幾個錢,來來來你都拿去吧,攢錢買點好的吃,看你瘦的渾身都是骨頭了。”
談墨白說了謝謝,把紙箱踩扁,塞進麻袋裡。
街道被他搜刮一空,垃圾桶也都翻過了,他拖著麻袋去學校。
稻花小學剛剛放學,留校和家遠的小孩子都不回家,在馬路兩旁的小吃店或者攤上吃一點。
小孩子喜歡喝汽水,爸媽也捨得給零花錢。
談墨白站在邊上,等他們喝完了,把瓶子扔掉,就上去撿起來。
有幾個小男孩欠打,揚著手裡的喝完的瓶子就是不扔,看著她嘻嘻笑:“小叫花,想要我的瓶子,你就要加入我們風火教。”
談墨白看了一眼,他手裡的是玻璃瓶,值錢。他身邊的小夥伴也都各拿一個,加起來一共六個,能賣六毛錢。
談墨白說:“怎麼加入。”
“你會說話呀,我還以為你是小啞巴。”男孩學著自已老爸抱著手臂,作出一副冷酷樣:“你得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頭,叫我副教主,才算入教。”
談墨白:“我可以叫你副教主,但我跪不了。”
“為什麼?”
“我比你大,我跪你,你會折壽,就是早死。”
“啊......”男孩害怕,遲疑了,“那怎麼辦,你不是風火教的人,我不能給你瓶子,教主會打我。”
談墨白:“我給你作揖,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
他把麻袋放在一旁,雙手抱拳彎了彎腰,然後直起身問:“副教主,可以把瓶子給我了嗎?”
談墨白拖著鼓囊囊的麻袋回到小賣部時,已經下午三點。
老闆給他數了數,他一下午賺了三塊錢。
談墨白攥著手裡的硬幣,又花一塊錢坐上城鄉公交,去了鎮裡的派出所。
鎮裡很大,談墨白一路走一路問,找到派出所時已經五點多了。
一個年輕警察在派出所門口的小攤上買盒飯,他一買就是五六份,明顯是幫別人帶的。
談墨白觀察片刻,在地上抹了把灰,往自已臉上身上搓了搓,才從樹蔭下走過去。
季從風正拎著盒飯回去,就察覺自已衣角被誰拽了一下。
他回過頭,一個髒兮兮的骨瘦伶仃的小女孩正怯生生抓著他衣角,“叔叔,我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