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早年也做過些小生意，聽媽媽說，他嘴笨，人又太老實，做什麼都不成，後來才改行開的計程車。不過人很勤快，從沒有說偷懶不出車的，所以，小時候我們的生活還是過得去的，還有一套六十多平米二居室。

我上初一時，媽媽得了一場大病，不但花光了所有的積蓄，還把房子給賣了，才把她從閻王爺那裡拉了回來。一說到這些事，我媽總是眼淚汪汪的，總說當時要是清醒著，絕不可能把房子賣了，要留給我將來娶媳婦用。

我爸還挺自信，相信靠他努力工作，一定可以買一套更大的房子。然而房價漲得飛快，收入卻原地踏步，他現在再也不敢說這種大話了。

如今遇到這種事，他八成是在吹牛，要錢沒錢，要關係沒關係，他能怎麼解決?

媽媽見我們父子倆就這麼傻站著等她，責怪道:“寶，你怎麼出院了?你爸也真是，就讓你在這站著?”

我勉強擠出笑容說:“媽，我只是胳膊脫臼了，接回去就好了。傷的又不是腿，為什麼不能站著?”

我媽眼尖，看到我的眼睛有些紅，就問:“是不是很疼？下次要注意點了。”

我點點頭說:“是挺疼的，再也不會有下次了。”

我是心疼錢，以後就算有人求我，我也不打籃球了。

我爸讓我們娘倆在車上等著，他去辦出院手續，等了好久才見回來。出去時，我才發現他連五塊錢停車費都沒有了。

還是我媽給的錢，一邊給錢還一邊責備我爸:“都叫你不要買那些進口藥了，吃了一點用也沒有。回去你找你朋友說說，看能不能退了。”

我爸訕訕笑道:“聽說那些藥對你的病很有效果，你吃完這個療程再說。”

我媽卻不同意，要我爸立即整改:“一個月要花小一千塊錢，必須退了。還有一年多，寶就要上大學了，我要給他存些學費。”

我想說我不準備讀大學了，可哪敢張這個口。或許再過幾天，校園從此再不見面。

平時週末我也都是在學校住的，那樣我們家就不需要租太大的房子了，可以省下五六百塊錢。偶爾回家，我就在客廳抻開摺疊床將就一下。

我難得回家一趟，我爸就沒趕著出車，路上買了些雞鴨魚肉，準備給我做頓好的。他雖然不怎麼下廚房，可手藝要比我媽的好多了，好久沒吃上他做的飯菜了，可把我饞得。

這頓飯我吃的時間有點長，一是好吃的太多了，二是我得考慮要和他們怎麼說退學的事。

我突然想到最近有個北大高材生，畢業後回家賣豬肉發財的新聞。既然北大學子都能去賣豬肉，為什麼我就不可以高中生開出租?

我嘗試著展開這個話題，裝作不經意的問道:“爸，你開車一個月能有四五千塊錢吧?”

我爸說:“差不多這樣吧，不過現在生意越來越難做了。”

我笑道:“我聽說現在大學畢業生平均工資也就三千左右，還不如開出租呢。”

我爸眉頭一皺，猜到我要說什麼，把碗一放，嚴厲的說道:“工資再低，那也是大學生，可以找更體面的工作。你以為開出租很舒服?一天坐十幾個小時，腰椎頸椎都是病，這高那高的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再幹兩年我也就幹不動了，你什麼都不要想，好好讀你的書。”

我媽看著不樂意了:“寶就是關心一下你的，至於這麼激動嗎？”

我也趕緊給他打眼色，可千萬不能說漏嘴，我不說了還不行嗎？如果我媽知道了，還指不定急成什麼樣。

我爸也知道我媽不能著急，也不教訓我了，匆匆扒乾淨碗裡的飯，給大水壺灌滿水，就急急忙忙出車去了。

他這一攤出去就是幹到明早七點，如果碰到白班司機有事，或者偷懶，他可以一直做到下午兩三點。熬夜傷身不說，還是挺危險的。

既然如此，那我不開車就好了，可以做其他的呀。比如年輕人都愛乾的快遞或者外賣，聽說也挺掙錢的。

仔細想想，現在好像現在學的東西沒有一樣是能掙錢的，既然如此那我還學來做什麼？就算沒有今天這檔子事，我也該輟學掙錢去。

我媽見我坐在那裡眼珠亂轉，連忙問道:“寶，怎麼了？你爸就說你兩句，還不高興了？”

我說:“沒有，沒有，我只是覺得爸挺辛苦的。”

我媽也心疼的說道:“是真的辛苦，你是不知道，他經常喊腰疼。讓他去看看醫生也不肯去，說腰間盤突出治不好的。他就自己沒事拿個硬枕頭，睡覺時墊在腰上，說能把突出來的骨頭給頂回去，你說他傻不傻?這樣都能頂回去，還要醫生幹嘛?”

“呵呵。”

我和媽媽一塊笑他傻，但臉上都寫滿了無奈。我乘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媽，要不我也打工掙錢吧，不用你們那麼辛苦了，你在家裡享福就行。”

“不行！”

沒想到我媽的反應比我爸的還要大，她嚴厲的說:“你是不是常常有這種想法才導致學習一直跟不上的?你這種想法很危險，你必須給我好好讀書，讀好了才能出人頭地！”

看得出她很生氣，手裡的碗都不停的再抖，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破了。

我連忙陪笑道:“媽，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別激動。其實我一直都很努力的，只是沒找到方法，你放心，我一定會更努力的。”

媽媽深吸了幾口氣才緩過勁來，又變得和顏悅色。看樣子也不像是操能力的作用，或許她真的沒多想，也或許是她一直能感覺我在努力，而且會更加努力。

吃完飯，我洗了個澡就睡了。我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做一些手工活，那是她不知從哪裡接來的，一晚上幹三四個小時能掙十多塊錢。

我家是沒有電視的，倒不是買不起，而是不捨的交每月幾十塊的電視費。我媽說了，這剛好合適她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還不如找點活幹。既打發了時間，還把錢掙了，多好的事啊。

我一直睡不著，看著從房間裡透出來的燈光。心想著，為什麼我們全家人都這麼努力，生活還是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