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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

我記得我是今天凌晨三點多才合上眼的,我還記得回家後我沒吃晚餐。因為我一直在思考一系列問題。

二十二點後,我鼓起勇氣撥通鍾銳的電話,講述心中的推理。他似乎也被瑣事纏身,無法早睡。對我的推理,他表現出極大的關注,同時贊成我的計劃。他還告訴我一個好訊息,昨天他們已經將於洋拘留了。我沒有多麼興奮,這是他必須揹負的後果。最後,我把偷拍來的一張照片發給了他。

今日是個多雲天氣,據說還會有小雨。我盼望這場雨水能清除汙害。七點,我給隊長髮了一條請假簡訊。二十分鐘後,他回覆道:瞭解,批准。

又過了十分鐘,我已經站在岔路口,等候鍾銳等人的到來。七點四十五分時,有一個騎著腳踏車的人的身影飄進了我的視野。這不是那個老師傅嗎,他要去哪?

我側過身子,不讓他看見。大腦中彷彿潮水翻湧,難道說他來了?我不想等他們來,徑直走向那座建築。

我越靠近,就越能看清房中確實有一個人。他比平時早來了很久。他稍一抬頭看見了我,凝神的雙眸如瞄準對手的拳擊手一般銳利又使人膽寒。

我故作冷靜,然後揮舞顫抖的手,也算是掩蓋了身體自發的抖動。他似乎是在對我笑,伸手擰開門。我眼看腳下,祈禱他們快些來救場。

“我猜你是愛上了我們這個寒酸的陋室,上班前也要來看一眼。”

他把門敞開了。今日他身上穿著短袖和長褲,這才是夏季專用工作服。黑麵白底的運動鞋是那日見過的。

“我想也是。”我說,而我聽出自已的聲音略帶沙啞,“你來的也太早了吧。”

“對,我七點就來了。我師傅不是連續上了兩天班嗎?我想早些接班,以便能讓他早早解放。他通常會先去吃早餐,再去遛個彎。我告訴你,他老人家起得更早,六點鐘他就起來了。”

“你真能體諒人。”我說。

他揮揮手,接著去拿紙杯,像是要為我倒水,嘴上又說:“要我說,你才是最會體諒人的。我聽師傅說了,你昨天夜裡來探望他了,還破費買來了糕點和水果。我剛才吃了一塊,口味真的不錯。”

桌子上,放著一盒糕點,水果有可能放進了冰箱裡。我瞟了一眼窗臺上,那兩盆綠植竟然不見了。壞了,要滿盤皆輸。

“那就好。”他倒給我一杯熱水,自已坐到椅子上,用手抹了一把嘴,然後直勾勾地盯著我。

“你過來的目的絕非是詢問品嚐的口感的吧?”

“是的,我來……”此時,我聽到房外有喇叭聲。我轉過頭觀察。對我而言,救星來了。

“他們會告訴你的。”我發現今天鍾銳身後又多了兩位我不認識的警察同事。

他面露難色,起身去開門,不過他只是再度擰開把手,然後站在門檻處,並不打算去外頭迎接他們。他應該明白過來了,自已為什麼沒有接到鍾銳的通知電話。

我站在他身後尋找那兩盆綠植的蹤跡。它們不在房中,顯然是被人轉移了。他從師傅口中知道了我詢問那兩顆珠子的事了?我該怎麼辦?

他們寒暄了幾句,餘濤伸手引導他們進入。我迅速向鍾銳使了眼色,他馬上會意,輕微側頭去偷看。霎時間我看到他臉上有顏色變化,額頭上似乎冒出了汗。胡曉毅也意識到了事與願違的狀況,衝我露出沮喪的微表情。他肩上背了一個公文包。

“我的手機也沒有停機呀,為什麼沒有接到您像曾經一樣的通知呢?”

直白的話尤為使人緊張。

“在過去我們不請自來是失禮的事,但今時不同往日。我們不能事先提醒你。如果你嗅到了危險,可能會突然離開。”

聽得出來,這是話中有話,鍾銳在暗示他們到場的原因。

“我不知道你們到底要講什麼,但一定很重要。所以不能站著講。”

他咧開嘴,一排暗黃的牙立刻顯現了出來。他搬出三把椅子,我們將其調到合適的位置上。

“你們趕了個大早過來說明事情不簡單,不過不會延續到十一點吧?在那之前,我要去外面站哨,放下關卡,保證一列空載的火車安全透過此段鐵路。”

“那要看你是否配合了。”鍾銳鄭重地挺直腰背,雙臂交叉。

他輕輕哦了一聲。

“如果你能較早的承認犯下了這場強姦殺人命案,我想我們會仁慈地允許你最後一次履行職責。”

我的目光分別從鍾銳臉上轉移到胡曉毅臉上。他們一臉正色,散發出剛正不阿的氣質。我又看向餘濤,他的臉上浮現出些許緊張,可四肢靜止不動,兩種表現迥然不同。

“你們有沒有搞錯,兇手難道不是你們潛心調查的那兩個可疑人中的一個嗎?”他冷淡地直面鍾銳的目光。

鍾銳聳肩一笑,歪頭朝向胡曉毅。他感到時機已到,開啟公文包,拿出一堆A4紙大小的檔案。

“既然說到他們,那就從他們說起。”

鍾銳放鬆雙臂,用手捋撫頭髮。

“一個人是死者的男友,而那個全副武裝的人,我們暫且稱他為‘黑衣人’。其中死者男友被排除了嫌疑,而黑衣人也確實有罪,但並非是強姦和殺人罪。這些我們會在稍後的分析中一一說明。”

鍾銳又呻吟又嘆息。

“我們來梳理當晚的案情。死者小芸於七月八日晚二十二點三十二分,走入那條水泥路,目的是為了赴與男友的約會。而在這之前,其男友已於二十二點時進入了約定地點,那座涼亭。聽起來很荒謬,但事實如此。可是死者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人正在身後尾隨。那人便是黑衣人。他認識死者,早就對她產生了異樣的好感。當得知她會在深夜途徑一條黑暗之路的時候,內心發生了巨大變化,那種異樣的好感演變為了佔有慾。於是計劃尾隨猥褻行奸。計劃中便有用浸溼了酒精的手巾弄暈死者的一項。”

鍾銳稍作停頓。

“他跟上死者,抓住時機撲上去,將手巾捂住死者的口鼻,不用多會,她就陷入了昏迷。黑衣人把她放倒在路邊的井蓋上面,試圖在那強姦。當他戴上自備的安全套後,想要繼續下去時,忽然身體發生反應,他提前射精了。他想,一來無法再度勃起,二來怕有人發現,於是作罷迅速離開。為什麼說他不是兇手呢?首先是事發地有問題。死者明顯是在土坑處被殺害的,而井蓋處沒有任何血跡。如果先在此處強姦,而在土坑處殺人,更是天方夜譚的事;其次,是他沒有充裕的時間。從其現身到離開,只有二十多分鐘,他很難做完一系列事情:在光線受到極大限制下,製造不在現場的證據,如撿走毛髮;不讓現場遺留精液,也不讓身上看上去灰塵撲撲。這些很難做到最後。而最後,經過醫學檢查,可以肯定他在緊張情況下確實有早洩問題。”

到這兒,餘濤笑了一下,既像嘲笑,又像是覺得分析荒謬。他忽然開口說:“他可能是先把死者拐到土坑處再強姦殺人。”

“此時需要用到剛剛所述的一處細節來解釋。”鍾銳也笑了笑。我猜是在笑他冥頑不靈。“死者遭受了強姦,這點毋庸置疑。不光是因為死者衣衫不整,還因為其陰道內含有某種安全套上的潤滑劑成分。即是說兇手使用了安全套,但這與黑衣人所自備的有所不同。經過調查與猜測,發現這隻安全套是死者本人的,潤滑劑成分與挎包中所攜帶的安全套中所包含的吻合。如果說黑衣人用的就是死者所攜帶的,那他是怎麼知道的呢?死者處於半昏迷狀態,也不可能提醒呀。假設是黑衣人翻找出來的,這又會花費一點兒時間。而再處理完現場,至少需要三十分鐘。所以他並不可能是兇手。”

“但是我也不是呀,你們冤枉了我。我那晚根本就沒有去過那個井蓋處。”

他提高了嗓門,我感到他身上散發出了盛氣和垂死掙扎的倔強。

鍾銳轉過頭,看胡曉毅手上的一張A4紙。我在一旁看的一清二楚。上面印著這片區域的平面圖,有些地方還標註著細小字型的文字,也不乏多個指向性的箭頭。

“我們檢查過當日的監控。發現當晚只有四個人走向過西面的這片區域。有三個人走的是右側的水泥路,有一個人走進緊鄰鐵路軌道的人為踩出來的土路,那人便是你。”

鍾銳的眼睛和手幾乎是同時抬起,朝向餘濤。而他則只敢看鐘銳粗碩的手指。

“我們沒能在調查初期階段就懷疑你,真的是因為死者和嫌疑人都集中在了右側的這條水泥路上,我們也沒有考慮到‘有人截胡’的問題。”鍾銳身體向前,使他聽到的聲音大一點兒。

“我們揭示了黑衣人無強姦殺人的證據,而死者男友身上也有不少呢。”鍾銳說,“即使他有殺害死者的打算,也會因為死者提前被人襲擊而破滅。如果返回途中發現了倒地不起的死者,而再起殺意,將她馱到土坑處,實施強姦的偽造事故並殺害,最後檢查現場,確保無誤後離開。那麼他不僅會用上很多時間,還要面臨與正在進行巡視工作的你相遇的危險。但結果是,他在黑衣人離開的二十分鐘後離開了。他還反映在走到路口時,感覺這間房裡空無一人。按照你們供述的巡視時間,可以確定那時你已經外出巡視了。對了,為了便於觀察室外,夜間你們幾乎不開燈,除非要外出巡視。可是你為什麼沒有發現犯了罪,而且像個鬼魂一樣在野外遊蕩的死者男友呢?而監控錄影還顯示你是在二十三點五十分時結束巡視返回。雙手戴著手套,手上拿著手電筒、垃圾鉗和一個蛇皮口袋。”

“這有什麼,如果他躲藏起來,我怎麼能看見他?這樣他就可以趁我不注意偷偷離開。”

他的鼻子中噴出近乎輕蔑的氣息。嘴中不斷活動,壓迫的氣氛似乎使他口乾舌燥。

“我想並不是,你不可能不瞭解這裡的環境。”鍾銳指著A4紙上的平面圖說,“不管是案發現場附近,還是兩條路中的這片緩衝區,都沒有可供躲藏的地方。沒有較大一點的建築物,均是低矮的雜草和樹幹纖細的小樹。這些都無法為一個成人掩護。”

他咬下嘴唇,心中或許在想如何狡辯。只見他倏地起身,彷彿要做什麼。

“我有些口渴,要倒杯水。你們需要嗎?”

鍾銳搖搖頭說了句你隨意。於是他走到飲水機旁,給自已倒了一杯水。等他喝完,鍾銳示意繼續。他沒有立即回應,兩條濃黑又細密的眉毛反而皺了起來。

“只是因為我在工作期間去過那邊的土路,你們就懷疑是我做的。這也太不嚴謹了吧。”

“你的擔心是對的。我們警察不能忽視物證而去指控一個人。在這件案子中,也存在著能順藤摸瓜的線索。儘管微乎其微。”

鍾銳看向我,我不覺身體一顫。我明明在進房時對他使了眼色,告訴他那份證據不翼而飛了。可他嘴角露出轉瞬即逝的一絲笑,似乎是在告訴我他手上有張王牌。我苦笑著低下了頭,感受心跳。

“回到死者的死因上,”鍾銳加重語調,“死者是被一把匕首刺中腹部,流血過多而死。但在這之前,她除了遭受到致昏手段,頭部還遭受到某物體鈍處部位的多次打擊。她的頸部也有被兇手扼住而形成的多道掐痕。頭部的打擊傷經對比符合死者挎包角部所造成的形狀。而掐痕每道偏寬,其中又印下了細小的紋路,完全不符合男性手指的粗度和構造。於是我們推測,兇手戴著手套。上述兩人中,只有黑衣人戴過手套,但那卻是醫用橡膠手套,不符合。因為最符合的是常見的勞務手套。正如當晚你外出巡視所佩戴的那雙白色手套一樣。”

鍾銳環視四周最後口中說了一句在那裡。於是我們循聲望去,目光落在一件長袖上。在它的口袋裡塞了一雙捲成團的手套。但這件長袖分明是餘濤的。我頓時明白,這就是鍾銳手中的王牌吧,心中暗自稱奇。

“手套有很多種,為什麼偏偏說是我的這雙。再說了,我又為什麼還把罪證留下來。”他活動手腕,弄出咯噔一聲,接著裝作心無波瀾,喝了口水。

“誰知道呢,除非讓我們檢測一下。”鍾銳正說著時,胡曉毅從一沓A4紙中抽出一張紙。我瞟了一眼,上面列印著一張彩圖。“不過你沒有扔掉這件衣服呀,這件看似穿了很長時間的長袖。”

在這件衣服上還有文章?我不禁在心底自問。另一邊。在餘濤臉上也現出了深思的神色。看來他也搞不清原由。

“在死者嘴中我們發現了幾根細小的纖維。經過甄別和鑑定,發現這分別是兩種物質,一種是白色的棉質纖維,另一種是深藍色的纖維。”

當聽到這個顏色名詞時,我轉眼去看那件長袖,那正是深藍色的。餘濤垂下眼,臉色陰沉。或許大腦在飛速轉動回想當時的情景。

“我們懷疑那幾根深藍色的纖維是這件衣服上的。與其這樣說,不如說是袖口上的。你曾經一定用被袖口保護的手臂壓制住死者的嘴。大概是死者的求生慾望強烈,以及絕望時刻的靈機一動,想要讓身體裡留下可以追查兇手的證據,於是才竭盡全力咬下了一些纖維。你若解釋說不是自已做的,也沒關係,只要查一查這件工作服便知。而今天我們會一直駐守在這裡,不會讓這件證據莫名丟失。”

說完後鍾銳鬆了一口氣,凝視著低著頭的餘濤。半晌了,他都沒有說話。室內靜默無聲,只有冰箱發出的宣告退休的嗡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