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乘車離開了醫院內的停車場。進入的車道十分擁擠,前往醫院的道路上也人滿為患。
鍾銳坐在我旁邊的座位上,側著頭觀望另一邊車窗外的景象。
“醫生可真是個偉大的職業,不管老幼病殘,還是罪大惡極的人,他們都會伸出援手,毫不吝嗇地施展醫術。”他突然感慨萬分。
“是啊,他們是值得尊敬的人。”我接入話題,“但近來傷醫事件屢屢發生。傷人者對醫生非但不感恩戴德,還泯滅人性動手傷害,真是不像話。我每每看到這類新聞,心情就會變得很差。”
“你為了好友討回公道,跟隨我們奔波查案,不難看出你富有正義感。”
“謝謝。”我慚愧地低下頭,“我在一旁聽了您對他的審問,發現您好像對他重返小芸暈倒的現場一事,尤其是時間線感到疑惑,請問是什麼原因?”
從他放下交叉的雙臂這個動作上可以看出,他解除了防範。
“先說說我現在的感受,我心中的疑惑逐漸消退了。而只要我們找到了那個拾荒老人,請他回憶印象,如果確認無誤,那我對於洋就完全放心了。”他說,“這意味著他只是去了那個有井蓋的地方,而沒有去涼亭。”
他一邊說一邊露出標誌性的笑容,讓我更加不解。
“你是否記得我們討論過誰是兇手,而我的推測是放下那條手鍊的人。因為我在想,這條手鍊絕對不可能是當晚放在涼亭後面的。如果它是在那個時候被人放下的,那就會出現時間矛盾和人物衝突的問題。黑衣人怎麼能去那裡呢?而經過我們的實驗,其男友沒辦法把小芸帶來涼亭,否則時間有出入。所以那條手鍊只有可能是後來的某天裡被某人放下的,目的是為了嫁禍。”
他理順了氣息,繼續說:“但是這樣一來更說明放下手鍊的人不可能是劉新舟,因為這是畫蛇添足的舉動,反而使自已的嫌疑增加。由於黑衣人於洋知道小芸會去涼亭與男友碰面的事,於是我馬上就懷疑他後來是否又去了涼亭。所以我們才要調取管控室外的監控錄影。”
我倒抽一口涼氣,眼睛直視擋風玻璃前。此時我們已經進入了高架橋,憑藉較高的車速,我們能從案發現場的上空飛快駛過。
“不過,我記得您早前就不對他懷疑了?是什麼讓您這樣改變的?”我問。
“啊哈,因為新看法總是產生於舊看法之後,判斷酌情變化。”他撓撓肩膀,“這要從昨日我們返回單位的途中說起。我回想第一現場時,腦中湧現出一個怪異但符合常理的想法。在那個地方,他能勉強做犯罪的事,但要時時提防身後來人。倘若被人發現,會被逮個正著。可他的證詞表露出的意思是,他就是無所顧忌地做了。於是我改變先前的猜測,如果他迅速又準確地捂住小芸的口鼻,再把她馱著不停歇地去到土坑處。這樣,幾乎可以在半個小時左右做完所有的事。”
“哦,我知道您為什麼要問他有沒有去過涼亭了。”我驚喜地說道。
“你很聰明。”他說,“不管手鍊是被小芸戴在手上,還是放在包裡。它最多是出現在小芸屍體附近,而不應該在涼亭處。除非是很久之前扔在那的,但似乎不太可能。假設於洋是兇手,他一定會想方設法洗掉嫌疑,其中一個方法就是嫁禍。因為他知道小芸形單影隻地走在一條通往黑暗的路上的原因,他想要她的男友背下罪名。而能夠完成這個計劃的關鍵拼圖正是小芸身上的某個貼身物品,把它放在涼亭處就能使警方將懷疑物件轉向其男友。他看到的手鍊正好是完美的證據。不過在當晚是萬萬不行的,他不知道其男友是否離開,還要保證自已能準時撤離。”
“原來如此。”我放鬆了表情,“但是現在他堅持回答自已只是去了第一現場,而沒有去案發現場。我看他的樣子信心十足,對那個拾荒老人能為他證實很有把握。”
“找到他也是至關重要的事,”鍾銳呻吟道,“下午我們再去整理出他的相貌資訊和衣裝特點,讓餘濤小師傅幫我們留意。待會兒回去先會會劉新舟。”
我悄悄感到了輕鬆,因為劉新舟按照約定過來補充證詞了。但這並不能讓我心情愉悅,我對他的印象夾雜著恨意。他來坦白,是天經地義的事。
他從審訊室出來,看見了站在牆邊的我,馬上表情就扭曲了起來,顯然在暗忖我怎麼又出現在這裡。他穿著T恤,下身一條短牛仔褲,但看上去很久沒洗了,像是急忙從髒衣服堆裡挑了一件較為乾淨的一套。
“你又來了?”他疑惑地咧開嘴,露出發黃的牙齒。
“是的。”我說,“不知你有沒有把昨天對我說的實話,原原本本地告訴給警方?”
“全都告訴了,一字不落。”他趕忙解釋。
“你說到做到了,我可要感謝你。”
他應該是聽出了我的心情,目光遊走在我身後。
“沒什麼事,我就走了。”
我不露聲色地點點頭,目送他離開。胡曉毅看完了這一幕,把我請到了鍾銳的辦公室裡。
“他老實交代了吧?”我坐在沙發上問。
“是的,與你所述說的一致。”
“難得他遵守承諾,”我說,“您怎麼看他更改證詞的事?”
“他一定要這麼做,否則會增加嫌疑。”
“您的意思是現在他身上的嫌疑幾乎沒有了?”
“是的,尤其是他回答了幾個問題,讓我更覺得他幾乎無嫌疑了。”
我怔住了。盯著桌子上的筆筒發呆了一會兒。
“什麼問題和什麼答案?”我發問。
“我問過他那條手鍊的事,還給他看了手鍊的照片。他承認那是自已送給小芸的禮物,回答的神態沉著又冷靜。我能察覺到,他不是一個蠢人,會蠢到沒有注意小芸手上繫著手鍊,而之後又消失了,還不仔細檢查所有必經之處。我認為之前提出的小芸去過涼亭的猜測不成立。”他說,“我們還搞清楚了,他沒有在多日後重返那片區域,我們始終沒有在監控中發現他的人影。”
“兩個人都不符合嫌疑人的條件,就是陷入僵局了?”我絕望地看著他。
“我不清楚你一直以什麼樣的眼光看待小芸的男友,但我想稱讚他身上的一個特質,他的記性很好。”
我鼓起嘴,歪著頭沉思。
“哈,是這樣的。”他說,“當談到手鍊時,他反問我手鍊的狀態。我告訴他是呈兩頭分開狀。他還以為是質量不好,從中間斷開了。那可是他花了128元錢,在網上買的。於是我詢問商品資訊。他一邊在手機上翻找,一邊說那條手鍊有22顆圓珠。這對我來說是個振奮人心的新線索,以致於我又要改變過去的觀點了。”
“為什麼?”我很納悶。
“因為我們在現場發現的這條手鍊上只有20顆圓珠。”
“啊,少了兩顆!”我驚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