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邊停下車，我們從一排商鋪中的小路穿過。路上雖然鋪設了水泥，但看上去坑坑窪窪的。上回，我在白天前往小芸家中經過這段路時，竟然看到有些凹陷處有狗屎。她憂愁地告訴我，周邊的居民中有養狗的使用者，他們經常在夜間遛狗，放任自已的寵物在路上排便。剛住進這裡不久的某個夜晚，一條純黑色的杜賓犬躥向她，瘋狂地舔舐她的腳踝。自那以後的晚上，她都啟用手機中的照明功能，讓自已看清路，再小心翼翼地走。

胡曉毅饒有興趣地發問：“從這條路出去，便有能把人送往繁華地段的公交。但我越往裡走，就越覺得這裡像個貧民區。”他低聲說，害怕別人聽見，“嗯，一股臭味飄進我的鼻子裡了。”

我並不感到生氣，因為初次到訪時，我也是這麼對小芸說的。

“可不要小瞧這種地方，說不定哪日傳出拆除整改的訊息，立馬就價值千金了。”鍾銳笑著說道。

“哈，這是升值的最好辦法。”胡曉毅說，又向我投來探詢的目光，“不過，現在這裡的租金應該不會太高吧？”

“不錯，像她的房子每個月兩千元，但地方不大。”

“那就好，我們可以迅速調查完。”鍾銳說。

穿過幾棟房子，我們進入一個群居式的院落內。大門是敞開的，方便住戶進入。與其說是為了住戶，倒不如說是方便同樣住在裡面的房東。他住在靠近大門的一間小房裡，時刻密切注意來人，尤其是快遞員。他是個樂於助人、和藹的老人，無私地幫助住戶簽收快遞，在他們回來後交還給他們。剩餘三戶的房客都是做著白領的工作，每天也是早出晚歸。

他看到有人來了，放下報紙，老花鏡後的眼神透露出疑惑。他又看到我，突然衝我微笑，看來他的記性不錯，還認得我。

“您好，我們是來檢視小芸的房間的。”我率先與他握手，介紹了身後的兩人。我深信他已經聽到了驚人的新聞，不會不明就裡地問東問西。

“哎，我明白了。”他習慣性地擺擺手，“你們有鑰匙嗎？用不用我拿來備用鑰匙？”

“謝謝您，我們這裡有一把，正是小芸的。”

“好吧，我就不作陪了，你們隨意。”他露出會意的微笑，然後轉身返回自已的房裡。

“顯而易見，房東的人品很好。”鍾銳低聲稱讚道。

我走在前頭，經過了很多盆房東種植的花卉和一個水池。當我指出眼前的這間小房就是小芸的房間時，胡曉毅趕快從揹包中取出鑰匙。

他開啟門，我聞到了悶溼的氣味。封閉了多日的房間中都有這種味道。關上門後，我走到窗戶邊，推開了一半窗門。

“果然如你所說，地方不大。”鍾銳評價道，“一個月兩千元只能說恰恰合適。一個角落裡是公用的廁所，另外一個是洗漱間吧。”

“您的觀察真是敏銳，”我敬佩地說，“其實很不方便，不過好在廚房在房裡。”

左側的窗戶延伸向外，多餘的地方被改造成了廚臺，但只能使用電磁爐。她在跟我抱怨的同時，還總是讚美自已的廚藝。

正房內的基本陳設和我上次來時相比沒有多大變化。梳妝檯上多了一些化妝品。她在最後一天上班的那天早上，一定是匆匆離開的。她的被子沒有疊起來，睡衣褲搭在椅背上，拖鞋也沒有放入鞋架上。

他們正在東瞧西看，然後胡曉毅拿出手機對著四周拍攝。

“我現在想說，我一直不明白你們要求來這裡的原因。”我說。

“一些物品能反映出死者生前隱秘的資訊，”鍾銳笑了笑，“你說過你曾來過這裡，請問你覺得哪裡不對勁嗎？”

猛然間我意識到我學習過這條理論，我真的太笨了，忽略了這麼重要的事。我在心底咒罵自已粗心大意。於是絞盡腦汁掃視各個物品。

哎呀，床頭櫃上的一盒安全套分外顯眼。她怎麼沒來得及把它塞進抽屜裡？在牆邊桌子上的膝上型電腦旁，擺著一臺外觀幼稚的相機，準確的說是那是一臺拍立得。我曾聽聞，她為了快速得到照片，而買了一臺拍立得的訊息，她還拍過幾張照片向我炫耀。儘管手機才是拍照的主流裝置，列印出的照片也是最清晰的。不過她說用拍立得拍出的照片，能給人妙不可言的感受，還能任意張貼、裝訂在任何地方。因此，我在她的床頭板上的兩側看到了很多張拍立得照片。它們兩個一組交叉成愛心的形狀，也可以想象成蝴蝶飛舞在床頭。不過每張照片上的人物又讓我大為生氣，摟著小芸的那個男人分明就是讓她心煩意亂的男友。兩個人笑意融融，明顯是在甜蜜期拍攝的。

我告訴鍾銳沒有不對勁的地方。他走到床頭櫃前，彎腰去看那些照片，而後轉身問我照片上的男人是誰。

“她的男朋友，但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分手。”

“圓寸，不帶眼鏡，很像我們剛認識的人。”鍾銳抹著下巴說，胡曉毅也附和了一句“真像”。

我不知道他們口中說的人是誰，但我敢肯定，他們有懷疑物件，於是我趕緊追問。

“他是不是有重大嫌疑？”

“現在還不好說。我一直在疑惑他為什麼沒有接我們的電話，看樣子他知道點兒什麼，只不過心虛。但現在由不得他了。我們要帶走幾張拍立得。”

聽到上級的指示，胡曉毅馬上從揹包中拿出我常常見到的證物袋和一副手套，然後開始取證。

“家屬已經同意我們取得一些證物，所以我們還想帶走那盒安全套。因為它和我們在小芸包中發現的安全套一樣。”鍾銳說。他從胡曉毅手中拿了一個證物袋，把那個不知道還有多少餘量的盒子裝了進去。接下來的幾分鐘裡，我們都沒作聲，繼續專心地檢視四周。

我發現了梳妝檯上的那盆多肉植物，它現在有些憔悴了。於是我去接了點兒水，倒進盆裡，又給桌角下的綠蘿澆了些水。等我做完這些，鍾銳欣慰地說初步勘查已經完畢，可以撤退了。

當我們再次出現在房東的門口時，他急匆匆地出門，手裡捧著兩個大小不一的紙盒。他告訴我這是小芸的快遞，應該交給她的熟人。

“您受累再保管半天吧。小芸的父母下午會過來，你交給他們就行。他們會告知身份的。”我說。

“好嘞，我一定妥善保管，等他們來取走。”

我道了聲謝謝，他回敬了一個微笑。之後我們離開院子，向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