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母子公園西頭的遊客休憩座椅上,凝視著前方那座主題雕像。
時值初夏,天色還要一兩個小時才會暗下來。他在此坐了一個多小時,此前他繞著環園小路走了四圈。每個天氣不錯的下午,他都會如此。只有風雨才能擾亂他的規律。
期間有人不時瞥向他,彷彿看一件陌生的事物。說不定他們看到自已面色焦黑,行將就木,在心底胡思亂想。那又怎樣?不過可能是自已想多了,誰會關心他的存在。他正是以一種堅韌的性格存活於世,與不平等對抗,至死方休。
他走出了公園,臺階邊上有一群和他一樣老的老年人。他們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暢聊國家時事,好不自在。但他們顯然是想快些了結自已的生命,才大口大口地吸咽含有尼古丁的煙氣,讓尼古丁擴散入血液中,麻痺神經,產生愉悅感。
目光所及處,一棵比他還老的大樹下的木椅上坐著兩個身體發胖走樣的中年女人。他深知這兩個女人的身份和職業,因為他們曾向他推銷過自已。他們臉上的妝容過於誇張,豬血般的口紅塗抹在又厚又翹的嘴唇上。粘在睫毛上的假睫毛像極了豬鬃。粉底偏白,降低了一兩歲的年齡程度。噴在身上的低廉香水讓人作嘔。
他們遠不如在公園東門來回遊蕩的三個女人。這三個女人身形纖瘦,實際年齡更小,更能吸引顧客的注意,吸引到有充足資金、或偶爾奢侈一回的,像他一樣的顧客。
那是三年前一個夏天的晚上,他聯絡了他們中一個身材嬌小,戴了一副眼鏡的女人。他讓她和自已保持一段曖昧的距離,以便他回到家可以先把門開啟,再透過門縫觀察,是否有人注意到他們。如果有,他會在她到來後立即揮手讓她走。他並不想戲耍她,而是避免他人說閒話。不過,即使有人當面指責,他也阻止不了。畢竟他是個鰥夫,讓一個年輕女子登門造訪一定會引起誤會和鄙夷的。最多是面對指責和鄙視時裝聾作啞。事實上,那次成功了,並沒有人發現他們。
本來是可以在他們的工作場所進行服務的,但他不喜歡其他人和他們的推銷行為。他第一次去的時候,那些人瘋狂地推銷各種套餐。這讓他心煩意躁,他提前結束了服務,憤然離開,使那次的體驗變得十分不愉快。
於是後來,他選擇了上門服務,還挑選了一個服務專業,態度熱情,不那麼愛推銷的女子。而近兩年他總是在積攢了一定的資金後,享受這項既危險又舒服的服務,屢試不爽。他總是選那名女子,因為她是個好女孩。
經過他們的時候,兩人向他使了眼色,然後起身,熱情奔放地向他走來。他明白她們想要的是什麼,是他兜裡的錢。但他揮動柺杖,搖搖頭,一笑而過,笑裡包含了兩種意思:我知道你們要幹什麼,但我不喜歡你們,別白費口舌了;即使她來了我也會一笑了之。他們很知趣,停下了腳步,轉而向其他同齡老人走去。
他是打算再品嚐青春滋味的。但近來身心俱疲,令他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無法去體驗那種感受。
他們每個人都在針對我。他這麼想著的時候向地上吐了一口痰。隨即露出憎惡的表情,握在手上的柺杖用力戳在地面上。他們的身影、聲音都能引發他的頭疼。他要關上家門,關得足夠緊,不讓他們的聲音傳進來。現在天氣好轉了,他們很晚才會消停。接著他在想晚上能吃些什麼。飯桌上還有些剩菜剩飯,他可以吃掉它們。吃完後連澡都不洗,倒頭就睡。
明天可有場大戰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