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交叉起雙臂,兩腿不住地輕抖,心中生出刺激性的焦慮,因為今天是休假的最後一天了。現在離這些人下班只有不到六個小時了。然而案情依然不明朗,似乎離將兇手繩之以法的時候還有很遠。不巧的是今天天色暗淡,使人平添低落感。同時這間辦公室中的一切,在我眼裡都像是蒙上了一層薄紗。我隱約從身上淡雅的香水味中聞出微弱的臭味。
半個多小時後,我明顯聽到房外有皮鞋和運動鞋踩在地磚上發出的交錯踢踏聲,愈發靠近。
鍾銳和胡曉毅開門進來,在門開啟的數秒內,我看到幾個往前走的人,其中就有那日有過交流的女警員。她也瞥見了我,對我露出甜美的微笑。相較之下,我回給她的笑是多麼的窘迫。
鍾銳把筆記本和一些檔案放在桌上,活動似乎痠疼的雙肩。難以想象他們在密談的內容,不過看他們兩人疲倦的笑容和其他人在行走時散發的氣息,可以猜出不是大家激烈討論了一場,就是無人打破僵局。
“不好意思,又把你一個人丟在了這裡。”鍾銳的聲音也沙啞了許多,會議中應該沒少說話。
“總不能也讓我與會吧?這樣我就什麼都知道了。”
聽完我耍嘴皮子的話,兩人都笑了笑,臉色恢復了點兒。
他回到座位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我看到他的喉嚨繁忙地蠕動。胡曉毅經過桌子,走到我左手邊的一側坐下。
“是不能,但一個人獨處思考,有時要比一群人在一起討論更能釐清難解難分的案情。”
我一邊琢磨,一邊轉動眼球,眼前的事物幾乎沒有變,還是灰濛濛的。停頓了幾秒,我才回答:“或許是我太笨,還需要別人來指點。”
他眉頭一揚,面帶微笑。“好吧,我可以說一些無妨的內容。”
這很難得,我默默期待。
“剛在多媒體會議室內,我的同事報告了一條最新的線索,他說小芸儲存在銀行中的錢款均未有人取出。也就是說,我們的兇手並未考慮把小芸的錢取出來。”
“可能覺得還不是時候吧,至少要等到宣告此案為懸案後。”我直接說了,腦海中閃過一個熟悉的人影。“搶劫犯一定做了一些功課,他決不能操之過急。”
“哦,原來你是這麼想的。”他沒有直視我,而是看我眼前的桌子。“請換個角度想想,這種局面是不是這樣的,兇手壓根不知道銀行卡的密碼,也從未有過要將小芸的錢取走據為已有的想法。而他拿走銀行卡和錢,是為了迷惑我們,轉移我們的推理方向。”
“換句話說,是讓我們認為搶劫也是目的之一。”胡曉毅在一旁解釋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是這樣啊?”其實我不甚明白。
“我再問一個問題,你認為這件案子的殺人動機是什麼?”
我努力去理解這句話,想如何做答。但我又能意識到此話有另一番意思。
“為了錢財、或色相。”我猶豫地回答。他們兩人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笑容意味深長。
“對此我們也展開了激烈的討論。但最後一致認為兇手是因為強姦了小芸,害怕她報警才將其殺害。搶走貴重的東西是為了欺騙警方。”
“這是有意為之?”我盯著鍾銳。
“正是,我們對他的這種行為稱之為故意拿走。請回憶‘搶劫’這個詞的含義。而我們的這位兇手絲毫不著急取走錢款。如果他不知道密碼,為什麼還要拿走呢?如果知道,又為什麼不急著取走?要知道總有一天他會對凍結的銀行卡無能為力的。”
“掩蓋真實動機。”我怯怯地說。
“不錯!”他做出肯定的反應,轉動手腕和食指。“請注意剛才給出的推測:兇手是強姦了小芸再將其滅口的。這裡頭是有先後順序的。而只要實施了強姦就證明此人自制力不強,且是個好色之徒,或是身邊沒有女伴。初期有嫌疑的兩人中只有黑衣人於洋沒有女朋友,並且對小芸有病態的非分之想。我這裡有一套無法用科學表明的理論,一個漂亮的女性,一定能引起很多人的性幻想。她身邊也絕對潛藏著打算進一步接近並滿足想法的男人。我們可以叫這類人為‘潛在的變態’。”他嘴角露出的笑有唾棄的意味,“甚至相距甚遠的一瞥,也能激發這種人心中的獸慾。個人的想法無法被限制,有時是可怕的事。”
“那就只有黑衣人於洋符合條件了呀?”
我忍不住脫口而出,但他卻對我的直言連連搖頭。“這只是我們知道的冰山一角,還有更多不知姓名和身份的人。”
確實,小芸頗有幾分令男人多瞧幾眼的美貌。不說是傾國傾城,倒也是能迷倒一方的姑娘。她對自已的長相也很自信,還誇下海口說一些路過店鋪而走進來的男性顧客不是為了買東西,而是為了看她一眼,同時聆聽她的聲音。
“就算一大把吧,但當晚有在場嫌疑的無非那兩個人。”我說,“總不會是別人吧?難道你們在監控中發現了這個人?”
到目前為止我都不曾親眼目睹其中的內容,我很想看一眼小芸在那天晚上的身影。
“其實,當晚案發前後走過那條路的有四個人,小芸、劉新舟、於洋和兇手。”
“兇手?他是誰?”我感到迷茫。
“是一個認識小芸,又迷戀其美貌的無名氏。他擔心事後小芸會報警,於是殺害了她。又拿走銀行卡、錢,並且佈置手鍊遺落的假象,使案件撲朔迷離。”
“你再仔細想想誰能做到這一切,他又可能是誰。”
令人頭疼,我索性搖搖頭。忽然看見放在桌子上的手機亮屏了,十三點了,時間過得真快。
“不過我也不能告訴你,否則你就不會有解開謎底的樂趣和成就感了。”他翻起手腕看手錶,“去吃飯吧,我們訂了你的那份。補充完能量,我們還要去解決另一件事呢。”
我們還是在這間辦公室共進了午餐。期間我故作傷感地說,這是最後一次在這兒吃飯了。他們覺得要珍惜,於是和我說了生活上的趣事,因此用餐過程十分愉快。我也很知趣地沒有再提和案件相關的話題。
飯後我去衛生間補妝,從鏡子上我看到女警員走了進來。我們互打招呼,接著就聊了起來。
“雖然在這裡談食物有些不妥,但請見諒,我們的午餐味道不錯吧?”
“非常可口,我都吃習慣了,有些不捨。”我並不在意周圍的環境,有感而發。
“我們經常訂這家的飯菜,團隊訂購還很實惠。”她小聲說,像是在洩露機密。然後她以平常的語氣問:“您心裡有沒有事件的真相。”
“其實,我也是個門外漢,對調查破案一知半解。只擅長無窮無盡地提問。即便面前有顯而易見的線索,只需連線和劃叉,我也找不出答案。”
“這不就是我嗎?”她驚訝地瞪大眼睛看我,“您的自我剖析,也是我身上的真實寫照。在飯前的會議上,我半天也想不出獨到的見解,只是人云亦云。我認為兇手是兩個嫌疑人中的一個,但又能感覺他們心中卻不是這麼想的,他們一個勁地討論別人。我……”
由於遇到同病相憐的知心人,她興奮不已,快要把不能對外聲張的秘密抖出來,幸虧又意識到了。她臉上顯出了兩抹紅暈。
“是吧,他們的想法總與我們不同。”我附議道。接著改變話題,問她是否會同行出勤。她搖頭說沒有接到通知。她的表情說不上失望,或許是著急去方便吧。於是我拿起化妝盒,向她告別。
另一個人?在汽車開動前的寧靜中,我在腦中不停篩選合適的人。我不能大膽明問,也不能婉轉地敲擊。於是問及目的地。
“管控室。”胡曉毅搶先作答,鍾銳點頭以示正確。
“又去一趟的理由是什麼?”我等待確認。
“我們要找的拾荒人出現了,現在就身在管控室等著我們呢。”
“我會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提速,聽餘濤說,此人雖然願意等待,但明顯心中不耐煩了。”
車子徐徐提速向前。一瞬間,我感到身體向後,靠在了椅背上。過了幾分鐘後,車子進入主幹道。
“太快了吧!我是形容找到此人的速度。”我說。
“同感,誰能想到如此之快。”鍾銳說,“要注意紅燈了。”他伸手提醒。車速又緩緩降下,滑行至停車線後停下。我估算了一下,大約還有五個公交站的距離吧。
“這是餘濤參與幫助的結果。”他說,“他上午下班後回到公寓洗漱,然後去了S區的WD購物廣場。從師傅那裡聽聞有篩查的工作,於是立即打消了遊玩的計劃趕回單位。和師傅一起密切關注入口的來人。終於發現了騎著三輪車的拾荒人,他正打算去清理戰場。話說回來,這還是餘濤注意到的。他的師傅不敢相信那個人就是參考截圖上的人,若不是他身下的三輪車證明了一半的可信度。”
“令人振奮的好訊息,我們可以高興點了。”我說。
綠燈亮起,汽車再度向前行駛。我欣喜地眺望高遠的天空,雲層不似上午那般暗淡無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