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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七月十二日,第一日,多雲。

天氣多雲,沒有烈日,反倒更適合查案。可是好景不長,明天又將會下起大雨。我乘坐352路公交車前往馬口峪站。這是輛雙層巴士,小芸上下班都是乘坐這種新型能源交通工具。透過一個地鐵樞紐站和一個有多條公交線路停靠的車站後,車廂內的乘客就少了一大半。我坐在第二層,還有一個老頭和兩名穿著工作制服的男人。現在的空氣質量好了一些,在某一瞬間,我被一股突如其來的酸臭味燻得屏住呼吸。這個原因也讓我現在頭昏腦脹的,我後悔沒有帶一瓶咖啡飲料。此時,我也終於體會到了小芸乘車上下班的艱辛。

她不願做白領,毅然決然地選擇相對自由的衣物銷售。從此踏上了一條註定辛苦的道路。每週只有一天的休息,每天十多個小時的站崗。期間不管心情如何都要保持微笑,用甜言蜜語跟顧客交流,竭盡全力把商品賣出去。

為了省錢,她不得不獨自租住在距離工作單位近十公里的地方。早上必須在七點起床,而晚上回家時也二十三點多了,洗漱完畢已是第二天凌晨。

回想至此,我不禁又溼潤了眼眶。手機中的導航軟體發出響鈴,提示還有一站地。

鍾銳在簡訊中告訴我,他們現在身在一個鐵道口的管控室裡。我抬頭一望,便看到了一座黃色外觀的一層建築。它的存在是為了守護該段鐵路的安全,保證列車經過前電動欄木能及時落下,禁止列車執行時有人突然闖越。

我扭頭看向右側,是一條水泥路。我曾和小芸經由這條路前往盡頭的一座涼亭。它的左側是一塊生長著雜草野花和瘦樹的無人管理的緩衝區。

小芸為什麼會獨自一人來這裡?真的是為了散心,忘掉工作中的不愉快?還是被兇手脅迫到了這個荒涼的地方?我一直琢磨著,不知不覺間來到了這座建築前。在它的左側的一塊水泥地上,停著一輛警車,外觀和我單位的一樣,除了車牌號。

鍾銳隔著玻璃看到了我,然後他為我開啟了門。和他同行的是胡曉毅。他向我微微一笑。

“你們來得夠早的呀。”我說。

“哪裡,只不過我們是駕車過來的,更快捷罷了。”鍾銳笑嘻嘻地說,儼然把我當作是共事多年的同事了。

一個年紀大約是三十歲,臉頰乾癟,雙唇緊抿,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的男人倏地起身,想上前握手,又停了下來。舉手投足間顯示出不安。他身材高大,壯碩結實,身穿一件深藍色的工作短袖,衣服上的名字告訴了所有審視者他的身份。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該段鐵路的管控員餘濤。”

初次見面,還被人介紹,我作為女性,主動伸手與他握手。他似乎覺得是莫大的榮幸,雙手在衣服兩側擦了兩次,謙卑又侷促地伸出手。他的手堅硬粗糙,像鐵軌旁的石頭。之後我問鍾銳,查到了什麼線索。

“哦,在你到來前,我們向這位管控員問了幾個問題。這些我們稍後再告訴你。”他說,“後來我們又在監控錄影中發現了兩處疑點,也許就是破案的關鍵。”

他認真的模樣,彷彿勝券在握,用不了多久,案件就能偵破。我的內心生出一股激動之情。

“我們是不是可以離開了,然後分析線索。”

“你不打算向這位管控員提問嗎?畢竟我們的提問方向和調查方法不一樣。”

他說出了讓我到此的真正原因。我思考了一下,覺得這建議不錯。於是我把臉轉向管控員,投給他一個溫柔的微笑,不好意思地說:“也能接受我的提問嗎?”

他點著頭,慌忙地說道:“可以,您儘管問。”他的聲音低沉乾啞,顯然是接受了一番詢問而長時間未曾喝水。

“您應該看過了那位死者的照片。是否對她有特別的印象?”

“照片我的確看過,但我從未近距離看過她,更不可能有什麼印象。而且我從來不會刻意去觀察別人的相貌。這一點我如實告訴了他們。” 他說完我就聽到了粗粗的噴息聲。

忽然之間出現了一陣靜默。我從未作為主角詢問過其他人。我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於是斜眼看向鍾銳。他似乎把我的表現看在眼裡,眼神彷彿在對我說不要著急。我無主的目光瞥向掛在牆上的一份巡視表。

“嗯,您的巡視規律和範圍是怎樣的?”

“唔,這片區域由我和我師傅值守,巡視物件就是旁邊的這條鐵路。基本上我們每人值守一天,一天去轄區五六次即可。像我以每天六次為標準。沒有時間間隔上的規定,隔三四個小時去一次。說實話這些全憑個人的自覺性。”他說,然後他先指了指前方,再扭身指著後方說:“規定的巡視範圍是這邊柵欄和北側柵欄之間、從這裡往前四百米,以及往後三百米所構成的區域。”

“那麼您巡視的範圍距離案發現場多遠?”我誠懇地看著他。

他迴避了目光,看向窗外,兩隻手在空中比劃,嘴上說:“嗯,有個幾十米吧。我雖然不近視,也帶了強光手電,但在夜間我無法看清幾十米開外的事物,更何況還是地平面以下的一具屍體。而且那種地方我們從來不去。”

“等等,這麼說當晚是您值守?”

“對,那天是我。”

我清楚記得鍾銳告訴我小芸死亡的大致時間,二十三點至零點。

“您當晚是幾點外出巡視的呢?”

他沒有說話,小走幾步朝向那份巡視表,用手指在表格最下一欄,然後依次上滑,到了中間的位置停下,手指平移。

“哦,我是正好二十三點外出的。我肯定是這個時間,而且監控可以證明一切。”他自信地回答,“巡視時間是四十多分鐘,往常只用半個小時。因為我從天氣預報中得知次日有雷陣雨,所以延長了巡視時間,主要是去檢查鐵路上是否有異物。通常鐵軌中間總會有塑膠瓶和塑膠袋。當晚我就撿走了小半袋。”

我的記性很好,沒有用筆記本或手機記下這些關鍵資訊。“在您巡視的過程中是否發覺有不對勁的地方?”

“對不起,在我的記憶中我沒看到任何不對勁的事。”他的語氣和眼神飽含著真誠。我意識到這是無知的人所表現出的顯著特徵。我看著鍾銳,暗示他要發言來拯救中止的談話。

“好吧,我看詢問到此結束吧。”他領會了暗示,把手搭在管控員的肩膀上輕輕拍了兩下,“這位小夥子可是回答了無數的問題,現在一定心神交瘁了,我們讓他好好休息吧。不過下次當我們有問題時,請不要拒絕。”

“好說,義不容辭。我就在這上班和生活,像生根了一樣。如果當天我休息,你們讓我師傅聯絡我,我一定趕來。”他抬高聲音,乾燥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鍾銳從容鎮定地走到門口,開啟了門,示意離開。餘濤又跟了出來,叮囑我們路上注意安全。

“你知道嗎?原來我們提出的問題差不多。”

聽到胡曉毅的話,我回頭去看他。我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他是在說我們兩個機關部門的調查方式相同。我聳聳肩,冷冷地應了一句“是嗎”。

越靠近小芸陳屍的地方,我的心情也越沉重。側面又吹來涼颼颼的風,讓我懊悔怎麼沒穿那件帽衫。

我們經過雜草叢生、樹木稀疏的緩衝區,接著看見一條長長的鐵軌。

餘濤剛囑咐道,如果有列車經過,一定要停下腳步,注意安全,不要做越軌行為。他說話的樣子十分嚴肅,像是在教導一群小朋友。說來算是大驚小怪,但一方面襯托出他有崇高的職業精神。可是小芸的屍體出現在這樣荒涼的地方又完全解釋不通。走過鐵軌後,我向鍾銳發問。

“其實,我們也十分詫異。”他停下腳步,我們兩人也駐足不前。接著他說道:“我們派人在周邊勘查,並沒有發現血跡和明顯的拖拽痕跡。這樣一想便能知道,死者……不,是小芸,她是被兇手馱到那個土坑處實施暴行的,最後再捅下殘忍的一刀。更可惡的是,兩日的暴雨把一些痕跡沖刷乾淨了。”

天呀,真可惡!我咬著牙在心裡說。

接著我們來到了那個土坑處。有一瞬間,我以為小芸的屍體還在那。這個土坑處有充氣浴缸那麼大,內壁上長了一圈雜草,底部殘留著雨水。只有正對著我們腳下的那塊有凌亂的壓痕。

“照片你已經看過了,就是這個地方。”鍾銳蹲下身子,伸手指了指。我也慢慢蹲下,呼了一口氣,然後下意識觀察四周。我們周圍和內壁上均有鞋印,恐怕是取證人員的。

“第一時間沒有發現可疑鞋印嗎?”我看見鍾銳的眉毛動了一下。

“我承認喜歡風調雨順,但若是此時發生了命案,那可太令人無語了。大雨和之前的多日干燥天氣幫助了兇手,所以我們沒能發現任何可疑的鞋印。”

“拾荒者呢,他有沒有注意到什麼異常情況?”我問,又急切地追問:“他來這裡幹什麼?”

“他住在前方那個居住區,好像是和鄧小芸住的是同一個地方。”胡曉毅說,“他說自已只是不定期來這片荒涼的地方撿拾塑膠瓶和鐵罐。雨天一過,就出來工作了。案發當晚並未出現在這裡,且有人證。”

我點點頭,隨之而來的是隱隱的頭疼。忍著痛我問道:“她遭到了強姦,現場一定會留下兇手的體毛呀。”

“沒有,”鍾銳搖搖頭,“這也是我們思考的問題,因此有兩個推測。第一,兇手在某處強姦了她,再把她轉移到這裡;第二,就是在這裡強姦了她,但兇手懂得反偵察手段,將體毛帶走了。”

“哪裡更符合第一個假設中的地方呢?”

“也沒有找到。”他無奈地搖頭,一臉疲倦,接著呻吟一聲,“我想兇手再清楚不過了。在管控室外的監控錄影裡卻出現了舉止可疑的兩個人,而這類人大多數會成為嫌疑人的有利人選。我們想知道他們的身份,再問問他們當晚來這裡的原因。”

四周長滿了狗尾草,這是本地常見的雜草。它們被風吹得來回抖動。我還聞到了潮溼的腥味。

“她的遺物在現場呈現怎樣的狀況?”

“那個挎包倒在了屍體左側,裡面有手機、只剩下身份證的錢包,一支簽字筆、小筆記本、一串鑰匙,一包已成團的餐巾紙、一罐口氣清新噴霧和兩隻J牌安全套。”胡曉毅替上級回答。然後他站了起來向後抖動雙腳。“那款包不錯,防水效能超乎想象。而你的好友使用的手機套也有很好的防水功能。真正做到了雙重保護。”

“她是個喜歡做周全準備的人。”

“但是……”鍾銳也站起身,這樣突出了他的肥大的肚腩。我也起立,閉上眼睛緩和眼黑的反應。耳邊聽到他說:“小芸有把安全套放在包中的習慣嗎?”

突然卡殼了,我睜開眼搖頭,沒做回答。他聳聳肩,也沒再問。

“我們攜帶了小芸包中的鑰匙,打算在這個上午去她家中調查一番。她的家屬允許了我們的做法。”鍾銳說,“據悉他們會在下午趕來,可能會收回鑰匙的使用權。你可以帶我們去她的家嗎?”

“好吧,我帶你們去。”

我打起精神和他們離開了這個充滿悲傷的地方。我感覺那裡的空氣很稀薄,令我窒息。走到停車處,我才能正常呼吸。餘濤看見我們回來了,從管控室內出來,問我們調查得怎麼樣了。鍾銳笑了笑,豎起了大拇指。上車後,胡曉毅給了我一瓶咖啡,對我來說這猶如救命的泉水。我連聲感謝,擰開瓶蓋一口喝下,盼望馬上能恢復精神。我坐在前排,從右側鏡上看到餘濤注視著我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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