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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上兵伐謀1

過了農曆新年,老城人的日子依舊是過得波瀾不驚。相比於關裡的一些看得見的明爭暗鬥以及百姓看不懂的政治較量,關外的各個地方倒顯得平靜了許多。但是,由於今年特殊時局的影響,過了正月十五的元宵節以後,小心翼翼的節日氣氛在老城還是漸漸地冷淡了下來,大部分人已經要開始為了生活進入忙碌的狀態。

即使已經過了十五,到三寶堂問診的人仍然是零零散散的沒有幾個,關福康爺倆也是樂得在家多歇息些時日,而老何也是因為貨棧沒有正式開板兒難得地在正月裡多清閒幾天。三月十日,也就是農曆正月二十二,三個人吃完午飯悠閒地坐在暖和的炕上喝茶聊天,佟玉蘭陪著婆婆索氏在廚房做著點心,冬梅在屋裡燒水、沏茶。幾個人感嘆著朝代的更迭,可惜著大清近三百年的江山讓曾經彪悍的八旗子弟幹得稀碎!也憧憬著中華大地再次成為萬國朝拜的東方強國……

這一切,被先後到來的同一個訊息打斷。

師範學堂的康老師差人給佟玉蘭又送來一張簡報;電報局送來一份關福康的大兒子關雄從京城發來的一份電報。簡報和電報都是一個訊息——三月十日,農曆正月二十二日,也就是今天,袁世凱在北京宣誓就職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

老何看看關英遞過來的簡報又看看關福康遞過來的電報是徹底暈了,一個平時精於管理關家生意的大腦不禁有點混亂。他抖摟著手裡的兩張紙看向關福康:“關爺,我記得民國政府選的總統是孫中山呀!這熱乎勁兒還沒過呢,宣誓就職的咋變成袁世凱啦?”

關福康悶頭喝了一會兒茶最後輕輕搖搖頭:“怕是革命黨和袁大總統之間有交易吧!能讓隆裕太后代表宣統皇帝釋出辭位詔書來換取民國政府對皇室的優待,我想,這一點,南京的民國政府是做不到的,既然有人能做到,總是有條件的。看來,這民國政府也得搬到北京嘍!”

老何仍然是滿頭霧水:“關爺,我還是沒聽明白,宣統皇帝辭位和民國總統換人根本就是兩碼事兒,這看起來都不挨著呀?”

關福康喝口茶輕嘆一聲接著說道:

“你常年在老城待著有所不知,袁世凱是內閣總理大臣,最主要的是,只有他有能力指揮動目前最強大的六鎮新軍。如果他帶兵力保大清和革命黨死磕,革命黨還真沒有太多的招法對付他。只要大清的朝廷還在,那革命黨的共和就是扯淡的事兒了!

還有一個原因,南方通電獨立的十幾個省可不一定都乖乖地聽命於南京的民國政府。在這種天下未定的亂局之下,袁世凱代表大清國起碼是師出有名,那些個獨立的省份都是立足未穩、各懷鬼胎,出於自保和觀望的心態,未必能出手幫助革命黨,袁世凱還是有很大機率能帶兵剿滅革命黨的,即使剿滅不了,至少也會是個平局。但以後的事兒就難說了,就憑朝廷的那些個王八犢子,功高震主的袁世凱也難免會落得個卸磨殺驢的下場,在官場上打滾的袁世凱哪能不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他才不會玩兒命去剿革命黨呢!

我不知道袁世凱用了啥招兒忽悠了隆裕太后,但毫無疑問,他是用這個條件換了一個大總統,革命黨用這個條件實現了全面共和。而且,能讓革命黨和袁世凱達成共識的最重要的一點是,民國政府只有優待皇室在法理上才能完全繼承大清的政治遺產。各取所需,三方也算是誰都不吃虧!”

聽關福康解釋了這麼多,老何琢磨了一會兒,終於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苦笑著搖一搖頭:“這裡面的道道兒一般人還真反應不過來……”

在一邊一直認真聽著兩人對話的關英則放下茶杯半仰著臉哈哈大笑,笑得關福康有點莫名其妙。他習慣性的想抬腳踹過去,一動彈才想起來自己是在炕上坐著呢,只好拿起面前盤子裡的一塊茶點扔過去:“你不好好喝你的茶,傻笑啥呀?”

關英撿起掉在身上的茶點送進嘴裡,這才忍住笑說:“老爹呀,我不是笑您兩位,我是笑革命黨呀!”

見老爹也開始一臉問號,關英正了正身子,又喝口茶把嘴裡的茶點順下去開口說道:“老爹呀,您想想看是不是這回事兒,這革命黨為了娶媳婦是又出錢又出力,費勁吧啦地還死了不少人。這大紅花也帶上了,高頭大馬也騎上了,眼瞅著入洞房的時候卻讓別人當了新郎官兒。”

隨後又苦笑了一下:“最可憐又可恨的滿人八旗,把大清江山嫁出去了,自己和革命黨都變成了看熱鬧的,也算是咎由自取!”

關福康一反常態地沒有開口罵人,而是沉思一會說:“能者居位,達者為師!現在的八旗不是當初的八旗了,讓蠻夷小國欺負了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弄得百姓民不聊生,對他們恨之入骨,就是革命黨不鬧共和,大清國黃攤兒也是早晚的事兒,改朝換代也躲不過去!所以呀,甭管誰當大總統,只要能做到從今以後不再讓人欺負,能讓百姓挺直了腰桿過日子,也算是國家的福分、百姓的福分!”

坐在炕沿上的佟玉蘭卻想不明白,怎麼革命黨忙乎了這麼多年卻讓袁世凱把果子摘走了!打倒了腐朽、腐敗的滿清政府,實現了全面共和,建立了中華民國,這革命應該是成功了。可現在的情況又像關英說的,袁世凱當了大總統,革命黨成了看熱鬧的了!這樣一想,革命又好像沒成功!也許關福康說的有一定道理:能者居位,達者為師!甭管誰當大總統,惟盼望帶領中國走向富強!

實際上,佟玉蘭是又找不到心中信念支撐的方向了。當初投入革命的熱情被這時局的變化弄得有如霧裡看花一般,做為一個沒有太多機會深入參與革命黨活動的同盟會員,有些事情還真的難以看透。那就不想那麼多了,只要中國強大了,老百姓的日子越來越好了,那革命就是成功了!

佟玉蘭扭身下炕,樂顛顛地去廚房找婆婆接著研究點心。

出了正月,老城又步入了正常的生活節奏,唯一和年前不同的是,越來越多的店鋪和宅院掛起了五色旗,在以冬天的白色為主色調的老城倒是增添了難得地色彩。

天氣也在轉暖,封凍的松花江面也在慢慢地變成立茬冰,雖然距離開江的時候還有些時日,但冰面已經越來越具有危險性。在冰面上往來的馬爬犁在逐漸減少,即使有零星飛馳的爬犁和行走在江面的行人,深諳時節變化的他們也都是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的不僅是他們,這也是一貫秉持這種行事風格的老何的做派。可開工沒幾天的老何還是遇上了糟心事兒。

在處理佟貴山委託的東關宅院和貨棧時,老城的同行介紹了一個從大連來老城落腳的生意人,在看過宅院和貨棧後,很痛快地給出了超出市價兩成的價格買下了宅院和貨棧,等一切錢款、手續交割完畢老何才知道,這個白白胖胖、總是一副笑眯眯表情、大冬天還習慣於穿著一身白西裝、名字叫趙傳喜的人只是一個代理人、一個買辦,真正的買主是一個成交之後才露面的日本人,也是從大連過來的,叫井上俊一。

原本是一次正常的交易,因為背後突然冒出來的日本人讓老何心裡還是感覺不太舒服,尤其是趙傳喜在日本人面前一副奴才相的媚態老何想起來心就有點堵得慌。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兒讓老何的心更是犯堵!

通達貨棧年前就定下來的準備這幾天給大連發的木材馬上發貨時對方就是舍了定金也不要了。而且,大連另一家客戶在年前定的木材和建材也是在捨棄定金後取消了訂單。同時,剛成立的、由趙傳喜出面、實際上是井上俊一的貨棧取代通達貨棧開始向大連大批次發貨。做了幾十年生意的老何生平第一次在貨棧裡踹翻了桌子,衝動的何海甚至要帶著夥計們去教訓“挖底溝”的趙傳喜,最後還是被冷靜下來的老何攔了下來。

連續幾天,一直想不明白的老何經過多方打聽終於弄清了來龍去脈。原來,大連的那兩家與通達貨棧簽訂貨物合同的貨棧都已經被趙傳喜買下從而具有了日本人的背景。井上俊一從老城發往大連的貨物經由這兩家貨棧接貨,最後都集中運到了大連的大魏家屯。在大魏家屯邊上,有一支由日本人組成的上千人的施工隊伍,莫名地到來之後,正不打招呼地開始修建房屋、開挖水井等作業。那裡距南滿鐵路不遠,自日俄戰爭以後,日本人取代沙俄成為中國東北南部實際的統治者,南滿鐵路自然是日本人的勢力範圍。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卻是中國的土地上修房建屋,作為土地主人的中國各級官府反而是沒人敢管。而且,日本人還不準任何中國人靠近在建的村落,大魏家屯的村民自然不會例外。

日本投降之後,這個村落裡的日本移民全部被遣返,有當地的村民得以進到這個極具日本建築風格的村落裡面一窺究竟,見到入口不遠處立著一塊刻有日文的大大的石碑,經有認識日文的人翻譯才知道,上面寫的是——愛川村。

瞭解了這一切,老何明白了——發貨、接貨、施工這幾個相關聯的環節上,日本人這是不想讓外人插手呀!難怪趙傳喜給了超出市價兩成的價錢購買佟貴山家的宅院和貨棧。老城周圍是豐富的原始森林,可以提供上好的木材,老城東部的二道溝和猴嶺一帶盛產大理石,可作為雕刻的原材料和上好的建材。這些是大連的大魏家屯正施工的日本人所急需的,老城也是離大連最近的產地。所以,趙傳喜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把事情做得這麼緊湊。做為一個替日本人做事的買辦,拋開立場不談,從生意角度和辦事效率上來說,這小子還算是合格!

聽說了這些事的佟玉蘭一邊氣憤地責怪著當地的官員不去制止日本人隨便在中國的土地上胡來,一邊拽著關英要去找趙傳喜收回已經賣出去的宅院,這當然是義氣之舉,被關英哄了幾句才消了氣安靜了下來。關福康則勸老何:既然咱們沒有吃虧,就當是少做了兩單生意吧!現在不僅是大連地界上的日本人越來越多,老城的日本人也是在逐漸增加,除了有日本人資金和技術參與的造紙廠和火柴廠,其它行業也是常見有日本人經營。從光緒三十一年日本人和老毛子打起來到今天,大清國不敢惹日本人,現今的民國政府對日本人的態度還不明朗,做為生意人也只能從現實出發,先保護好自己,和日本人打交道多加小心!

一家人以為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僅過了一天,蔫壞的關英卻在傍晚去烏拉貨棧找到趙傳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