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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南京遇險與老城殺倭2

天剛矇矇亮,一夜輾轉難眠的何海就爬了起來。吃完早飯,他思慮再三,為了防止再出意外,還是解下了纏在腰間裝人參的布袋交給孟大娘保管,準備找到關雄的朋友再回來取。孟大爺套好自家的小馬車,三個人心有忐忑地向南京城出發。

將近午時,孟大爺在距離南京城很遠的地方一處偏僻的樹林拉住了韁繩,何海和大春拿上褡褳穿過樹林拐上主道向南京城走去……

兩個守在城門口檢查過往行人的辮子兵正搜刮著要進城的百姓,其中一個抬眼看見晃悠過來的何海和大春,立馬端起槍對準兩個人厲聲喝道:“站住!”

另一個沒有在進城的行人身上撈到油水的辮子兵聞聲看過來,也旋即迅速地端起槍指向兩人,並同時大聲命令:“舉起手,到牆邊站好!”

還真不怪兩個辮子兵緊張!從他們攻進城內打敗了革命軍,在辮帥張勳的默許下如禽獸般瘋狂地姦淫劫掠了三天之後,如墜地獄、雞飛狗跳的南京城在這幾日才算是有了點基本秩序。但辮帥張勳又下令:南京城恢復大清國舊制,男人要蓄髮留辮,所有人不準穿新式服裝!劫難之後還沒擦乾悲痛淚水的南京市民迫於辮子軍的淫威,本已去辮多時的人們無奈地戴起了假辮子才敢上街。因為甭管真的假的,只要你的腦後沒有辮子,都會被辮子兵抓起來按革命軍的身份論處!

於是,整個街面到處可見頭戴瓜皮帽,在腦後拖著條假辮子的人,沒有假辮子的男性怕惹事端連門都不敢出。南京城彷彿在一夜之間又回到了大清朝!這種情況下,短衣打扮、留著短寸頭的何海和大春算是撞到槍口上了!

不知道內情的兩個人雖然是滿腹疑問,但面對著能要人命的槍口還是乖乖的走到牆邊站好。何海是實在不明白,要進城的人也不算少,怎麼辮子兵就偏偏對他倆如臨大敵?

他把手伸入懷裡,對面的辮子兵原本就對剃著短寸的兩個人有所懷疑,見何海把手伸進懷裡的動作,立即把槍口朝天充滿警告意味的扣動了扳機,“砰”的一聲槍響之後,辮子兵快速的重新拉動槍栓子彈上膛,再次把槍口對準何海同時嘶聲喊道:“不許動!再動打死你!”

近在咫尺響起的槍聲嚇得何海和大春渾身一抖,身體就此僵住再不敢有任何動作!

巡視防區內佈防,正在城門樓上歇腳喝茶的劉營長聽到下面突然響起的槍聲,迅疾拔出配槍帶著隨從旋風般衝下來跑到城門口。

聽完兩個門崗的彙報,再看著面前的兩個年輕人,劉營長卻一時有點捉摸不透!說他們是尋常百姓吧,大帥下令南京城恢復大清國舊制,男性百姓不戴假辮子出門會被以革命軍論處盡人皆知,可面前的倆人就偏偏不戴假辮,那麼,倆人有可能是不知情的外地人;要說他們兩個是漏網的革命軍吧也不太可能,哪有不探明情況就傻乎乎往城裡闖的?這不是缺心眼兒嗎?如果兩樣都不是,倆人一米八十多的身高,看著都挺壯實,倒是當兵的好材料!只有先帶回去審審了!

這邊的劉營長正思考著,站在牆邊的何海小心翼翼地對他開了口:“這位大人,軍爺,我可以把手拿出來嗎?”

劉營長眯著眼睛看了一下,手下的十幾個辮子兵成扇形站位,都在舉槍瞄著牆邊的兩個人,場面完全可控。於是點點頭答應道:“可以!但一定要慢點兒,不要有多餘的動作,不然,我手下的人會立即開槍!”

何海也點點頭表示明白,隨後一點一點從懷裡慢慢抽出右手,指間卻夾著一個牛皮紙信封伸向前面,並示意劉營長拿過去。同時又開口說道:“小的是大連井上株式會社社長井上俊一的屬下,奉命到南京找人。還請大人行個方便!”

一個辮子兵拿過去信封遞到劉營長手裡,劉營長狐疑地開啟信封抽出一張紙展開,這才看清是一張證明文書。上面分別用日文和中文寫著兩個人的姓名和身份介紹及希望各處予以接洽、方便等內容,下面是株式會社的大印和井上俊一的簽名。類似於現代社會的介紹信!

這是趙傳喜開具、在大連送何海和大春上船之前交給他們的,並反覆叮囑兩人如何使用,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在這種關鍵的危險時刻還真派上了用場!

劉營長看完證明文書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他擺擺手示意手下的辮子兵解除戒備放下槍,然後又把文書還給何海並拱了拱手:“誤會了!誤會了!不知兩位兄弟到城裡什麼地方?去找什麼人啊?有用得著弟兄們的儘管吩咐!”

聽到何海說自己是日本人的屬下,又看了如假包換的證明文書,劉營長自然要客氣一下。現如今不用說大帥,就連袁大總統對當下的日本人也是忌憚三分。面前的兩個人雖然不是日本人,但卻是日本人的屬下。即便如此,那也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營長隨便招惹的,只要是和日本人有關聯,還是少惹麻煩!

聽到劉營長還算客氣的一番話,何海的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看來,趙傳喜交給他的證明文書起了作用!那就只好演戲演全套了!他接過信封重新揣進懷裡,對劉營長躬身抱拳回禮:“不瞞大人,我倆去到這個地方找一個叫井上俊明的日本人。”

說完又遞上一張紙,劉營長接過來看著上面寫的地址不禁在心裡暗暗罵自己剛才多嘴!這個地方從城門往裡走過三條街就到,正是他們營的防區,也正是他們營反覆搶劫過的地方。所有亂兵在三天裡都搶瘋了,鬼才注意那有沒有日本人,如果人還在那還好說,如果找不到誰能說得清是在搶劫中被打死了還是逃跑了?可剛才的面子話都說出去了,這個“忙”還是要幫的。他揮手叫過來守城門的馬班頭兒遞過去寫有地址的那張紙低聲吩咐:“你小子機靈點兒,到地方如果找不到人,那就想辦法哄他倆儘快出城滾蛋。”

馬班頭兒雞啄米似的點頭。剛剛他也聽到何海說是日本人的屬下,明白自己的長官是不想惹麻煩。劉營長又轉頭對何海說:“讓馬班頭兒給兩位兄弟帶路吧,免得你們走冤枉道兒。”

何海再次抱拳:“那就有勞大人和馬班頭兒了。”

說完衝大春使了一下眼色,大春從褡褳裡抓出一把銅元塞到劉營長手裡:“辛苦大人了!各位自己買點茶喝吧!”

劉營長一笑,自己只放兜裡兩枚,剩下的都交給了馬班頭兒:“分給兄弟們吧!”

馬班頭兒手捧著銅元一個立正:“謝謝營長!”

由於手捧著銅元無法敬禮,還要忍住心裡高興的勁頭做出面部表情一臉嚴肅的模樣,五官交織著高興與嚴肅的馬班頭兒讓人看著有點滑稽。

告別劉營長,何海和大春跟在馬班頭兒後面進了城門向街裡走去。看著眼前大簷帽下晃悠的長辮子,聽著馬班頭兒邊走邊高興的哼著小曲兒,何海的眼中閃過一絲厭惡的目光。大春則拽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往街道兩邊看。不用大春提醒,何海已經注意到,目光所及之處的房屋千瘡百孔、破敗不堪,有的僅剩斷壁殘垣。尤其是距離城門較近的民居和店鋪,基本都被炮火夷為平地。往裡面走所見到的房屋雖然比較完整,但門窗完好的不多,看門窗損壞的痕跡,明顯是亂兵劫掠之時留下的!

再看街面上明顯躲著他們走的行人,只要是男性基本上都是瓜皮帽下拖著一條假辮子。即便是行色匆匆,何海還是從他們的目光裡看到儘量掩飾的悲憤,還有那種在槍口下無奈的傷痛和仇恨!

這時,大春似乎想到了什麼,他用肩膀碰了一下何海,用手指了指馬班頭兒腦後的辮子,又低下頭指了指自己的腦後。再看看滿大街的辮子,何海也馬上明白了進城時辮子兵重點“照顧”他倆的原因了!禁不住在心裡恨恨地罵了一句:這幫不得好死的王八犢子!

有馬班頭兒帶路,沒一會兒功夫,幾個人就穿過三條街路來到關雄的朋友家門前。看著被明顯砸壞的院門,何海的心裡不由得湧出不太好的預感,但還是抱著一絲殘存的僥倖邁步進到院裡。幾步穿過凌亂的小院,推開同樣被砸壞的房門,何海所擔心的事還是出現了!

房間裡面凌亂不堪,早已被洗劫一空!所有能值點錢的東西都被拿走,所有能搬走的傢俱也全部消失,搬不走的也被砸壞!室內的天花板被捅出幾個大窟窿,地板大部分被撬開。靠近門邊的牆上有一片乾涸的、呈噴濺狀的血跡……看來,房屋的主人定是凶多吉少!

發了一會呆,何海抱著最後一點希望問道:“馬班頭兒,咱們按地址找的地方不會有錯吧?”

馬班頭兒肯定地說道:“這一片兒是我們營的防區,天天巡邏,各個地方我熟悉的很,地址上寫的就是這家,絕對不會錯!”

說完之後又勸道:“兄弟,你也不用太難過,兩軍交戰,傷及無辜在所難免!打仗的時候這也是常有的事兒,誰都控制不了呀!”

說著話,馬班頭兒滿不在乎的把腳邊的一塊破地板踢開。看著眼前的辮子兵,再看著明顯是搶劫、施暴後的現場,何海恨不得現在就宰了他!而馬班頭兒卻在咔吧著眼皮在想著長官的交待——既然沒有找到人,得儘快地哄著眼前的兩個人出城。想得有點出了神,他的頭無意中撞到了門框上,這一撞,讓他突然想起了部隊在北京時見過日本人住過的地方。馬班頭兒一下豁然開朗!

他轉過頭對何海露出滿臉笑容:“兄弟,你也甭發愁!雖然地址是沒錯,但人在不在這住可不一定!日本人住的地方我也見過,都是大拉門,不會有這樣的牆。”

他用手比劃著,用腳又踢了踢面前的隔牆。然後接著說:“日本人也不會睡南方人的那種床,而是睡榻榻米,就是把房間都鋪上高出地面的地板,就好像睡地上一樣。你再瞧瞧這房間,不像是日本人住的地方。是不是你找的那個日本人已經搬走了?或者,他已經回大連了也說不準!所以啊,我勸你們哥倆趕緊回去,也許能看到你們找的人。再說了,按地址沒找到人,快點回去告訴一聲也好交待呀!”

表面關心實則勸客,何海聽出來馬班頭兒想讓他們儘快離開的意思。但他的心中還是感到微微一驚,因為馬班頭兒的話無意中指出了何海忽略的一個細節——他藉口找日本人才脫離危險進了城,按地址找到的居住地雖然已被亂兵洗劫一空,但從凌亂的房間各處也能明顯看出,室內的佈局以及傢俱的擺放痕跡,對比日本人的居住和生活習慣,明眼人稍一思考就能發現是嚴重不符的!

幸虧馬班頭兒是為自己的長官考慮,只是想找個好的理由哄兩個人儘快離開,對於這個細節漏洞沒有往深處想!否則,糾纏起來何海想解釋清楚還真要費點勁兒!

意識到時間長了如果馬班頭兒反應過來也許會有意料不到的危險,何況,他們已經知道了關雄朋友家的基本情況,還是應該遂了馬班頭兒的心願儘快離開為妙!於是,何海做恍然大悟狀,抱拳說道:“馬班頭兒說的在理!這間房住的應該是中國人,這日本人很有可能是早就搬走了。你說的對,我們還是儘快趕回去看看他回沒回大連,如果沒有回大連,我們把這兒的情況向社長報告,也算是完成任務了!”

“這就對了嘛!這兵荒馬亂的,子彈可不長眼睛!日本人也不傻!也許,他在我們部隊打南京城之前就走了!”

說完,馬班頭兒踢踢踏踏地向門外走去,邊走邊說:“那咱們就回走吧!再晚了趕上換班兒,還得和弟兄們多費口舌!”

何海和大春也沒有多廢話,跟著馬班頭兒按原路回到城門口,向幾個辮子兵抱拳道了聲辛苦,轉身邁步向孟大爺藏身的小樹林走去。

在樹林裡找到等得有點焦急的孟大爺,三個人頭也不回地趕著馬車離開了小樹林。

在路上何海詳細講訴了城裡的情況,一再叮囑孟大爺在近期不要來南京城,就是在家裡也要提防著點亂兵。就這樣一路聊著,傍晚時分,馬車拉著幾個人趕回了孟家鋪。

第二天,為預防亂兵竄到孟家鋪,孟大爺決定帶著老伴兒去鎮江的女婿家住些日子,何海和大春也決定從鎮江搭車去上海,幾個人一起動身。

孟大爺趕著馬車到鎮江以後,在車站臨分別時,大春從褡褳裡抓出兩把銅元硬塞到一再推讓的老兩口懷裡,這才依依不捨地互相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