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昭離平靜地說道:“我是相信大月國的未來。”
“但願你沒有看錯人。”玄蘇幕一臉沉鬱地低聲回應。
客棧外,景沉碧拖著沉重的腳鏈躲在了屋簷的角落,淚水和著臉上的汙垢簌簌落下。
尹昭離慢慢走近說道:“今晚,你們可以在這客棧的客房裡休息。”
景沉碧心中更加難過,“蜀南王府落難,人人避之不及,我之前如此辱罵你,甚至想置你於死地,竟然幫助我的人會是你……”
“你知道我為何會幫你嗎?”
景沉碧停止了抽泣,眼神中露出可怕的殺氣,“因為我們有共同的仇人!不殺嚴賊,我景沉碧誓不為人。如果上天真的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一定會痛改前非,做一個正直善良的人。”
尹昭離淡定地回道:“但願你是真心悔改。”
景沉碧苦笑,“我之前仰仗著父王和兄長的寵愛做了太多壞事,最終遭到了報應。”
尹昭離沒有回應,她也願意相信這嬌生慣養的郡主遭遇致命的打擊後真的會脫胎換骨重新做人。
趁著衙役們喝得不省人事,臨近天黑的時候尹昭離安排人將流放的家眷妥善安置休息,然後獨自一個人來到了客棧的屋簷上。
放眼望去,周邊數十里空無一人,暮色沉沉,廣闊的夜空繁星點點,一個人在天地間顯得如此渺小。
“九公子,這女兒紅確定不嚐嚐?”尹昭離目光一轉看見玄蘇幕提著兩壺酒也來到了屋簷上。
“玄公子公務如此繁忙,還有興致喝酒敘舊。”
“跟你一起我永遠都有時間。”
“玄公子為何總拿我這個男子開玩笑?”
“我可不管你是何性別,我愛和誰說話便和誰說話。”
“玄公子,你可別小瞧我的酒量,我可是天生的不醉翁。”
“是嗎?”玄蘇幕帶著笑意扔給尹昭離一壺烈酒。
兩人並排而坐,“敬你玄公子,感謝你屢次的挺身而出!我先自飲一杯。”
“你是有多久沒有叫過我幕幕呢?如此獨特的稱呼我愛聽!”
尹昭離喝進嘴裡的酒差點吐出來,“沒想到玄公子竟有如此癖好?”
藉著酒勁,玄蘇幕臉有些微紅,“敬這朗朗乾坤,敬能與你相遇!”
尹昭離淺笑盈盈,望著頭上浩瀚的星空,“這裡的星空竟然也如此美麗。”
“所以在下可否有幸能再聽你吹一曲?”
尹昭離轉身點頭,“那是自然。不過看樣子,玄公子的酒量可和你的盛名不相符合啊。”
還沒有飲完壺裡的最後一滴酒,玄蘇幕就已醉意朦朧,紅暈的臉頰竟倒在了尹昭離的肩膀上。
“玄公子,起來,可別裝醉!”
無論尹昭離如何搖晃,玄蘇幕的頭就是不離開尹昭離的肩膀。
玄蘇幕突然一驚抬頭,“昭離,你要是女子還多……好……”說完又倒了下去。
尹昭離是又好笑又無奈,自嘲道:“世間女子這麼多,你何必單戀一個不知男女的怪物。”
“不過,我尹昭離一向信守承諾。”說罷便從腰間取出玉簫。
對著廣闊天地,無盡的夜空,優美婉轉的旋律讓寂靜的郊外變得生動起來。
景沉碧也隱約聽到了這動人的旋律,悲慟的心情似乎得到了安撫。
身旁的玄蘇幕聽到蕭聲,嘴角不自覺的上揚竟也昏昏沉睡。
尹昭離感覺肩膀越來越疼,便將玄蘇幕先放在屋簷上,然後叫來了剛護送阿寶回來的西路。
“西路,快去將你家公子從屋簷上抬到客房吧,記得給他更衣,這樣他睡得很好穩些。”
“什麼?我家公子在屋簷上?”
尹昭離嗯了一聲,像個沒事的人一樣回到房間休息。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尹昭離客房上的窗戶上,不遠處一隊人馬著急前來。
“沉碧郡主!沉碧郡主!”一個年輕的姑娘身穿素淨便裝,似要將這客棧掀開來找她的沉碧郡主。
此時的景沉碧也聽到了有人的呼叫聲。
“休息了一晚,氣色要比之前好多了。”同住的曹嬤嬤心疼地看著她從小帶到大的小主人。
“曹嬤嬤,我聽到,我聽到了王微楚的聲音。”
“王刺史家的王微楚小姐?怎麼可能,郡主一定聽錯了。”
景沉碧不相信自己會聽錯,她帶著枷鎖,腳上的鐵鏈似乎也沒有那麼沉重,她緩緩地走出客棧,不一會兒一個溫暖的擁抱迎面而來。
“沉碧郡主,我可算找到你了!”
她眼含淚水地拉著景沉碧滿是傷痕的手,“你看,我把誰帶來呢?”
只見宮裡的劉公公拿著聖旨調侃道:“咱家這身子骨可受不了好幾個時辰的連續奔波,這個王小姐簡直就是小冤家,一刻也不要我們休息,這是要逼死咱家的節奏啊。”
王微楚趕緊扶著劉公公,“我說劉公公您就趕快宣讀聖旨吧!”
衙役們看見宮裡來人了,齊刷刷地跪下。
“應天順時,受茲明命,平山告捷,內亂已平,逢天降祥瑞,佑我大月,特感天恩,大赦天下,欽此!”
話音剛落,被流放的男女老少喜極而泣,重獲自由的幸福讓大家歡呼雀躍。
景沉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緊緊地握著王微楚的手臂,“微楚,這是真的嗎?我不是做夢吧?”
“千真萬確,真的不能再真了,不然我不顧爹孃的阻攔,來這荒郊野外幹嘛?”
“九公子真的沒有騙我。”景沉碧對著幫助她的人一一磕頭,“沉碧罪孽深重,承蒙各位相助,請各位相信以前的景沉碧已經死了,絕不會再有任何壞心思了。”
西路嘀咕道:“女人心,海底針,誰知道什麼時候又會讓人射毒箭殘害我們。”
王微楚解釋道:“這位少俠,請您給沉碧郡主一個機會,她定不會讓大家失望的,我願意以自己的性命擔保。”
套在景沉碧頸上的枷鎖和手腳的鐵鏈被衙役解開,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我知道我和父王曾經的罪惡並不會像這枷鎖一樣消失,景沉碧淚流滿面地望向大家,“今後我景沉碧若絕不會再做傷天害理之事。”
她轉身再次握緊王微楚有些冰冷的雙手,“微楚,你怎麼......之前所有對我恭維有加的高門貴女個個都在躲著我,甚至落井下石,我這罪孽之身不值得你這般,你這是何苦。”
“值不值得,微楚心中自是明白,不過這次沉碧郡主你要謝的人是五殿下。若不是他,就不會有今天的大赦天下。”
景沉碧一聽震驚不已,“五殿下?他曾經在我府上時,我還如此看不起他,我真該......”
王微楚勸道:“都過去了,我們往前看,王府雖然是回不去了,但是你們一家回牧城郊區營生一定不成問題的。”
景沉碧露出久違的笑容,“嗯,我們也該學會放下該放下的,不該放下的絕不放棄。”
突然一個挺拔的人影出現在大家面前,“這五殿下還真是神通廣大。”
王微楚尋聲音望去,眼睛都看直了,這不是報國宴上的那位傾城之貌的青衫男子。
玄蘇幕將尹昭離拉到一旁無人的角落,頗為埋怨地問道:“昨夜我喝醉呢?”
尹昭離挑眉回道:“是啊。”
“那我怎麼回去的?又是誰給我更的衣?”
“你覺得呢?”
“不是你?”
“當然不是我。”
“西路說你讓我一個躺在屋簷上吹著冷風竟是真的。你居然......”
“我叫了西路抬你回屋的啊?”
“玄公子,我們都是大男人,為何要斤斤計較。”尹昭離忍不住掩面笑道:“哎,枉自王姑娘對你如此痴迷……”
玄蘇幕不管不顧地步步緊逼,眼神直勾勾地凝視著,眼看就要靠近這張他永遠不會忘記的臉時,他似要發狂道:“就算是兄弟,我在你心中就如此可有可無嗎?”
尹昭離連忙後退,拍了拍被弄縐的衣袖,“堂堂玄公子,這也未免有些小氣了吧。”
玄蘇幕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竟如此生氣,“九公子既然覺得在下在你心中並不重要,西路!我們走!”
尹昭離看見玄蘇幕就像幾歲小孩一樣說生氣就生氣,說要走就走。
她笑著搖搖頭,“玄公子既然去意已決,昭離就不送了,下次有機會再敘敘舊!欠你的昭離自當償還!”
玄蘇幕一聽尹昭離完全沒有挽留的意思,一臉不悅地牽著韁繩,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