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早晨的風景是最美的。你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看晨曦裡的雲捲雲舒,舒暢的心情讓你一整天都神清氣爽。
此時的天空是兩個極端,一半被濃雲覆蓋,另一半則萬里無雲。如日方升,將那條涇渭分明的邊界,對映得波光粼粼。
以諾迎著溫暖的朝陽,愜意的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頓覺渾身舒暢無比。經過將近一夜的跋涉,他們來到了一處叢林的邊緣。蒙奇生好了一堆火,將幾隻紅薯插在木棍上,放在火苗上翻烤。秦啟還沒起床,趴在車裡呼呼大睡,而老瘋子則又是不知去向,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你沒有睡覺嗎?”以諾蹲到火堆旁,歪著頭問。
“我睡的很少。”蒙奇靦腆的笑了笑,繼續烤著紅薯。
“真安靜啊!”
以諾坐到地上,感受著此時的安詳。
蒙奇皺著眉,先不說眼前這火堆噼裡啪啦的燃燒聲,就說樹林裡的鳥,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還有草叢裡的蛐蛐,她可沒覺得哪裡安靜。
“靜不是沒有聲音,它是相對的,你要在動中感受那些不動的東西。”
以諾饒有興致的跟蒙奇解釋,刨除你腦中的雜音,什麼鳥叫蟲鳴,都別去管它。試著在這些可以聽到的聲音中,去聽那些聽不到的。
蒙奇微閉雙眼,可無論怎麼感受,耳邊仍是嘰嘰喳喳的噪音,嘗試失敗後的她不好意思的笑著。
這種感知需要時間的錘鍊,以諾跟蒙奇聊著從前在拔摩島上的生活:那裡白天都是叮叮噹噹的採石聲,人們搬運的口號聲。找一處僻靜的地方,天空繚繞的是毒鷙的嘶唳聲。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山洞周圍是狂風的撕號聲。
“如果糾結這些聲音的話,沒有哪個地方是安靜的。”
聽著以諾的話,聯想著他曾經的遭遇,蒙奇若有所思,雖然暫時還不能理解。
“嗨,無非是苦中作樂罷了。”以諾將一棵烤熟的紅薯掰開,遞給蒙奇一半。
就在這時,老瘋子突然從身後蹦了出來,手裡提溜著一大串剛逮的螞蚱:“誰說是苦中作樂,看看這是什麼?”
“能不能別一驚一乍的?”突如其來的動靜把以諾嚇一哆嗦。
“嘿嘿,不夠還有。”
老瘋子從身後又拽出兩大串,催促蒙奇趕緊烤了。可蒙奇卻沒搭理他,翻了一個白眼兒後,繼續吃以諾給他的那半塊紅薯。
“你大早上就去抓這玩意去了?”
以諾提溜著用草繩串成三大串的幾百只螞蚱,感到無語。
見沒人搭理自已,老瘋子也不生氣,熟練的把螞蚱架在火堆上,邊烤邊吸溜著口水。
“老秦,起床了。”
以諾喊了兩聲,不見秦啟起來。他又朝車窗扔了兩顆石子,這才把睡眼惺忪的秦啟喊醒。
“快來吃紅薯,待會兒該涼了。”以諾催促。
秦啟這幾天著實累壞了,丸子頭壓得好似炸裂的雞毛,鼻樑上的眼鏡也被揉得髒兮兮的,他無精打采的挪到火堆旁,剛一坐下便又想靠在以諾的肩上繼續睡。
“行了,精神精神,別睡了。”
“嘿嘿,小徒弟,一會兒嚐嚐我的烤螞蚱,再配上一口小白酒,保證讓你一整天都神清氣爽。”
幾個人圍在火堆旁,老瘋子調侃著還沒睡醒的秦啟。
此時,阿靈阿率領準備伏擊他們的鐵騎,已經到了距離他們不足一公里的地方,負責探查的前騎已經回來報告了他們的位置和狀況。
“盜匪只有四個人?”盧森騎在馬背上,難以置信。
“怎麼?你有問題?”阿靈阿一臉不屑的看著他。
“不,大人。學生只是以為,區區四個人,陛下為何要派我們這麼多人前來剿匪?”
阿靈阿瞟了一眼在盧森身後的赤子團,冷笑兩聲。
“你的赤子團來了多少人?還剩多少人?”
“赤子團來了兩千多,走到這,只剩,只剩一千多了。”盧森漲紅了臉,略感羞愧。
“呵呵,好一個忠肝義膽的赤子團,五千多人,卻只來了不到一半,中間又跑了一千多,現在就剩下你們這點兒人了,真是辜負了陛下的良苦用心。”
在動員赤子團的剿匪行動時,盧森就本著尊重個人意願的原則,有願意謀求軍功的就參加,有不願意或者另有打算的,他也不勉強。一番慷慨陳詞的動員後,只有楊卓願意跟著他。而唐明軒和王煥然,則選擇另謀出路。
畢竟,上陣殺敵是需要玩命的,這就好比是一場賭局,有心機者誰都不願意拿自已的小命當賭注,賭贏了還好說,要是賭輸了,那就連翻盤的機會都沒有了。
讓他欣慰的是有一半的人願意跟著自已,可萬萬沒有想到,盧森因為吃不了苦,竟帶著一千多人逃跑了,這讓他很沮喪。但是想到盜匪只有四個人,懸著的心總算踏實了不少,他終於可以追求騎士的夢想了。
“大人,咱們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區區四個人何勞您親自出手,我們赤子團隨便派出五六個人,就能將對方繩之以法。”
阿靈阿捂著肚子哈哈大笑,這些天真的傻子,真是不知道狂妄的代價,不過這樣也好,既然他們好騙,那就把戲做的真實一點兒。
“咳咳!此次剿匪,雖然簡單,但這也是陛下對你們的歷練,切不可麻痺大意。陛下為了保護你們,特意派我隨行,你們千萬不要辜負了陛下的一片好意啊!”
赤子團各個恢復了鬥志,慷慨激昂的喊著口號,宣誓效忠陛下。
“住口,別打草驚蛇。”阿靈阿急忙制止。
“你們赤子團打先鋒頭陣,隊伍全部壓上去。記住,儘量抓活的。”擔心剛才的吶喊聲驚動了敵人,阿靈阿急忙佈置。
“大人,這一千多人衝上去太多了吧,還是留下點保護您吧。”
“快去,放跑了敵人,我砍了你的腦袋。”見盧森一副委屈的表情,又被自已的話嚇得戰戰兢兢,她只好安撫道:“把人都帶上去,這可是一次難得的學習機會,功勞大家分嘛。”
盧森也只好不再堅持,帶上一千多個烏合之眾,黑壓壓的衝了上去。
阿靈阿擺了一個手勢,吩咐副將只許潛伏赤子團身後,沒有命令不許現身。
一個巨大的埋伏圈,悄無聲息的將以諾他們包圍開來。
“有聽到什麼聲音沒?”以諾支楞起耳朵問。
蒙奇也察覺到了異常,緊握手中的利劍,準備隨時出鞘。
“沒聽到啊!”秦啟還沒有完全甦醒,整個人都不在狀態。
老瘋子則像一個沒事人似的,自顧自的咀嚼烤好的螞蚱,時不時的還點評一兩隻,這個火大了,那個火輕了。
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強,馬蹄的奔踏使地面產生輕微的共振。不遠處傳來衝殺的吶喊,聲音尖銳嘶啞。
可當他們靠近才發現,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騎馬的只有一個白面書生,像是他們領頭的。
“好一幫無惡不作的盜匪,還不束手就擒?”盧森在馬背上大聲呵斥,以壯已方的軍威。
對方雖然人多,可看他們不倫不類的模樣,蒙奇緊繃的神經開始鬆弛下來,重新坐回火堆旁邊,懶得搭理他們。
“盜匪?你在說我們?”面對眼前的陣勢,秦啟終於從清醒過來。
盧森眨了眨眼,大腦飛速旋轉。第一次上戰場,他沒有任何經驗,不知道對敵人的喊話該怎樣措辭,在停頓了幾秒後,回答了一聲:“對呀。”
“你說我們是盜匪?我看你才是。”秦啟和對方辯論,第一感覺是可能鬧出了什麼誤會,從沒想到這些人就是來殺他們的。
“你看看你們,學生不像學生,戰士不像戰士。騎兵不像騎兵,步兵不像步兵的。你們到底是學生,還是戰士?”秦啟仰著腦袋問,絲毫不畏懼。
“我我,你管我是誰。”幾句話噎得盧森不會作答,戰場比他想象的要複雜,他沒想到自已居然會如此緊張,哪怕佔據絕對的人數優勢。
“唉,兄弟!是不是搞錯了?我們不是盜匪。”以諾解釋。
“死到臨頭還敢抵賴…”
“你給我閉嘴,吵吵巴火的跟誰倆呢?”秦啟一激動飆起了家鄉話,看得以諾一愣一愣的,他也意識到了,便又字正腔圓的說:“你看看我們,老的老,小的小,哪裡像盜匪?”
盧森在馬背上無言以對,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旁邊也有人嘀咕著附和,他開始疑惑是不是搞錯了,便想找阿靈阿確定一下,可四下張望也不見阿靈阿的身影。
“有人看見阿靈阿大人嗎?”盧森詢問。
眾人紛紛搖頭。
場面陷入了僵局。
蒙奇一直盯著老瘋子,看他不緊不慢的將一隻只螞蚱送進嘴裡,咀嚼著糊香的味道,意猶未盡的享受著。
“是不是你搞的鬼?”蒙奇質問。
“丫頭,這回可不是,我保證啊,嘿嘿。”老瘋子得意的喝了一口酒,一臉的滿足。
盧森在馬背上輾轉躊躇,不知如何是好。在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後,他終於決定寧可抓錯,也不放過。
“弟兄們,給我衝上去,先抓了再說。”
“還不出手嗎?”蒙奇始終都在盯著老瘋子,武者之間有彼此心照不宣的靈犀。
“嘿嘿,就這?還不值得我出手。”老瘋子胡亂在身上抹了抹黢黑的手指,大喝一聲:“停!”
原本準備一擁而上的赤子團,被突如其來的斷喝聲止住了,莫名其妙的怔在原地。
老瘋子傻笑兩聲,隨後又喊了兩聲:“都跟了好幾天了,還不現身嗎?”
“他在跟誰說話?”
“不知道啊?”
“是不是自言自語啊?”
“沒準兒是個瘋子吧。”
赤子團彼此交頭接耳。
老瘋子招呼以諾和秦啟坐回來,不要緊張。
“好一群狂妄的匪徒,兄弟們,別耽誤時間,給我拿下。”盧森下達了他給赤子團第一道,也是最後一道命令。
頓時間,狂風大作、沙石四起,詭異的是在以諾他們四人中間,卻感受不到任何風絲,就連火苗都沒有劇烈跳動,一道風帳把他們穩穩的護在了中間。
老瘋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又自顧自的吃起了螞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