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裡的冷空氣將一身的燥熱漸漸吹散，可是溫意然心裡的躁動卻越發旺盛，一直以來奉行著的活著可以死了也行的人生觀也在此刻被碾成了渣渣，去他媽的被狗咬了就不能咬狗的觀念，她之前就是太無所謂了，才沒把重生當回事，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的血肉因愛而重鑄，她還有兩份值得期許的未來，憑什麼要白白受這份氣，被狗咬了，那就打完狂犬疫苗咬回去，反正這個世界從來沒有過純粹的好人。

她相信，原主是不會怪她的。

想到這裡，她將鴨舌帽扣到自已臉上，遮住了表情。

一直到開學前夕，溫意然都保持著不變的出行時間，哪怕八月有一大半的時間裡於可並不在這個城市，她也會到點兒出去，回家了她也不歇著，不是和譚笑交流學習問題，就是埋頭整理資料，抑或是繼續卷，爭取不讓自已鬆懈。秦楚偶爾也會給她發訊息打電話，但是她大多數時候都不會及時回覆，因為她太忙了，而且，秦楚的目的依然沒變，這讓她下意識就想抗拒。

中途有一天，程錦書在她出門前抓住她的手，問:“然然，老實和媽媽講，你這段時間在外面真的只是學習嗎？”

“嗯。”

“一個人？”

“對，”她利落地點點頭，收起所有的心軟，面不改色地說，“下午一般去書店或商場。”

“家裡學不好嗎，幹嘛跑那麼遠？”程錦書盯著她。

溫意然這一年又長高了一點，現在她微微壓著眼皮，用略微俯視的視角看向這個努力剋制著緊張與恐慌的媽媽，心裡生出了痛意。

是了，在母親的視角里，現在的她開始有恢復記憶的跡象，對於這樣的變化，作為母親的程錦書自然是期盼又小心，而偏偏又是這種時候，女兒卻找藉口頻頻離家，連吃飯的時候都總是帶著心事，和剛醒來時表現得不一樣，和失去記憶之前也不一樣，所以她怎麼能不緊張，怎麼能不草木皆兵，畢竟，她曾差點就失去了她。

溫意然都知道，什麼都知道，她不夠聰明，但是她的敏感讓她很容易就能感受對方的任何情緒，更何況程錦書表現得那麼明顯。

“媽媽，我真的很愛你們。”她盯著程錦書的眼睛，認真道，“我也愛我自已，所以，您真的不要擔心，我絕對沒有做任何傷害你們傷害自已的事，我真的是在外面學習，圖書館的氛圍會讓我更加有幹勁兒，而且，我交到新朋友了，是個女孩子，偶爾我們也會一起出去放鬆放鬆。”

這話倒是不假，雖然是她有目的接近那人。

她的神情太過認真，不似作假，程錦書心軟了，收回了手，然後上前抱住女兒，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溫和道:“抱歉，是媽媽太敏感了。”

“為什麼要道歉呢？我只感受到了媽媽的愛。”她貪婪地蹭了蹭這個母親的頭髮，笑得格外真誠。

你看，再敏感彆扭的悶葫蘆得到了愛後，也不會再羞於表露真心。

也是這天開始，溫意然回家終於早了些，也收起了自已的心事，變回了那個嫻靜但又不失活力的女兒，只有在和沈應修通話的時候，她才會卸下偽裝，現出些許疲憊。

沈應修也是個敏感的人，雖然她表現得並不明顯，但他還是察覺到了什麼，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麼了？感覺你好像有心事。”

溫意然這次不再回避，而是問了他一個問題:“沈應修，我記得你說，你現在在國外，對不對？”

“對。”

“能不能請你幫我一個忙，就是幫我僱一個人做點事。”溫意然看著電腦裡越來越多的照片和各種資料，嗓音涼得出奇，“放心，我已經準備好報酬了。”

“太見外了吧譚笑，還需要叫別人麼？你就直接說是什麼忙吧，我自已來。”

“一件有點齷齪的事，但我需要曝光它，而且你別上手，讓別人做就行。”

“不用吧，我自已來。”

“不多問問？萬一涉及到殺人放火呢？”

“也幫，然後幫你背鍋。”

他答應得太快，溫意然愣了一下，“呸”了一聲:“別，你可不能有這樣的想法。”

“我認真的，我現在覺得生活有意思，本來就是因為有你。”

“沈應修，生活的盼頭可不能寄託在別人身上。”她蹙眉脫口而出，想了想，又道，“現在先不說這些，我把東西發給你吧，等你看了再決定幫不幫我。”

沈應修語氣不變:“嗯，你發吧，我都幫。”

十分鐘後，沈應修又打了電話過來，這一次，他的語氣明顯帶著隱隱的陰沉與在爆發邊緣的憤怒:“他們欺負你了？”

“不是我，是我的朋友，以及很多無辜的孩子。”溫意然很冷靜，“還有些更過分的就不發給你了，這些照片上的受害者記得給他們打馬賽克，但是施暴者，怎麼清晰怎麼來，當然，照片還是其次，最主要的，還是那些資料。”

“你真的沒有被他們欺負過？”沈應修的關注點與她截然不同。

“真的沒有，但是他們傷害了我的朋友，我必須曝光。”

“好，什麼時候？”

“你什麼時候回來？”

“開學前。”

“那就回來的前一天吧，不過……”溫意然眼裡泛出點幽光，“他們很有可能會撤熱點，所以你能幫我多僱幾個人嗎？如果被撤了，就換個人發。”

“其實，我在這邊有朋友的，他可以幫我，你不用擔心，而且，他在計算機方面很厲害，不怕被封，就是不知道你介不介意讓他做。”

“不介意，只要能在網上各個角落把這些東西曝光就好。”

“行，我知道了。”

“謝謝。”

“不用，你從來不需要對我說這些。”

溫意然果然沒再說了，只是心裡某處有些酸脹。

8月25，溫意然返校，這一日，天朗氣清，風平浪靜。

8月26，依然風平浪靜。

8月27，還是風平浪靜。

8月28，風平浪靜之下，有什麼東西在發酵。

那天，多個著名社交平臺上出現了多張打有馬賽克的照片和影片，那些被逼著瑟縮在各種角落裡的男孩女孩，儘管看不清面容，但隔著螢幕都能感受到他們的驚慌或恐懼，甚至是麻木，更過分的，還有他們被推搡被扇巴掌被踩在地上的情形。

如果說照片只是讓人覺得憤怒，那麼影片就足夠激起群憤了，因為影片更能讓大家直觀感受到，校園霸凌除了使用物理意義上的暴力腳踏他人的尊嚴，有意識有阻止的的排擠與冷暴力過程，以及隨處可見的語言打壓和造謠更讓人窒息甚至崩潰。

而這一切，皆是由那個叫於可的女孩主導。

說來還要感謝她自已，因為她不僅只是個記錄者，她也是入鏡者。

她的臉清晰可見地在影片與照片裡出現，她的倨傲和骨子裡的冷漠也在大眾面前避無可避，而她的名字與身份資訊，也在如雨後雜草一般在網路上迅速瘋長，一時間，她火了。

學校平時管得嚴格，不允許學生上學期間帶手機，但是儘管如此，還是有不少漏網之魚，更不用說因還未正式開學，老師們在檢查時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此還是有不少同學在這幾天帶著手機出入校園，所以很快，這些資訊除了在網上引起波瀾，也同樣在校園裡蔓延開來。

其實在這些照片和影片被髮出來的一個小時裡，訊息被扯撤得很快，但是敏感一些的網民早有保留，更不用說又有非國內ip的賬號毫不洩氣繼續發，一直髮到輿論再也壓不住。

不僅如此，除了她，還有很多人也被曝了出來，其中兩個男生還被曝出初二開始就有猥褻女同學的行為，只是這些都是文字訊息，受害者也沒有被牽扯出來，因此對於這件事，大家也只是秉持著吃瓜的心態看待，但不管怎麼說，已經有了前面的影片和照片做鋪墊，這件事就算沒有實錘，也足夠讓大家關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