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意然停下手上的動作,順著那根食指看上去,直至對上一雙帶著笑意的桃花眼。
看清來人,溫意然雖有些疑惑,但是表情依然波瀾不驚,微冷的眼神和揮之不去的疏離更是把橫在兩人之間的距離又拉遠了些,與譚笑的羞澀慌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早就知道她不容易接近的秦楚看著她寫滿了生人勿近的臉,自尊心多少是有些受挫的,不過越是這樣,他就越來勁兒,於是也不管溫意然的態度,主動開口:“我剛好知道這道題的解法,要不要聽一聽?”
溫意然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了他好幾秒,忽然點頭,“那麻煩你了。”
這倒有點出乎意料,不過秦楚很快就反應過來,她不過是太在意她的學習罷了。
他自嘲垂了垂眼,隨即又露出笑容,語氣輕快:“不用,舉手之勞。”說罷,他將她的習題和草稿紙拿過來,分析了一會兒,便將演算過程和結果寫到紙上,然後推了回去。
溫意然接過來,仔仔細細看了一下,發現其中一個步驟還是不懂,於是在上面做了標記,再次推到秦楚面前,誠懇請教:“抱歉,這裡還有點不懂。”
秦楚瞥了一眼,看向她,問:“介意我坐過來嗎?這樣方便講解。”
“不會。”
聽到應答,秦楚笑了笑,起身往溫意然身邊走去。
這一切,譚笑都看在眼裡,此刻,她的注意力已經沒辦法再集中到習題上,滿腦子都是溫意然與秦楚互動的畫面。
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煩躁,她悄悄突深呼吸了一下,繼續算題。
這邊溫意然弄懂那個步驟後,禮貌得體地向秦楚道了謝,然後掏出幾顆隨身攜帶的奶糖遞過去。
秦楚並不喜歡甜膩的東西,可是看著和女孩白皙的手心相得益彰的糖紙,他沒有拒絕,接過糖重新坐回自已的座位,盯著對面的女孩,問:“請問你介意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溫意然重新抬頭,平靜道:“不介意,我叫溫意然,這位可愛的女孩是我的好朋友,叫譚笑,那你呢?”
秦楚掃了一眼譚笑,見那個女孩與之前的神情模樣判若兩人,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轉而對溫意然提出建議:“我叫秦楚,靖安一中實驗(一)班的學生,之前撿到過你的耳機,你還記得嗎?”
溫意然當然記得,不過她面上並不顯,只是淡淡地搖搖頭,“不好意思,不記得了。”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秦楚自嘲般地挑了挑眉,又問:“不過,你們是每週都來這兒學習嗎?”
“嗯。”溫意然低頭,邊覆盤邊回應,“沒天賦的人可不得再加把勁兒嗎?”
“有道理。”秦楚伸手支起下巴,道,“那我能加入嗎?因為我也是個沒什麼天賦的人。”
誰信啊,剛剛那種難度的題稍微動下腦子就能解開,沒天賦才奇怪。
溫意然在心裡默默吐槽了一下,卻沒有立刻拒絕,她瞥了一眼譚笑解得很艱難的函式題,又想到隨著難度的增加,自已對數學也開始越來越愛莫能助,又沉默了很久,才又看向秦楚,問:“你不用上補習班的嗎?”
“下午兩點才有課。”秦楚聳聳肩,“這以外的時間,我都挺閒的,偶爾也會學一下,不過呢,我一個人不太學得進去,所以看到你倆氛圍挺好,就想加入。”
溫意然才不信他的鬼話,她畢竟不是真的十來歲的小姑娘,哪裡會看不出他的意圖,不過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轉臉看向譚笑,問她:“你介意他加入嗎?”
“啊?”譚笑冷不丁被點名,不自然地將眼珠往另一個方向挪,然後小聲道,“我,我的意見重要麼?”
“什麼?”溫意然沒聽清。
“沒什麼,我都行。”譚笑看向她,笑容有些僵硬。
溫意然自然感受到了,她不好解釋,只是將手放到譚笑的腿上,輕輕地拍了兩下以示安撫,然後便不再動,任由自已的手貼在她的牛仔褲上。
譚笑感受著大腿上傳來的力量和溫度,那些突如其來的彆扭和煩躁突然就被摁了下去,心情也慢慢寧靜下來。她摸了摸鼻尖,隱藏著那點不好意思,也盡力不去理會那種並不讓她討厭的親密感,繼續低頭算題。
確定她不反感了,溫意然鬆了口氣,朝秦楚道:“行,我朋友沒意見,那我也沒意見,只是吧,先提前說好,我倆數學都不太行,到時候可能會頻繁問你問題,耽誤你時間,你不會覺得很煩吧?”
“怎麼會,我的榮幸。”
那就太好了。
溫意然也不搭腔了,埋頭看下一道題。她知道自已這樣有些不道德,可是拋下與譚笑的約定獨自去上補習班,她又做不到,現在剛好有人送上門來,羊毛不薅白不薅。
見她又搭理自已了,秦楚覺得有點無趣,不過人家正在努力學習,他也不好再打擾,於是又坐了一會兒,跟兩人道了別,說下週會早點到後,便離開。
溫意然一點不受影響,只是抬頭禮節性地目送了一下,又重新沉浸回知識的海洋中。
天空陰沉得更厲害了,雨滴也逐漸變得沉重,打在傘上,“啪嗒”一聲後,又散作水霧散去。可是這一切並沒有影響秦楚的心情,他又回頭看了一下閱讀室的方向,噙著笑往公交站跑去。
說起來,還真的要感謝張未年上週拉自已去閱讀室借廁所,如果不是他,他都不知道溫意然週日這天會在這裡學習。那天礙於張未年在場,他沒敢去打擾她們,但心裡卻在想,如果下週過來她還在這兒,那他就勇敢點,直接出擊,所以今天他特地過來確認一下,如今好了,不僅確定了,還順利找到了藉口與她每週單獨待一上午,真是老天眷顧。
溫意然。
少年在心裡默默地念著她的名字,眼裡滿是他自已看不見的溫柔與昂揚。
另一邊,見秦楚消失得徹徹底底,溫意然沒有再繼續做題,她把玩了一下手裡的筆,偏頭看向譚笑,見對方依然有些反常地埋頭奮筆疾書,她點了點桌子,問譚笑:“你是不是還是有點介意秦楚的加入?”
譚笑頓了一下,小小糾結了一會兒,才道:“也不是介意,只是有點不習慣,畢竟我都不認識他。”
“認不認識無所謂,到時候就熟了。”溫意然說著,指向她面前的那道題,又道,“當然,同意秦楚加入,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數學特別好,就這道題,我花了十分鐘都沒理清楚,他三下五除二就能寫出過程和答案,說實話,他這樣的天賦我就是再努力十年也是追不上的,所以他加入,咱們的效率也能提高。”
“真這麼厲害?”譚笑忘了彆扭,開始好奇。
“嗯,”溫意然點點頭,“真是羨慕啊。”
確實羨慕,哪怕自已多了人家十來年的經驗與記憶,卻依然比不過。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人就是天生聰穎,而有些人不管怎麼努力,還是那麼普通。
不過也好在她不是真的十五六歲,如果是十年前,她可能會羨慕會嫉妒,但現在的她已經可以很坦然地接受人與人就是有差距的這個事實。
“反正呢,你臉皮厚一點,不要浪費這個機會,有什麼不懂的就問,至於欠的這份人情嘛,我們以後有機會了再還。”溫意然回收思緒,提醒她。
“嗯,聽你的。”譚笑見她滿心只有學習,終於笑了起來。
就這樣,從十一月下旬開始,閱讀室的學習小組由兩人變成成了三人。
如果是在學校裡,溫意然會考慮到秦楚的影響力和他保持距離,問起問題來也會束手束腳,可現在是在校外的閱讀室,一個很多時間緊張的高中生都不愛來的地方,大機率是碰不到什麼熟人的,更何況,他們坐的位置還那麼偏,所以溫意然算是徹底放開了,每次碰面前,她都會把自已搞不懂的數學題全部整理標註好,準備到日子就推給秦楚,讓他幫自已解答,不僅如此, 她還讓譚笑也照做,最大化提高學習效率。
於是,一連兩個周,一心想著多瞭解多親近溫意然的秦楚儼然成了個答疑解惑的工具人,兩個週日上午的三個多小時裡,他愣是沒找到機會和溫意然單獨相處,同時,從溫意然格外有分寸感的表現來看,他也終於地反應過來,這姑娘從頭到尾都只把自已當個普通的學習搭子而已,絲毫沒有對自已起過心思。
甚至,如果不是自已數學好,他連她的學習搭子都做不成。
本該有些生氣的,可是看向對面貼著朋友詳細講題的女孩,他的不甘和生氣又被堵了回去,雖然正處於以自我為中心的青春期,但是他難得保持了幾分冷靜,而再冷靜一會兒之後,他的難受則徹底消失。
沒辦法,是自已先對人家感興趣的,也是自已主動要加入人家的學習小組的,從頭到尾,都是他懷有別樣的目的,而她一心只有學習,所以,還真不能怪她。
想通了以後,秦楚丟開自已的小驕傲,重新提起筆,老老實實做題。
臨近十二點,悶頭苦學了四個小時的溫意然終於停了下來,開始把桌上的東西往書包裡塞,把書包拉鍊拉好後,她悄悄和譚笑說了一句什麼後,便起身離開。
秦楚看著她離開的身影,趕緊抓緊機會挪了位置,湊到譚笑跟前,自來熟地朝她“嘿”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