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清晨醒來，有漪已經起床了。我輕輕推開寢居的房門，想偷偷在玉龍的建築群裡逛一圈。

玉龍的建築與靜水不同，是鋪了寬大的石磚作為連線，整體比靜水的木棧道更硬朗。若以小家碧玉形容靜水，那玉龍給人的感覺就是大氣磅礴。

我伸了個懶腰，好好鬆了鬆筋骨，隨後在後院發現了有漪。有漪就是用功，已經在操練了，真的是一天也不落下。

她也很擅長用劍，一招一式與瀾先生很像，但明顯不如瀾姑姑。我走近前去，輕聲打了個招呼。有漪聽見後迅速收劍，轉過頭來，眼睛裡都閃爍著朝氣的光芒：“呀，若汐，起的這麼早啊。”

“睡不著了，想出去逛逛。”

“就知道你閒不住。回來記得操練～”

她說罷又接上剛才的動作，繼續操練。我一路沿著石磚地走，一路思考。

“妄海一行，瀾姑姑透露海姬生的兩個孩子體質都不好。一個是宋錯，一個就是有漪。會不會有漪這麼努力操練，是想彌補自己先天虧損的身體？還是說，是瀾先生為了保護她而讓她每日操練呢？”

“海姬掌管的萬涵山莊，總覺得有些貓膩。海姬給瀾姑姑留的‘禮物’是什麼？會是日後梁朝滅亡的導火索嗎？那會是什麼？是像上次地宮那樣，在地底下埋藏炸藥或毒物，還是有奸細隱匿在門派之中？”

“瀾姑姑和艾掌門商談時，彷彿聽見瀾姑姑的懷疑了。她既然懷疑是門派內有奸細，那必然是有徵兆的。比如說我們上山時的那場意外？難道那場事故就是奸細的手筆嗎？”

一路逛到出雲閣，門果然還沒有開啟。

唉，可憐的瀾媽媽。

心疼其腰一分鐘。

“不過這麼說來，靜水和玉龍的關係會因為其掌門人的親密而愈加堅固，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有了這兩個門派作為保底，之後只要再拉攏五個門派即可。可有兩個是萬涵山莊的狗，那首先要先拉攏萬涵山莊？不不不，太難了。這個組織異常的龐大，要是硬碰硬肯定不行；看海姬那樣，和她聊天也會很困難，不如找找突破點……”

走著走著，不小心撞上一個弟子。我抬頭想道個歉，但沒想到是…….

“太子，你怎麼來這裡了？”

我因為驚訝，問的有點大聲。太子趕忙捂住我的嘴：“你小點聲，我好不容易扮得像個玉龍弟子的樣兒，你可別把我賣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

“當然是來找老師的了。聽說老師坐的馬車出了問題，我當然要來看看老師怎麼樣了。老師萬萬不能出事！老師呢？”

太子，我勸你善良。

你面前還站著個受害者呢。

提問：方才那段話裡有幾個“老師”？

“瀾姑姑啊，吶，在那裡頭呢。你要進去見見嗎？”我為了小小“報復”他一下，似笑非笑地指了指出雲閣。

太子秒懂。他的臉肉眼可見的紅了：“在那裡面啊……那算了。”

“誒～剛剛是誰一口一個老師的？如今老師，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怎麼不去見呢？不然等瀾姑姑出來可要好一會兒呢？”

太子很不自在地絞搓著衣服：“……還是等著吧。或者說……”

“什麼？”

“……我潛伏在她旁邊，看她什麼時候認出我來！”太子突然頗自豪地抬起頭來。

我噗的一聲笑了。

“你笑什麼！”

“梁朝有個傻太子唄。”

“我哪裡傻了？！”

“就連我都一眼認出你來了，瀾姑姑就更別提了。你站十米開外，瀾姑姑都能認出你來。”

“啊……”太子失望的聲音拉得長長的，使我有一種下一秒他就要在地上撒潑打滾，嘴裡還叫“我就要見她，我就要見她嘛！”的錯覺。

我老氣橫秋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算啦，咱們好得很。”說罷我壓了壓語調，想讓自己聽起來智慧一點，“只是瀾姑姑現在懷疑咱們靜水內部有小蛇，到時候還得做點捕蛇夾，可得託你做了哦。”

太子意會，微微一笑，也壓低聲音道：“好，這個單子我接。你現在說話方式可是在向老師靠攏啊？”

“我哪裡有瀾姑姑這麼聰明，不過是依葫蘆畫瓢罷了。”我說完就推著他用早膳去，“好啦，愛民如子的太子，快去吃飯！”

打發走太子（用打發是不是不太好），我又逛了半個時辰。看看手錶已經是八點了，出雲閣的門開啟了。

這次瀾姑姑旁邊可是有艾珵在，貼心地託著她走，沒上次這麼慢，也沒見瀾先生有多痛苦。

呵呵。

兩人一起坐在天井的搖椅上。我躲在他們左邊白牆的拐角處。瀾先生少見的溫存，把頭斜靠在艾辰的肩上。

“你說，我們多少年沒有這樣久的待在一起了？”

“自從你做了太子的老師後，咱們待在一起的時間就縮短了。有時候只能遠遠的見你，近不得身；有時你來了，卻只是處理公務，一天也就走了，咱夫妻倆很久沒好好在一塊兒聊聊了。”

“這次待半個月，你可滿意了？”瀾先生在艾珵懷中俏皮一笑。沒有化妝的她看起來有些憔悴，有些疲憊。艾珵在她額上輕輕一吻代替回答。

“你看起來很累。”

“昨夜被你那樣折騰，不累才奇怪。”

“不，不是這個。我是說，你看起來很憔悴。你看你的白頭髮，都露出來了。”

艾珵輕輕摩挲著瀾先生散下的頭髮。

瀾先生輕輕嘆息：“天下大事，皇帝不管；太子又太小；各大臣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無幾人願意理會政事，我的責任太重了。所幸太子懂事，天資聰穎，我現在全力教他，告訴他如何正確處事，儘量在他登基前把一個清正廉明的大梁交給他，由他去接手，我也好心安一些。”

艾珵微微點頭，環抱著瀾先生的右手手腕翻過來，輕輕撫摸著瀾先生的臉頰：“咱做不了什麼，只能在背後助你一臂之力。妹子，記著，你背後還有我呢。有什麼事兒咱和你一起擔著！”

瀾先生沒接茬，嘆了口氣：“你這孩子，就喜歡偷聽。快出來吧。”

！被發現了。

太過於尷尬以至於我只露出半拉腦袋：“瀾姑姑，你怎麼發現我的？”

瀾先生似笑非笑：“你的影子都把你出賣了。”

我低頭一看，果然，陽光隨著時間慢慢改變角度，我的影子也露出來了。太陽視運動就沒學好過，略略略，笨蛋谷羽。

我一步步蹭過去，小心翼翼：“瀾姑姑，可否問你個問題？”

“問吧。”瀾先生簡單收拾一下自己的裝束，儘量顯得不那麼憔悴。

“若汐一名，真是你女兒的名字嗎？”

瀾先生和艾珵一瞬間都有些難過，還是艾珵先回答：“是。本來打算給咱們女兒用的，不過後來出了點事……哈哈……沒能用上。”

我有點後悔自己提這樣的問題，勾起他們的傷心事。見瀾姑姑臉色灰撲撲的，那就賣個乖吧，又不會缺塊肉。

而且，自己想這麼叫很久了。

“瀾媽媽。”

瀾先生原本低垂的眼睛突然閃著淚光看我。

“瀾媽媽。”

我又重複一遍，索性直接撲在她懷裡。我的臉和初遇那次一般埋在她的腹部，依舊是熟悉的味道。艾珵在一旁沒有說話，瀾先生的手有些顫抖，輕輕地，輕輕地撫摸我的頭，就像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孩子那樣。

我的心被什麼新的東西填滿了，是在現實中我缺失的那一部分。正是那一部分，促使我寧可篡改歷史也要堅持下去。

許久未見的，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