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逐漸摸到了門路。這不單單只是所謂的映象世界,極有可能就是林清規林掌門窺探天機後,為了告訴我某些資訊而刻意創造出的幻境!也許因為某種原因她不能直接告訴我,而是透過這種迂迴曲折的方式暗示我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事,只是人物不一樣罷了。
那麼,只要將人物調換過來,一切就都說的通了!
帶著這樣的理論,我退回到瀾先生被酒潑中的一刻,繼續經歷我所要經歷的——
我在一旁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能乾著急;忽而想到他們倆似乎是唯二可以看見我的人,也就是說,我也可以影響到他們!
我一邊在心底向瀾先生道歉,一邊思考著瀾先生的弱點。雖然在這個世界瀾先生的立場完全不一樣,但弱點一定是不變的。
對了,酒。
瀾先生不是從不碰酒麼?雖然不知在現實中瀾先生若是碰了酒會怎麼樣,但在這個幻境中,便死馬當活馬醫吧。
我用盡全力請求聖夫子給我一壺酒,聖夫子忙拋給我一個酒壺。我頂著巨大的氣壓緩緩靠近瀾先生,隨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噹之勢,將手裡的酒壺擲向瀾先生。
只聽得瀾先生一聲慘叫,身上被酒潑到的地方頓時起了紅斑。她捂著脖子重重摔倒在地,淒厲的叫聲充滿整個石洞,又發出陣陣迴音。我看著在地上痛哭悲愴的瀾先生,心裡總有種怪異的感覺;然而我不停告誡自己,這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瀾先生在地上痛苦的掙扎著,她纖細的身體蜷縮成一團扭動。不知道現實中的瀾先生會不會這樣,也許幻境創造出的瀾先生還是會有點不一樣。
“聖夫子!我乃大梁太子太傅、靜水掌門人!若你要殺了我,靜水不會饒過你,太子……也不會放過你……”
聖夫子冷眼望著倒在地上的瀾先生,杖指其首:“既這麼說了,老夫且問你,你們的皇帝朱雍,又被你掠去了哪裡?”
她強忍著疼痛冷笑道:“此事與你又何干?”
“不說?自有人會替你說。”聖夫子舉杖狠狠一擊,瀾先生堪堪一翻身躲開,重新提起自己的劍來。瀾先生頗有點強站起來的意味,我不確定真正的瀾媽媽是否真的這麼脆弱,可能我身處幻境,所以難度機制也略小些。
我向聖夫子要了刀來。瀾先生唇邊勾起一絲微笑:“多大的孩子,就想來挑戰我了?被瀾先生打哭可一點也不好受哦。”
“比你這個病秧子強。”
說出這句話時我無數遍在腦子裡向瀾先生道歉。對不起瀾媽媽,我真沒有這個想法!
瀾先生看起來沒有生氣,唇邊反而微微上揚:“倒是有些自信。瀾先生雖然被削弱了,可還是比你這孩子更強一些的。”她將手中劍花一挽,擺好了戰鬥姿勢。
“若你覺得,憑一壺未入我腹的酒就可以擊敗我,那你還是太天真了些。”
“哦,那可不好說。”我雖然雙腿微微發顫,嘴上可是不願輸了架勢。她聞後眉毛微微一挑,我趁此機會撲上去,企圖直接對著她的腹部來一刀。
瀾先生是何等武功高強之人,我怎麼可能近得其身。只聽她劍音泠泠,就見一抹寒光向我脖頸襲來——
只聽得劍擊在木頭上的一聲巨響,聖夫子聲東擊西藉機靠近瀾先生。不知是不是在幻境中的緣故,感覺瀾先生變得好弱,竟沒能躲開聖夫子的攻擊,被他一杖擊落在地。
“老夫最後再問你一遍:皇帝,去了哪裡?”
瀾先生雙手撐地臥倒在地上,口唇洇出一絲血水。
“他……他現在在哪裡,最清楚的人難道不是你麼?”
“你說什麼?!”
瀾先生的手顫顫發抖,指向傀人消失的地方:“你的左護法,不就是我們的好皇帝麼。”
“……”
“原來如此……”
聖夫子像是恍然大悟一般搖了搖頭,雪白的鬚髮隨著他的頭極小幅度地擺動,“老夫幾月前見到他時,他被人扛在肩上,氣息奄奄,沒多久就斷了氣。他原是被你囚禁致死的!聶瑾,你好歹毒的心啊。”
“……歹毒?”瀾先生忽然冷笑一聲,將身子撐起一點,“彼此彼此。我歹毒,你坐在那樣的高位上,便從來沒有靠過歹毒?”
聖夫子一頓:“老夫從未害過人。”
“哦?那你倒是告訴我,你的右護法,是誰?”
“……”聖夫子沒有說話。
“一個狠得下心把自己親生女兒做成傀人的人,難道一點也不歹毒?”
“想當年,我失去我的女兒時,我真是悲痛欲絕,只求和我的女兒一起走。你可倒好,不僅不讓女兒入土為安,反倒把她做成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這難道就是你的父愛?”
“夠了!”聖夫子的鬍鬚微微顫抖,“不許再提我的女兒!”
瀾先生步步緊逼:“她本可以安安穩穩死去,卻要被你拉到這地方來斷股斷臂,你……”
“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兒,聶瑾。你竟然還有臉說……”
瀾先生聽見他壓抑不能自已的聲音,像是陰謀得逞一般大笑起來:“你的女兒知道的太多,你知道麼?若是我的人,知道的越多越好;但若她不願來我這裡,那就是她自己給自己埋下了禍根。”
“夠了……老夫不想再聽你說一句話。”聖夫子背過身去,“若汐,這件事,就讓你來完成吧。”
我領命。舉起刀的一剎那,瀾先生像是從我眼神中讀出了什麼,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若汐,你當真要殺了我?”
我的心緒再一次紊亂了。瀾先生的臉太具有殺傷力,我看著她根本下不去手。
忽而一陣莫名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壓力直達我的手心,那刀不受控制的向下猛然一插!
等我回過神來時,瀾先生胸口插著握在我手中的刀,已然斷絕了氣息。
“做得好,若汐。這樣一來,我們就剷除了最大的禍害。”聖夫子欣慰地拍拍我的肩膀,“聶瑾一死,朱珏這個太子的位子可就坐不住了。大梁清明,終會再臨!”
這句話還是怎麼聽怎麼怪,總有一種叛逃到聖夫子一方的感覺。不過轉念一想自己現在可不就是在聖夫子這一方麼。孰對孰錯,在這個幻境中是最沒有意義的問題。
我把瀾先生的屍體拖到石洞的角落裡,以防被砸得面目全非;我還是不忍心對這張臉下手。聖夫子也看出我的糾結,不多說什麼,只是默然向前走。我正要追上他,虛渺的笛音卻引導我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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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天殿。
我親眼看著朱珏被起義軍攻上殿閣趕出來。他出來挺狼狽的,甚至連衣服都還是敞開著的。我有些不忍直視,偏過頭去。起義軍將其拖到朱珏原先歷史中自刎的地方審訊他,問他有沒有知錯等等。這個朱珏是個昏庸無比的太子,一一應下,窘迫無比。
他被迫寫下退位詔書的一刻,他就不再是大梁的太子,而只是一介庶人了。奢靡矯揉的淨安公主和安靜內斂的常樂公主被投入天牢,從某種角度來說,梁朝傾頹了。
朱珏被拖下去前還念念不忘瀾先生,不停在問拖自己的人:“瀾先生在哪裡?孤的老師在哪裡?”
雖然目的可能不一樣,但對瀾先生的依戀,兩個朱珏倒是出奇的一致了。他不知道他的瀾先生早已被埋在冰冷的石洞中,唯一陪伴她的只有她那把平瀾劍。說實在的,這個世界裡的靜水就是個笑話,口碑一點也不比現實中的登雲好。
對,現實中的登雲口碑極差。主要拜他們掌門所賜。也許登雲裡不乏義士,但總體……
不能說是清正廉明吧至少也可以說是烏煙瘴氣。
瀾先生死後,就是有漪繼任靜水掌門。有漪完美繼承了瀾先生的“優良作風”,帶領手下弟子,燒殺劫掠無惡不作,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百姓愈發的苦不堪言。民間都在傳:“去了個閻王,來了個母蝗。”
大梁敗落也是指日可待。此時的平國,卻是一番欣欣向榮的景象。平國大將魯彪在外征伐,名聲響徹四方;騰遜作為副手也是戰功赫赫,功勳卓著;更有楚材晉用的張三,為平國打下經濟基礎。天下皆言平國騰飛,想是會立刻取代大梁之位,成為新的帝國霸主。
果不其然,幾年後平國找到其王族後人,不久便蕩平九州,成為事實上的一統之國。
而我,只是漠然在一旁看著。聖夫子在經歷梁平之戰後就病逝了,兩個傀人全部在戰場上玉碎,連一具完好的身體也沒有。那一場打得很慘烈,雙方損失慘重,平國慘勝。
自瀾先生死後,剩下發生的事情都像過走馬燈那樣從我眼前掠過。我迷迷糊糊感覺自己打了一場雪仗,迷迷糊糊遊蕩在現實與幻境中。
直到一聲清脆的笛音,打破了我腦中所有的混沌,像是在催促我從一場夢境中醒來一般。
我睜眼,恍若隔世。
這時我才發現自己懸浮在半空,呈半仰臥狀態。若從林清規視角看去,我就像是個從天外墜落,被空氣和綠色的內力托住的人。
“汝夢已畢。休息片刻,未幾,另有一夢亟待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