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亦輕吐一口氣，“你不用道歉，是我自己想說。”
他淺褐色的眸子半垂著，捲翹的睫毛在眼瞼處留下小小的一排陰翳。
醫院大門，熙熙攘攘。
程爍顧不上其他，上前一步直接把人拽進懷裡。
突如其來的擁抱使得景亦有些怔愣，片刻後，他回過神，抬起手輕輕掙了一下。
沒掙開。
“別動，讓我抱一下。”程爍的頭埋在他的頸側，吐出的氣息打在他的面板上，是熱的。
景亦身上若有若無的淡香對程爍來說並不陌生，距離拉近後，更為清晰。
兩個少年大庭廣眾之下相擁，很快吸引了來往人群的注目。
有詫異，有不解，還有審視。
景亦無奈，他抬起手拍拍那人的背，“先鬆開。”
進進出出的人愈來愈多，被眾人當成觀賞動物來看，這種感覺實在算不上好。
程爍鬆了手，後退半步，拉開些距離。剛剛是他太沖動了，不知道有沒有把人嚇到。
“朋友間的擁抱，你別多想。”
景亦脖頸間的血色漸漸褪去，“回家吧。”
計程車停在小區門口。
週末，城管治理不嚴，擺攤的小販比比皆是。
程爍指了指一旁的烤紅薯，問身邊的人：“想吃嗎？”
景亦拿出手機，“我自己來。”
程爍先他一步，問餐車前的老人：“多少錢？”
老人頭髮花白，臉上滿是歲月的痕跡，“十塊錢一斤。”
程爍挑了一塊中等個頭的，“這個吧。”
付款後，從老人手中接過塑膠袋遞給景亦，“拿著，回去吃。”
三號樓的樓道不算寬，他們一前一後地上樓，快要走到三樓時，隱約能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
這個聲音景亦還算熟悉——
“嗯，前段時間我去做過檢查，醫生說我不易受孕，所以我和昊陽應該要不了自己的孩子了。”
“那個女人的孩子也成年了，我和他現在的關係還行。”
毫無疑問，是齊碧蘿。
烤紅薯“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沉悶的聲響在寂靜的樓道里有些突兀。
齊碧蘿循聲向樓梯口望去，臉色刷白，聲音斷斷續續的：“景……景亦，你回來了。”
他到底聽到了多少？
藉著視窗打進來的光線，程爍望向身邊的人，琥珀色的眸子中平靜無波。
“嗯，”景亦神色寡淡地問：“你來這有什麼事嗎？”
這房子說到底還是景昊陽和齊碧蘿的，他也只是借住而已。
“啊，”齊碧蘿強行擠出一抹笑意，“你這不是要高考了麼，我來給你送點營養品，補腦的。”
景亦見她手中提著兩盒包裝精美的禮盒，“放在門口就行，還有別的事嗎？”
她的目光轉移到程爍身上，“這是你……同學？”
景亦又“嗯”了一聲。
“那我先走了。”齊碧蘿放下手中的東西，“改天我再來。”
景亦側身給她讓路。
高跟鞋的聲音漸行漸遠。
程爍撿起地上的烤紅薯，“有點涼了，還要嗎？”
“進去熱一下。”
進屋後，程爍能看得出，景亦的興致懨懨。
景亦走進臥室，反鎖了門，抱膝坐在床邊的地毯上，後背輕倚著床墊。
他想一個人靜一靜。
從開始將他“趕出家門”到後來的噓寒問暖。
他只不過是他們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有點難過，但不多。
咚咚咚——
“景小亦，你在換衣服嗎？”
剛剛還沉浸在悲傷中的景亦倏地笑了，冰川融化，全身的血流漸漸轉暖。
“你的烤紅薯熱好了。”程爍喊，“出來吃。”
*
時隔半個月，程爍再次踏入高三一班的教室。
胡一非盯著跟在景亦身後的人，從門口直到最後一排的座位。
“爍哥？你是真人不？”
傷筋動骨一百天，他怎麼這麼快就沒事了？
走路帶風，風流倜儻。
很難不讓人懷疑是幻覺。
程爍做了個鬼臉，順著他的話說，“我是鬼，晚上睡覺的時候爬你家窗戶。”
不是真人是什麼？
林正英看多了？
胡一非掰著手指頭數著程爍到底休息了幾天，這個恢復速度令人驚歎。
孫倩倩將手裡的小鏡子放進筆袋裡，轉過身來，“校草，你的腿好了？”
“嗯。”
她不禁豎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我男神，連腳丫子都是與眾不同的。”
“……”
班會課上。
“咱們最近感冒生病的同學有點多，學習的同時也多多注意身體。”陳麗娜頓了頓，沉聲道：“我知道你們有些人覺得臨近高考了，想回家複習。”
講臺下的一些同學不敢直視班主任的眼睛。
裝病請假這種事很常見。
“但是我告訴你們，在家學習的效率因人而異，我建議大家還是在各科老師的引導下複習。”
“有復讀意願的同學下課來一趟辦公室，學校要統計人數。”
“好了，”班主任中氣十足，“上課！”
“老師好。”
“坐。”
課間。
“你們說，咱們真的要畢業了嗎？”
“是啊。”
“我感覺來一中報到的場景就在昨天。”
“對，那天我媽媽還帶著我找教室。”
“時間過得好快啊。”
不知道多年之後再回憶起來這段高中時光，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黑板上的高考倒計時數字越來越小，緊迫的氣氛愈濃。
眾人深刻意識到，高考真的迫在眉睫。
而這次，他們能否跑贏時間？
終於，在五月中旬，高三年級迎來了第三次模擬考試。
這也是高考前的最後一次大考。
考場內的學生們嚴肅認真，埋頭答題一直到最後一刻。
鈴鈴鈴——
英語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
景亦、程爍和胡一非三人在教學樓門口碰頭。
因為晚自習取消，考試之前他們就商量好了考完試出去下館子。
胡一非提議：“網咖附近新開了一家豬骨拉麵，咱們吃那個，正好給爍哥補補。”
“你TM才是豬呢。”程爍瞥了他一眼。
景亦表示贊同，“我看行。”
胡一非拿出手機在群裡發訊息。
【誰吃豬骨拉麵，直接來店裡。】
【網咖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