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晴聞言僵在原地,宛如崑崙山巔常年不化的冰雪。
她真的愛上了李皓宸?
秋風徐徐,衣衫隨風而動,心亦動。
她一直沒有認真去思考這個問題,儘管在破釜塘的時候,她曾鼓起勇氣對李皓宸暗示過,可暗示終究只是暗示,並不算表白。
暗示或許不過是因為不想受到傷害而已。
事後想想,她都不知道自已當初為何會有那種衝動,或許不過是她一直都如同一個牽線的木偶,或許不過是因為她厭倦了被人操縱,因此想過另一種生活。
和一個能讓她心安的人一起生活。
或許僅僅是因為她覺得李皓宸是一個好人?
在她心中,好人雖不見得有好報,但她不忍看到一個好人步入別人早就設計好的圈套。
她有諸多的想法都是一閃而過,卻從不去深想,因為她怕,怕得到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怕這個答案扯斷她身上的線,破除她長久以來的依賴,卻讓她完全無法動彈。
今日有人突然說出這個答案,她那時幾乎無法呼吸。
她一寸一寸的轉過身去,就像一個木偶般緩慢地轉身。
她看著那個說話的人。
說話那人聲音低細徘徊,極有味道,讓人過耳不忘,慕晚晴自然也記得。
張麗華站在大門前的陰影裡,靜如處子。
“你說什麼?”
慕晚晴感覺此時的聲音都不像自已的了,她長吸一口氣,終於恢復了往日的冷漠。
她和張麗華本是同盟,但她始終對張麗華無法信任,反倒是她的敵人李皓宸讓她在某些日子裡,心中有了幾分難得的安寧。
“我說……你難道……已經愛上了李皓宸?”
張麗華說的緩慢而又清晰。
她仍戴著面紗,讓人看不清容顏,可她的雙眸卻如天上的明月,清澈明亮。
慕晚晴冷哼一聲
“不知你在胡說些什麼!”
她並未躲避張麗華,反而迎了上去,可只是看了張麗華一眼便不再理會,她徑直衝入庭院,走進她昨夜休息的那個房間。
“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慕晚晴背倚著房門,這才發覺自已臉頰發熱,一顆心跳個不停,甚至比她從紫金山跑到這裡時跳的還要劇烈。
念頭一起,不可遏制,紛沓而至。
“難道……我真的愛上了李皓宸?”
明月當空,照亮整個世間。
李皓宸人在馬上,看著天上的明月,臉上浮起滄桑之色。
十三年的光陰轉瞬而過,甚至沒有在月亮上留下半點斑駁,但在一些人的心中,卻早已斑駁陸離。
李皓宸轉頭看向蕭摩訶
“聽聞蕭將軍祖籍在蘭陵?”
蕭摩訶本在觀察著李皓宸,見他看向自已時,不自然的移開了目光,聽到他突然發問,有些詫異,默默點了點頭。
“蘭陵的東陽美酒還是很不錯的。”
李皓宸又道
“我在長安時曾飲過,色澤琥珀,唇齒留香,至今難忘。”
他說的是蘭陵的酒,但想的卻是和蘭陵有關的人。
停頓片刻,不聞蕭摩訶回應,李皓宸笑道
“倒是忘了,蕭將軍祖上雖是蘭陵人,但在蕭將軍祖父時,就已經到了江南,官至梁朝右將軍,到蕭將軍之時,只怕是已經忘了蘭陵東陽酒的味道。”
蕭摩訶神色詫異,顯然不解李皓宸突然說這些話有何用意。
“聽聞將軍十三歲時就入梁軍為將,力抗陳國太祖的大軍。”
李皓宸又道
“那又怎樣?”
蕭摩訶神色冷然。
這對他來說,本是段輝煌往事,但如今,紅塵反覆,陳早代梁,他為梁國力阻陳霸先一事,更像是個禍患。
雖說陳霸先氣量寬宏,不以當年之事為忤,甚至破格提拔蕭摩訶,但在蕭摩訶心中,此事恐怕是一根永遠也無法拔除的刺。
李皓宸自然也是想到了這點,話題一轉,微笑道
“我只是有點好奇,蕭將軍十三歲出徵時,便威不可擋,卻不知師從何人?”
他雖在笑,但眼中似乎隱藏著什麼,顯然,他說來說去,最想問的便是這個問題。
蕭摩訶看著前方的路,緩緩說道
“我一定要說?”
“那也不必。”
李皓宸微微一笑,又問
“可蕭將軍找在下所為何事,現在可以說了吧?”
原來,蕭摩訶進入張府之後,根本不理張季齡父女,徑直找到李皓宸,請他跟自已走一趟,所為何事,他未曾向李皓宸說明。
蕭摩訶還是惜字如金,回道
“到了便知。”
面對這種人,李皓宸也無可奈何,他無所畏懼,也不再追問,只是策馬跟著蕭摩訶。
街燈點點,鋪出建康城的繁華大道,市井喧囂,伴隨著金陵的紅塵過客。
蕭摩訶一直策馬北行,漸漸遠離了喧囂,可前方燈火更亮。
前方突然出現一條河,河對岸有高牆聳立。
李皓宸皺了一下眉頭,他知道,前方那條河邊是引秦淮河水灌入的護城河,保護著陳國皇家宮闕,過了這護城河便是陳國皇宮。
蕭摩訶帶他來這裡做什麼?
難道說是陳叔寶要見他?
可見他所為何事?
心思轉動,李皓宸竟忍住不問,蕭摩訶更像個啞巴。
到了護城河前,有兵士校驗身份,來搜李皓宸的身。
這裡戒備森嚴,甚至超過葉城皇宮。
蕭摩訶見兵士搜查李皓宸時,心中暗想
“此等人物,要殺人有無利器,皆是易如反掌,何必多此一舉?”
但他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
李皓宸身無長物,更無利器,順利透過。
吊橋落下,蕭摩訶帶著李皓宸入了皇城,引他走向了一座大殿。
夜色朦朧,繁星點點伴月,那大殿內卻是黝黑一片,讓人看不分明。
蕭摩訶帶著李皓宸到了殿前,有宮人掌燈上前,領著二人步入大殿。
大殿空蕩,正中有一席位,上面鋪著繡著龍紋的錦緞,顯然是皇帝的御座,除此之外,只有西邊還有一個座椅。
蕭摩訶領著李皓宸走到那座椅前,說道
“先生請坐。”
言罷,他便轉身走出大殿,只剩下李皓宸一人站在空曠的大殿中。
孤燈靜燃,李皓宸望著那御座,緩緩坐了下來,並無半分不安之色。
他那一刻只是在想
“難道,找我的不是陳叔寶,竟是陳項,當今陳國的天子,卻不知他究竟是何等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