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被小貓撿到的第六天
不知是否是自己誤會, 加藤湊最近忽然發覺，好似自十歲的生日宴之後，少年五條悟對他的態度隱約有了一絲微妙的轉變。
至於他為何會對這件事產生些許自我懷疑，原因就在於, 這轉變並不十分明顯, 往往是已經發生過了之後，加藤湊才後知後覺地緩緩回過神來, 察覺出一些不對勁。
就譬如, 少年最近這段時間會比一開始更主動一點地找他閒聊, 有時是評價今日的飯菜，有時是吐槽課業的簡單卻繁複, 大多都是些隨口提及的話題。
不過，無論聊什麼，從五條悟眼角眉梢間所流露出的情緒，以及對他神色態度, 卻並沒有太多變化, 依舊透著些許淡淡的冷漠，說不上有多親近, 但也絕非刻意忽視, 更像是對方給自己找打了個打發時間的小樂子。
可是，若說五條悟的目的僅限於此, 加藤湊卻又覺得有些奇怪，原因無他, 實在是少年的對他做出的一些言行舉動太過前後矛盾, 就好比現在——
“悟, ”感受著自身後背脊處傳來的重量, 加藤湊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稍稍偏過頭，目光跟隨已經早先一步悄然轉移到了身後的心思，從面前書頁上的字裡行間脫離，帶著幾分勸解意味，低聲道，“你要是想靠著什麼休息，可以去坐躺椅，那樣不是會更輕鬆一些嗎？”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故意消耗咒力開著無下限，硬是要和他靠坐在一起，加藤湊抿了抿唇，心中補充道，在日漸熟悉的相處中，他已然大致知曉[無下限]地長時間開啟會對五條悟的身體造成怎樣的負擔，但眼下出於對少年的瞭解，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將心裡這句話說出口。
“他們給我屋裡的暖氣開得太過頭了，靠著你正好可以稍微降點兒溫。”
聞言，五條悟身形微微一頓，卻依舊沒有給身後被他靠著的加藤湊分去太多眼神，只稍微側過頭短短地瞥了一眼後，就將目光重新放回了腿上攤開的書頁中，還不待加藤湊開口質疑為什麼不直接調節暖氣，隨口反問道，“怎麼，你不樂意？”
六眼雖直到現在也無法完全直接看穿加藤湊本身，但觀察力卻並未因此消減分毫，五條悟的雙眼依舊能夠注意到更多一般人所無法察覺出的細節，更何況是幾乎日日與他待在一塊兒的加藤湊。
“頭髮？”加藤湊有些不解地複述了一句，下意識抬眼瞟了一下自己額前的劉海，歷經這幾個月的時間，他已經完全習慣了自己全新的髮色，這會兒乍一聽五條悟提起，尚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眨了眨眼，詢問道，“頭髮怎麼了？”
說著，五條悟頓了頓，有些意味不明地低聲道，“你與其擔心這些有的沒的，不如多擔心一下自己。”
“你用不著在意這種事。”
“怎麼會，”望著面不改色地將問題反拋給了自己，好似一副油鹽不進冷硬模樣的五條悟，加藤湊一時間不由有些哭笑不得，他默默地感受著少年壓在自己背脊上的那點重量，猶豫了半晌，到底還是道出了自己心中的擔憂，“我擔心你這樣一直開著[無下限]的話”
“我？”加藤湊一愣，不知道話題為什麼又被五條悟給繞回到了自己身上。
“大概因為你現在的狀態更接近咒靈又或是地縛靈一類的東西，所以本身並不會像普通人那樣感覺到飢餓和倦怠，只需要定期從我這裡補充咒力。”並不給加藤湊時間反應，五條悟歪了歪腦袋，口中無甚起伏波瀾地平鋪直敘著加藤湊如今所維繫的身體姿態。
加藤湊一怔。
只是與口中說的不同，他的目光卻是完全放在了加藤湊那頭銀白色的髮絲間。
“你真的沒有注意到嗎？”只見五條悟將腿上攤著的挪去一旁，撐著手臂轉過身看向加藤湊，湛藍冰冷的雙眼微微眯起，打量著加藤湊的臉龐以及那一頭同他幾乎一般無二的銀色髮絲，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的頭髮。”
卻見五條悟想也不想地就直接打斷了加藤湊的話，語氣淡淡道，“我會這麼做完全只因為我樂意，更何況不過只是多開一會兒[無下限]而已，對我來說根本就費不了多少精力。”
“沒看出來你偶爾也會有這麼遲鈍的時候，明明這張臉看著還算聰明，”聞言，五條悟眉梢一挑，上下打量了加藤湊一眼，似是感慨道，“還是說你對自己的事兒向來都這麼不放在心上的？”
“也就是說，照理你的存在本身並不會有任何改變，不需要清洗，也沒有任何生理需求，頭髮更不會因為時間的推移而增加或減少，”五條悟抬手拂過加藤湊鬢角垂落的髮絲，看著隱沒在一片銀白色中的一絲黑亮，眸色暗沉了幾分，低聲道，“可現在，它發生了變化。”
“或許.只是偶然？”加藤湊想了想，猜測道，儘管他本身並不十分理解只是頭髮的一點細微變化能夠代表什麼，但少年五條悟眉眼間透著的那幾許在意，讓他不得不認真回應，“從前我的頭髮雖然是黑色，但偶爾也能發現幾根白頭髮，甚至有時還能看見金色的。”
“你原本的髮色是黑色的？”卻見五條悟聽後，先是一愣，隨即不知為何倏然蹙起了眉梢，乃至似是不相信加藤湊一般，湊上前凝視著男人的雙眼反覆確認道，“你確定自己沒有記錯，沒有騙我？”
雖然仍舊不明白，但加藤湊見狀還是頷首道，“當然。”
一陣短暫的靜默。
“.我記得很清楚，”得到答案後，五條悟坐回了原本的位置，單手撐著腦袋斜瞟著加藤湊的臉，神色變回了先前的冷淡，甚至更勝一籌，低聲道，“一開始，或者說，在我第一次為你輸送咒力之前，你的頭髮的確是一片純白，不摻雜其他任何一種顏色.”
“算了。”五條悟轉過身，將先前扔到邊上的重新撿了回來，垂下眼眸去看，不再理會加藤湊，只擺手道，“當我沒說。”
原本正等著後文的加藤湊，聞言愣怔了須臾，他本想問五條悟為什麼不接著說下去，但望著小孩猶如一潭死水般不動聲色的側臉，他抿了下唇角，將嘴邊的話悉數嚥了回去。
雖然沒有開口說些什麼，但少年也並沒有特意掩飾他現下的不快，即便加藤湊並不清楚對方究竟在惱怒於什麼，而這也是少年五條悟同他所熟悉的那個五條悟的差別之一，後者從沒有對他擺出過哪怕一次冷臉，似乎永遠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活潑模樣。
不過也正因為‘少見’，故而少年的小冷臉更多的是讓加藤湊覺得有些新奇。
“下週就是新年了，到時候還是和生日宴會那會兒一樣，別靠近中間的主宅，安靜等我回來。”
不知是否想到了什麼，五條悟突然開口聊起了別的話題，囑咐道，“現在隔壁就有個小廚房，雖然比不上後廚那麼齊全，但該有的基本都有，你到時候要是再想折騰什麼東西，不用大老遠地跑去後廚。”
“好，”聞言，加藤湊的眼中泛起了一抹淡淡的柔和，他望著五條悟的側臉，輕聲頷首道，“謝謝。”
五條悟沒有說話，只低頭看著翻亂的書頁。
自生日宴當晚吃過加藤湊做的雞翅後，五條悟事後雖只是簡單地對男人的手藝評價了一句‘味道還不錯’，並沒有特意道謝，但事後卻是特地讓人在自己宅子的隔壁房間中開闢了一件嶄新的小廚房，冰箱、灶臺和廚具等基本用具一應俱全。
儘管少年並沒有明說，只道是他正處在生長期，這樣更方便他可以隨時吃上新鮮熱乎的吃食，而向來在物質方面不會短缺五條悟的五條家，對此自然也是欣然允諾，不疑有他。
但加藤湊心中清楚，少年五條悟有心要做這些的話一早就能安排下去，何必拖到現在，不過是因為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關係都僅僅只是為了方便他——這或許算得上是少年一種有些彆扭的表達謝意的方式。
“我會等你回來一起過除夜。”念及此，加藤湊想了想，承諾道，“到時候可以做一些蕎麥麵和天婦羅當做夜宵。”
“新年除夜這種時間，那群老頭子還不知道會煩我多久呢，”聞言，五條悟看向加藤湊挑了挑眉，以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具體描述的微妙心態，語氣不覺稍稍有些帶刺地反問道，“更何況你又怎麼確定自己到時候不會再出現其他狀況？”
說著，五條悟頓了頓，扯了下嘴角，帶著幾分淡淡的嘲諷意味輕聲哼笑道，“別還沒等我回來，你自己就又先‘睡’著了。 ”
莫名的，加藤湊感覺兩人的對話似乎有些眼熟，就像是他過去的那些夢裡出現過的情形，而彼時的他，對夢中的少年五條悟許下了相似的承諾，最後卻因為夢醒而失約。
“.關於這一點，我的確無法承諾什麼，”加藤湊垂下眼眸沉默了半晌，復而抬頭直直地看著五條悟的雙眼，一字一頓擲地有聲地鄭重道，“但我可以保證，只要我還‘醒著’，就絕不會主動離開你的身邊。”
一陣安靜。
“如果是這樣，”五條悟從鼻腔中發出一聲帶著純粹笑意的輕哼，徐徐道，“有你陪著的新年除夜至少不會過得太無聊。”
“我記下了，”說著，五條悟彎了彎蒼藍的眸子，勾起唇角難得輕快道，“你可不能反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