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撿到貓的第九十天

目黑川不愧為東京久負盛名的賞櫻勝地。

加藤湊右手緊緊牽著三個孩子, 左手則護著今日要在賞櫻時享用的便當，艱難地穿梭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

剛走出地鐵站，尚未見到半點櫻花花枝、乃至一片花瓣的四人，就被迫先行體驗了一波眾人對於櫻花的那份過於執著的‘熱戀’。

即便是一早就料想到會有眼下這般局面的柯南, 望著眼前黑壓壓一片幾乎密不透風的人群, 也不得不暗暗咋舌，自心底升起一股夾帶著驚訝的感慨。

“這人流也太誇張了.”

掃了一眼四周高聳湧動的人牆, 眼見連和煦的日光都被強行隔絕了大半, 柯南嘖了一聲, 握著伏黑惠的手加大了氣力，並拉著男孩連帶著將津美紀一起同加藤湊貼得更緊密了些, 以防他們被這來勢洶洶的人潮衝散。

完了柯南還不忘看向身旁的伏黑惠與津美紀，抬高嗓音以抵過周遭的嘈雜喧鬧，朗聲囑咐道，“你們一定要抓緊, 千萬別走散了, 應該很快就能到了！”

被人群擠來擠去，脖頸間已然隱隱滲出一層薄汗的伏黑惠聽聞後, 緊抿著嘴唇耷拉著小臉, 沒有說話，只乖巧地點了點小腦袋。

因為安全起見, 伏黑惠的雙手都被柯南與津美紀緊緊握著，以至他現在甚至連想要解開領口稍微透透風都做不到。

雖說也不是不能拜託加藤湊或是最邊上的柯南, 但向來懂事的伏黑惠心裡十分清楚, 要在這樣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停下腳步, 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幫我點一杯生椰拿鐵，”望著柯南那雙透著認真的眉眼，加藤湊稍稍愣怔了須臾後，揉了揉男孩的發頂，從斜挎包中摸出錢包遞給了對方，低沉的嗓音中夾雜著一抹柔和，輕聲敦促道，“去吧。”

“辛苦你照顧惠和津美紀，”加藤湊拿過溼紙巾輕輕刮蹭了一下柯南小巧秀挺的鼻樑，為男孩拭去了臉頰上最後可見的汗水後，他重新抽出三張溼巾放入了柯南手中，沉聲叮囑道，“記得擦擦脖頸裡面，其餘兩張給惠和津美紀，然後再看看自己想喝什麼。”

他並不想只是為了自己一點小小的舒適, 就太過麻煩本就已經足夠辛苦的加藤湊, 以及在旁側一直小心護著他，為他撥開人潮的柯南。

作為年紀排行老二的女孩，津美紀由加藤湊親自牽著小手，另一隻小手則握著比她更小的伏黑惠。

在看了眼貼在玻璃門上的宣傳單後，他領著三個孩子推門而入，垂頭詢問道，“想喝點什麼？”

而與漸漸潤溼的襯衫所對應的，是加藤湊咽喉間愈發明顯的乾渴意味，再者.他看了眼身旁的三個孩子，小臉上幾乎無一例外全都染著悶熱的紅撲，還有前額不時滲出、乃至將劉海的髮絲也一起浸潤的汗水。

加藤湊稍稍放慢了步子示意道，牽動著津美紀的小手，連帶著將三個孩子一起，一點一點小心地擠出了人山人海的主幹道，來到了相對松活輕快些的咖啡廳門前。

尤其是走在最外圍，一直半舉著胳膊，小心地護著伏黑惠同津美紀，勉力為他們擋去大半人群衝湧的柯南，將近有一半被汗水打溼的劉海，正軟軟地貼在他的額頭上。

“我會給悟發簡訊說明，順便也給他們帶些喝的，”加藤湊從斜挎包中掏出一包尚未開封的溼紙巾，拆封後從中取出一張，半蹲下`身，為柯南擦拭去了前額細密的汗水，一面道，“總歸已經不遠了，花不了多少時間。”

但很快，加藤湊的注意力就被道路兩旁的店鋪給吸引了過去——大約因為這裡是榜上有名的賞櫻勝地的緣故，附近開了不少家供人休息放鬆的咖啡廳。

“倒是沒有什麼特別想喝的，但是.”好不容易脫離人海，終於可以稍稍放鬆一下，不覺長舒了一口氣的柯南聞言眨了眨眼，提醒道，“我們就這樣在這兒停下來休息可以嗎，五條老師和他的朋友不是還在等我們？”

“我們先去旁邊的咖啡廳休息一下。”

話雖這麼說，柯南的語氣中卻並沒有半分所謂的負罪感，只見他剛說完，就輕輕拍了拍伏黑惠和津美紀的肩膀，示意姐弟倆先行上前挑選自己喜歡的飲品，解熱止渴。

儘管得幸於加藤湊的先見之明，高高紮起並卷作丸子的長髮為她免去了不少悶熱，但也敵不過周遭人流的熱情似火，她的鬢角處還是不可避免地滑落下了幾滴米粒似的汗珠。

柯南點頭應下。

“總覺得就像是回到了新年前一起去搭新幹線那會兒，當時也是這麼多人。”她望著四周猶如盛夏時節繁茂的樹葉一樣層層疊疊的人海，不禁感慨道，“而且感覺大家都好興奮。”

即便是仗著身量優勢，稍微能享受到些許從頭頂掠過的涼風的加藤湊，在歷經一番人潮攢擠後，內搭的藍白豎條紋襯衣上也不由暈染開了不少汗意，虧得他出門前還特意選的偏薄的休閒外套，現下看來，連外套都是多餘的。

溼紙巾清涼溼潤的觸感為柯南洗去了額前和臉頰的悶熱，加之咖啡廳內溫度適宜的空調，讓柯南恍惚間有種夏日裡剛泡完澡，穿著薄薄的睡衣享受夏日晚風涼爽的安逸，令他沒忍住就著加藤湊擦拭的大手低聲喟嘆了一下，“好涼快”

“湊叔你呢？”柯南接過溼巾後，並沒有馬上離開去同伏黑惠與津美紀匯合，而是看著加藤湊尚且掛著新鮮汗漬的前額和衣領，微微蹙起了幾分眉宇，但很快便放鬆，只問道，“你想要喝什麼？待會兒我幫你一起點單好了。”

“畢竟是一年只有一次的賞櫻。”一直留神關注著身邊三個孩子的加藤湊聽後，沉聲應和了一句，他抬眼越過一片片攢動的後腦勺看向遠方，依稀可以看見幾許淺粉色隨著拂過的輕颸微微搖曳。

因著這段小小插曲的緣故，待加藤湊牽著三個孩子總算抵達約定的地點時，已是將近半小時以後。

當他們四人終於置身於連綿不絕的淺粉色花海時，望著河川兩岸紛紛揚揚隨風飄落的花瓣，以及透過花間縫隙灑下的金暉，彷彿所有的憂愁乏累都在這轉瞬叫消弭於無形，從心中湧起的，只有對眼前這片似乎不見盡頭的花海的感嘆。

“好漂亮”望著滿眼簇簇，彷彿不肯留一絲間隙的淺粉色，尚想不出太多華麗辭藻以形容此情此景的津美紀，同伏黑惠一起，不禁都有些看呆了眼。

雖說從前家中尚且寬裕時，津美紀的母親也曾弄了些簡單的吃食，帶著她去到離家不遠公園賞櫻，但記憶中稀稀疏疏櫻花，完全無法同眼前的盛況相比，至於伏黑惠.他那位生理上的父親從來就沒有這個閒情雅緻。

“不愧是最有名的賞櫻勝地，果然有很多櫻花啊。”

並沒有多少文藝細胞的柯南在度過了第一眼的驚歎之後，便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其他地方，他掃了眼四周，帶著幾分興味嘀咕道，“剛才聽咖啡廳的員工介紹說，這裡四月上旬的時候，會舉行「中目黑櫻花祭」，到時候還會進行各種以櫻花為背景的舞蹈表演”

說著，柯南頓了頓，嘆息道，“只可惜那會兒我們要忙著搬家和開學，根本就沒時間過來。”

“沒關係，”聞言，加藤湊沉聲安慰了一句，“可以等下次。”

只見他一手緊緊牽著尚還沒有回過神的津美紀與伏黑惠，另一手則拿著手機撥通了五條悟的號碼，以期在近乎和櫻花一樣繁多的人海中，找到高中生所在的位置，而在他的手臂上，除去本就分量十足的便當，還多了三杯尚未開封的咖啡冷飲。

這些重量疊加在一起絕對不算輕巧，可偏偏加藤湊臉上卻沒有哪怕半點吃力的跡象，其臂力由此可見一斑。

“也是，又不是隻來這一回，以後還能”話剛說到一半，原本正笑著的柯南卻止住了聲音，他抿了抿唇，將餘下的話悉數咽回了肚子裡。

並不一定.還有以後，柯南默默想到，雖然並不確切，但他總有一天會迴歸原來的身份，除非他可以自私到完全不顧父母，甘願一輩子以‘柯南’的身份留在加藤湊身邊。

他眼下唯一選擇，只有過好當下，珍惜現在有加藤湊陪伴的每一天。

往好處想，至少湊叔絕不會先離開，柯南自嘲一般勾了勾嘴角，反倒是他，未來究竟會如何，尚未可知。

專注於找尋五條悟及其朋友所在位置的加藤湊，並沒有留意到柯南這抹掩飾過的情緒起伏，而一旁的伏黑姐弟，也將將從滿心對眼前這片櫻花盛景的驚歎中回過神來，沒能注意到柯南本就不甚明顯的情緒變化。

穿越不知多少已經開始嬉笑玩樂，吃著美食欣賞櫻花的人潮後，在一處臨近河畔，枝頭繁盛的簇簇櫻花垂落水面的櫻花樹下，加藤湊終於見到了等候多時的五條悟。

只見高中生以手作枕，懶懶地躺倒在淺藍色防水絨布上，與現下碧藍的天際倒是有幾分交相輝映的感覺，而在五條悟身後，與之年紀相仿的一男一女正靠坐在櫻花樹下，女生留著短髮，而一旁的男生額前則掛著一撇劉海，兩人手中都拿著不知名的罐裝飲料，不時閒聊幾句。

在注意到加藤湊的視線後，兩人將目光投了過來，卻在看清加藤湊的臉後立時一怔，還不等加藤湊打聲招呼以作回應，下一秒，就見那位前額留著一撇劉海的男生說著什麼，毫不猶豫地一腳踹向了五條悟，差點兒沒把人給踹出絨布。

加藤湊：“.”

“靠，我睡得好好的，傑你幹嘛踢我！”被一腳踢出美夢的五條悟一躍起身，怒而瞪向自己的同窗好友，擼起袖管正要同對方好好分辨幾句時，卻見夏油傑挑著眉梢沉默不言，與身旁的家入硝子一起，一臉憐愛地看著他，並好心地指了指他身後的位置。

“哈，什麼意思？”五條悟一高一低地蹙起眉梢，不滿道，“我後面有什”說著，他轉過頭去，卻不想這一轉，就一眼撞進了加藤湊的目光裡。

一陣靜默。

“.大叔？”五條悟維持著扭頭的姿勢眨了眨眼，“你什麼時候到的？”

“剛到，”加藤湊想了想，又若無其事地添了一句，“你和你朋友關係很好。”

“.噗。”還不待五條悟反應，在他身後的夏油傑與家入硝子，卻率先沒忍住從鼻腔中發出了一聲輕笑，他們二人起身走到五條悟身邊，由夏油傑上前一步向加藤湊打了這聲姍姍來遲的招呼，“您好，初次見面，沒猜錯的話，您應該就是悟常常提起的加藤先生。”

只見夏油傑看著加藤湊的臉龐，輕笑著介紹道，“我是悟的同學，夏油傑，至於旁邊這位，是家入硝子，想必悟平時給您添了不少麻煩，還請您多擔待。”

“不用這麼客氣，”加藤湊搖了搖頭，將手中拎著的咖啡遞了過去，“這是來的路上給你們買的冷飲，加糖的那杯是悟的。”

夏油傑與家入硝子聞言一頓。

“還是大叔你對我最好！”一聽見加藤湊叫自己的名字，五條悟當即越過夏油傑擠到了加藤湊面前，搶先一步接過男人手中的咖啡，將方才那丁點兒短暫的尷尬徹底拋在了腦後。

“這是大叔你做的便當？”

心滿意足地喝了一口滿是奶味與甜膩的咖啡後，五條悟瞥了一眼加藤湊仍提在手中的木質便當盒，單看便當盒足足四層的外表，就知道其分量必定不輕，裡面的飯菜也一定相當豐盛，念及此，高中生湛藍的眸子當即一亮，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要我幫你拿嗎？”

“你那像是想要幫忙的眼神嗎？”晚五條悟一步拿到屬於自己那杯咖啡的家入硝子，在親眼見識到加藤湊對五條悟的照顧之後，看著異常熟練地順杆子往上爬的好友，沒忍住拆臺道，“我看是想要直接動嘴還差不多。”

說著，家入硝子指了指身後的絨布，向眾人示意道，“難得這傢伙這麼上心，一大早就拉著我們佔好了位置，都別在這兒傻站著了，一起坐吧。”

“辛苦你們了，”加藤湊到底還是將便當盒交給了五條悟，他看著夏油傑與家入硝子道，“我做了很多，只是不知道合不合你們胃口。”

“加藤先生不必這麼謙虛。”同樣看出加藤湊對好友的隱隱縱容，以及好友對男人無法掩蓋的親暱神態，即便夏油傑一早就清楚，此刻，心中也不免生出幾分說不清滋味的感慨。

尤其是想到好友還會在今日向對方告白，他不著痕跡地抿了抿唇角，面色不改地望著眼前這位渾身上下沒有任何咒力，年近三十，除了稍好的樣貌，其餘看上去再普通不過的男人，依舊溫聲道，“悟平時沒少在我們面前炫耀您的廚藝。”

“是悟過獎了。”加藤湊擺擺手，冷峻的眉眼間並未有透出任何得到讚賞的欣喜，有的只是波瀾不驚的平淡與冷靜。

即便五條悟與三個孩子平日裡再如何稱讚他的廚藝，他也始終不認為自己的水準有何特別之處，不過是照搬學著菜譜，漸漸手熟罷了。

“傑，你和硝子先帶著這幾個小鬼一起過去，”隔著便當盒嗅了兩下香味的五條悟，轉手就將將便當託付給了夏油傑，並仗著加藤湊看不見的角度，朝著好友偷偷摸摸地單眨了下眼，語氣不變，“剛才陪你們喝太多，我先和大叔去上個廁所。”

夏油傑、家入硝子：“.”

等不及也就算了，他們實在沒想到這人竟然半點不過腦子，找了這麼個蹩腳到極點的理由。

“你是小學生嗎，上廁所也要人陪著一起？”尚不知情的柯南，只以為高中生沒事找事故意粘著加藤湊，皺眉不滿道，“湊叔累了一路，你就不能讓他先稍微歇一會兒嗎？”

“沒關係，”手上終於松活了些的加藤湊，輕撫了兩下柯南的發頂，沉聲道，“剛好我去洗一洗手，你們就先和這兩位哥哥姐姐一起吃便當。”

無法，加藤湊吩咐，柯南只能應下，牽著伏黑惠與津美紀的小手，跟在夏油傑和家入硝子的身後。

“那我們走吧，大叔，”終於如願送走了加藤湊身邊的三個小鬼，五條悟勾搭上加藤湊的肩膀，比之平時更加興奮雀躍地哼笑道，“要是耽擱得太久，小心他們把你做的便當全都吃光了，一點都不給我們留。”

“便當的分量足夠，你不用太擔心，”聞言，加藤湊不由有些好笑地安慰道，“就算不夠，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回去再添一頓晚飯。”

“.是嗎？”

看著從加藤湊如深海般寒涼的墨藍色眸底湧上的柔和，五條悟揚著眉梢，不置可否地沉默了半晌，他轉頭看向前方，不再去注視加藤湊的眉眼，勾搭著男人肩膀的手臂也順勢滑落，改作稍稍捏緊了些許垂在身側。

他問道，“那我可以一直去嗎？”

“什麼？”加藤湊一愣，有些沒反應過來五條悟話裡的意思。

“我喜歡你，”彷彿不給男人半點喘熄的機會，就著繁盛的櫻花花海，和紛紛揚揚散落的花瓣，五條悟接著說道，連帶著嘴中往日的稱呼也隨之轉變，“湊。”

周遭人群喧囂的吵鬧聲在剎那間如潮水般褪去，只餘下五條悟那句如日常隨性似的脫口而出，卻又透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話語，一字不差地傳入了加藤湊的耳畔。

一陣靜默，直至人群潮湧的嘈雜再度侵襲瀰漫於兩人之間。

好半晌之後，加藤湊才緩緩回過神來，從紛雜的思緒中，理清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與他近乎朝夕相處了將近一年之久，且小他整整九歲的高中生，在.向他告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