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梁霜雪和謝玄疑問的，是青影的哭聲。
她猛地推門進來，帶著一托盤茶具“咣噹”跪倒在殿中：“娘娘，不，長公主殿下，是婢子，是婢子有眼不識泰山……”
“你這頂多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吧？”謝玄桃花眼彎了彎，取走她面前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謝樓主！”青影一驚，連眼淚都停了，偏偏又不能對他做什麼，只能嗔怪地瞪著她。
“誒呀不就是一壺茶嗎？咱們三年沒見了，你讓我喝口茶都不行嗎？”謝玄端著茶盞，大剌剌往旁邊椅子上一坐，一副把未央宮當自己家的模樣。
“撲哧！”梁霜雪笑了一聲，擺手讓青影起來：“無妨，是我沒跟你說，怕嚇到你。”
青影抹去面上淚痕，上前給她倒茶：“青影愚鈍，雖知道殿下接著買天下第一樓的糕餅給謝公子遞了信，卻不知道他是怎麼認出殿下的？”
“說來這還是當初建立天下第一樓時候太子弟弟的點子，說是把諧音’桃園三結義’ 五種糕餅當作我們不方便露面時的暗號。”
只不過斯人已逝，她也沒料到謝玄真的敢來走這一遭。
“欸？不過這事當真怪哉！我從前只在話本子裡聽到過借屍還魂，沒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見著！”謝玄從袖袋裡拿出一把桃花扇，“刷”地展開後緩緩扇著，笑眯眯地轉開了話題：“怎麼？你是算到了我要出海，特意先讓我開開眼？”
“你要出海？”梁霜雪和青影齊齊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對啊，我要去海外尋訪仙山，”謝玄一收扇子，笑眼卻顯出冷意：“最好能找到一顆仙丹，活個百八十年的，看看拓跋蠻子是個什麼下場！”
梁霜雪從倒茶倒了一半的青影手中拿過茶壺，一面用眼神示意她去門口守著，一面調侃謝玄：“瞎說，這世上哪裡有什麼仙山仙丹？”
“欸！非也非也，你都能借屍還魂了，這世上為何沒有仙山呢？再說了，不是還有個蓬萊宗嗎？”
梁霜雪看著青影掩門出去了，才抬頭看他：“世上有沒有仙山我不知道，但你若是想看拓跋蠻子的下場，我很快就能讓你看到。”
她語氣淡然，像是在閒聊今日天氣如何之類的尋常話題。
謝玄卻一聽就站了起來，摺扇一拍掌心：“哈哈哈！好，好啊！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梁霜雪好笑地看看他：“怎麼？我若不來，你就真去找勞什子仙山不成？那還真是可惜了我當年借給你開第一樓的百兩黃金了。“
“欸，別這麼庸俗嘛姐！”謝玄苦著臉哀求，下一瞬面色也平靜了下來：“你知道三年前京山關戰敗後，為白、謝兩家人收屍時，我在想什麼嗎？”
“你想了什麼？”
“我每收斂一具屍首，就向上天祈求一次，”謝玄站直了身看著她：“我求老天，只要皇表姐和太子皇表哥之中有一人活著，我謝玄一定單槍匹馬直闖玉京劫人，以性命交換也在所不辭。可是後來，我只能為所有人守靈三年而已，我真是沒用啊！”
“謝玄……”
“你問我，若是你不回來我打算去做什麼？”謝玄笑了一下，眼眶泛紅：“我打算入宮城，取拓跋雄項上人頭，成，我所欲也，敗，亦我所欲也。”
梁霜雪心口被狠狠地揪緊了一把，這才看著他的眼下已有了細紋，明明算年紀，他是三人中最小的。
她勉強露出一個調侃的笑容：“刺殺這種事還是我來做比較好，憑你那三腳貓的功夫，頂多就墊後吧。”
謝玄嗤笑一聲，忽而卸下渾身力氣，搖著頭重新坐下：“你可真是不識好人心吶！我好歹也是將門之後好嘛？”
梁霜雪也想笑一下，可唇角卻似乎壓著千斤重的秤砣似的：“王謝柳白四大世家，如今竟只剩浣衣局中的這些人了？”
“嗯，”謝玄沉重地應了一聲：“我回京時，皇宮大火和玉京之屠已經把宮城內外毀得面目全非，只來得及救出這些孩子，別的……我也是鞭長莫及了。”
說人家是孩子，可那一年他也不過十八，未及弱冠，也不過是個半大孩子。
謝玄見梁霜雪沉默，只當她在思索，便繼續道：“不過這些人都是經過我親手調教的，心智之堅韌比你當年從江湖上收復來的，也不遑多讓，你大可以派他們去做危險的事。”
“還有你若是覺得不夠，天下第一樓的美人你是知道的，這些年來我也沒少往王公貴族家中安插……”
“謝三兒……”
“怎麼了？”
“你變了。”
當年的他還是個只會跟在自己和太子身後嚷嚷著不想習武想經商的傻小子，還是那個喜好“美食、美人、美景”的玉京第一紈絝子，是被謝將軍領著掃把追著跑也不知悔改的謝家三公子。
誰會料到他現在變成了這副模樣？
三年不見，他早已不復當年模樣，自己竟像是錯過了他大半輩子的陌生親人 。
謝玄愣了愣，有些茫然地眨眨眼：“我哪裡變了？”
梁霜雪看了他好一會兒，還是道：“你長高了，好像還瘦了一點。”
“欸？對吧？我是長高了吧？”他面上忽而泛起喜色，直到這時才有些未褪盡的少年稚氣：“我也這麼覺得！我現在都比霜鋮哥高了，只有公孫大娘還是把我當小孩子！”
梁霜雪輕笑了一下，又道：“謝玄，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別說是一件了，就是一百件我也做。”謝玄重新往椅子裡一靠，一揚下巴：“說吧，什麼事？
“替我去一趟塞外，越快越好，那裡很快就要變天了。”
“行啊，去了那裡之後呢？”
“天下第一樓現在不缺銀子了吧？”
“缺啊！下個月就要開第三十家分樓了，你說我缺不缺？”謝玄哈哈一笑，吊兒郎當背後是第一皇商的絕對底氣。
梁霜雪也笑，笑容別有深意：“開個馬場夠不夠？”
“你是說……”
“從馬政入手。”而後慢慢拖垮整個衛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