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中，看到拓跋雄大為光火，所有人都忍不住退開了一些距離。

只有梁霜雪好整以暇地坐在椅中，慢悠悠地喝著茶，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雲珩遠遠看了她一眼，劍眉星目間似有不認同之色。

梁霜雪微微一挑眉：事已至此，他還要怎樣？

二人各自錯開眼，看向殿中痛罵驪嬪的拓跋雄，而待立在不遠處的史醫正搖了搖頭，頗為困惑地低語了一句：“怎麼會？這香囊竟是驪嬪娘娘的？”

“否則你以為是誰的？！”拓跋雄已是氣紅了眼，聞言一轉身，一把拔出雲珩的佩劍，直指史醫正：“你說，你是不是想要勾結欺瞞朕？！”

“皇，皇上，微臣絕無此意啊！”史醫正立時跪地求饒，臉上涕淚橫流。

“哼！”拓跋雄氣急敗壞地甩了甩劍，卻沒有真的劈向史醫正，而是惡狠狠地留下一句：“今日之事，你膽敢說出去就是當場格殺！”

“是是是，微臣明白。”

史醫正的唯唯諾諾中，梁霜雪一臉複雜地看著拓跋雄步上階來，劍尖一揚，停在距離驪嬪喉頭三寸遠的地方。

“皇上！”夏富貴和驪嬪帶來的宮人皆是大驚失色，齊刷刷跪倒在階前。

血染宮殿可是大事，雖然眼前這位是千軍萬馬從戰場上殺出來的。

驪嬪更是驚惶到渾身亂顫，口中血水滿溢而出，緊盯著劍尖的一雙眼都快成了鬥雞眼。

“驪嬪，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要說？！”

“咯咯咯，”驪嬪喉中血水滾動作響，好半天才拼湊出幾個字眼：“咯，皇，咯咳，皇上，咯咯饒命，臣妾咳咳，認罪。”

拓跋雄鼻中沉沉地出了一口氣，將長劍拋在一邊，仰頭目視殿上花紋繁複是藻井：“朕娶你離開穆家時，穆家曾以千萬良駒戰馬為嫁妝，朕的天下有穆家人的一份功勞，所以朕不會殺你，來人吶！”

“奴才在。”

“傳令下去，驪嬪狐媚惑主、謀害皇子，今日起降職為三等宮女，關入冷宮，永世不得出。”

“還有雪嬪，封為寧妃，居四妃之末。”

一場鬧劇結束之時，未央宮外天光正盛，拓跋雄氣沖沖地一甩袖去上朝，人群也依次散去。

梁霜雪起身打了個哈欠，正要離開主殿的時候，從臺階上撿起佩劍歸鞘的雲珩就攔住了她：“寧妃娘娘。”

她腳步頓了頓，抬手示意宮人退下，而後轉向他：“今日之事，還要多謝雲將軍為本宮討回公道。”

雲珩劍眉迅速地蹙了一下，就在梁霜雪以為他又要來那一套“為皇上分憂”的盡忠職守說辭之時，卻聽到他開口道：“單一個玉佩已足夠坐實驪嬪之罪，香囊的問題也可以由太醫作證，末將實在不明白你為何要為驪嬪求情？”

“哦，在你眼中，我是為了她求情嗎？”

“表面上看來確實如此，”雲珩頓了一下又補充道：“而且末將認為…這是兵行險招。”

“你倒是純良端正，只不過宮中並非人人如此。”

“娘娘這話看來不像是在誇讚末將。”

“哈哈，被你聽出來了啊？”梁霜雪掩唇輕笑了兩聲，圓潤杏眼中眼波流轉，不似在殿前做戲時那般將分寸拿捏得當，反而俏皮率真得讓雲珩微微一愣。

梁霜雪見他面上閃過困惑，便放下手道：“這話我在湖邊就說過，雲將軍難道以為只憑借一個墜子坐實的謀害王子之罪，就能讓驪嬪失勢？”

雲珩純黑瞳仁中有光亮一閃而過：“難道說…你是故意的？”

“這就要多謝史太醫那個老糊塗蟲了，”梁霜雪眉眼彎彎道：“多虧了他站在驪嬪那邊，也多虧了小夏子沒向他透露香囊的主人，否則這個罪責就不會這麼重了。”

“原來是為了這個，”雲珩恍然大悟道，這才明白聽聞香料功效前後拓跋雄猛然暴漲的怒氣從何而來，他眯眼打量梁霜雪：“幾句求情，換來一箭雙鵰，娘娘好手段。”

“你也不用明褒暗貶，”梁霜雪嗤笑一聲，轉頭看向殿外煌煌日光時磨了磨後槽牙：“只不過罪責再重，還是饒了她一命，穆家的良駒戰馬，當真是心腹大患。”

雲珩聽到她的後半句有些詫異，正要轉向她開口之時，她就已經轉移了話題：“雲將軍若是沒有其他問題話，就請回吧。”

雲珩略一行禮便轉身往外走，剛走到門檻前看到殿外火盆灼燒過的灰痕，又頓了頓，回眸向梁霜雪：“娘娘可有想過，玲瓏和驪嬪或許並非一夥？”

“想過，我還想過，整個湖亭賞景或許就是針對我的一場鴻門宴，”梁霜雪定定地說完，忽而自嘲地一笑：“不過那又怎樣呢？誰讓整個北衛後宮中只有我一個漢室嬪妃呢？”

言罷，她便轉身往裡走去。

雲珩停在原地，神情複雜地看著她挺直又纖瘦的背板緩緩遠離，日光透過宮殿兩側的窗子落入殿中，那一抹淡青的背影就在明明滅滅的光影中行走，最後消失在陰影裡。

梁霜雪被封為寧妃之後，宮內自然又少不得來了一波恭賀之人，拓跋雄和皇后念在太醫說她身體未愈、吹不得風，便把冊封典禮定在大半月之後的中秋節。

一連幾天，拓跋雄都是一下朝就來看望她，一同用了晚膳之後才回去其他嬪妃宮中。

幾天之後，宗親府送來的帶有皇子名字的牌位和冊封旨意，她人前又是欣喜又是感慨地落了幾滴淚，人後卻連那封聖旨都懶得開啟。

轉眼之間，御醫局先頭所開七日分量的藥已喝完。

這一日史太醫又來請平安脈，梁霜雪探了探他的口風，想問自己何時才能出去透透氣，見他仍是支支吾吾不敢直視自己的模樣，心中便存了疑問。

這天稍晚些時候，一名看著面生的漢室醫官將梁霜雪的藥送了過來：“微臣御醫局末等醫士扁玖，拜見寧妃娘娘，娘娘，這是今早醫正大人開的藥。”

梁霜雪示意珍珠接了過來，又道：“今日暑氣未消，悶熱異常，醫士大人跑這一趟辛苦了，坐下喝口茶吧！”

扁玖也沒有多做推辭，瞅了一眼珍珠的背影，安安靜靜地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