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寢殿內鴉雀無聲，最活絡的夏公公都去請金吾衛了，旁人自然不指望有誰能逗衛帝開心。
拓跋雄喝了幾口茶，重新看向梁霜雪時仍是臉如鍋底：“雪嬪，你當真怕水？”
“回皇上，臣妾年幼玩耍時曾意外落水過，自那以後便再也不敢接近水邊。”梁霜雪身子往後一靠，回答得一臉坦蕩。
那一次落水之後，妹妹還發了高燒，她和太子梁凜慌得要命，輪流守在病榻邊，寸步不離，直到醒來。
“那怎麼前日你就敢去照水亭了？”
“那一日有宮女護著，亭子裡又有美人靠，臣妾想著不過是去坐上半日，便謹遵皇后娘娘之令去了。”梁霜雪微微低下頭，似乎有些自責地低聲補了一句：“若是不去，皇后娘娘又有責罰臣妾手下的宮女了。”
拓跋雄眉心一蹙，一時間想不出該說些什麼，夏富貴就屁顛屁顛地來了：“回皇上，右金吾雲將軍來了。”
“進來吧！”
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越過內外室之間的珠簾，在御前行禮：“末將右金吾雲珩，參見皇上。”
“怎麼又是你輪班？今日不是左金吾嗎？”拓跋雄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回稟皇上，左金吾拓跋將軍今日巡視內城，讓末將代勞一日。”雲珩的聲音和身姿都十分沉穩，似乎完全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對一樣。
拓跋雄卻是不滿地“嘖”了一聲，擺擺手讓他起身：“那小子會去巡視內城？我看他在內城花天酒地還差不多！下次別再幫他了。”
雲珩薄唇輕抿，沉默了一瞬才回答“是”，看上去卻不像是會照辦的樣子。
“不過這樁差事你來辦也好，朕記得，那一日正是你救了雪嬪？”
雲珩點頭稱是，刀劈斧鑿似的冷峻臉龐這才轉向梁霜雪，無波無瀾地看了她一眼，略一點頭：“見過雪嬪娘娘。”
梁霜雪這才有機會仔細打量一下這位“救命恩人”，他不過剛及弱冠，手上劍繭和按住劍柄的姿勢卻絕非新手，而他臉頰一側那一道看上去很兇險的細疤，多半也是劍法極為精妙的快劍造成的。
一個江湖人，卻為衛朝皇家所用。
梁霜雪雖不知道他點漆般的幽深黑眸裡藏著什麼，還是揚起了一個禮節性的微笑：“那一日真是多謝雲將軍了。”
“末將為朝廷辦事，為皇上分憂，娘娘無需道謝。”雲珩低頭抬手行禮，側臉輪廓堅定得像一尊石雕。
哼，軟硬不吃的石頭。
梁霜雪心中不屑地笑笑，重新靠回墊子中。
拓跋雄倒是很滿意他的態度，讚賞的點點頭，又抬手一指驪嬪和玲瓏：“雪嬪落水一案事關皇家子嗣，又牽涉到宮中嬪妃，朕希望你秉公查案。”
“末將領命。”
“朕限你三日之內查清此事，你可辦得到？”
“末將一定竭盡全力，不辱使命。”雲珩面色一肅，領命而去。
等走到寢殿外站定，夏富貴才往雲珩身邊靠了靠，擺著一張誰都不得罪的和事佬笑臉，壓低聲道：“雲將軍可知道，皇上為何說此事你來查最好？”
“末將的確不甚明白，於理此事應由內待省或刑部來查，於情可以由管理皇室的宗親府插手，金吾衛負責內城和皇宮，並無查案職能，”雲珩一板一眼地說完又朝夏富貴拱拱手：“還請夏公公指點一二。”
“唉，我就知道你不懂這些彎彎繞繞，所以少不得要本公公提一提！”夏富貴搖頭晃腦地嘆了口氣。
實際上他跟雲珩同歲，又都是在御前當差的漢人，少不得互相幫襯一下，要不是這人實在太難相處，他又怎會自己上前開這個口。
夏富貴用眼神示意左右宮人都走開些，這才示意他附耳過來，低聲道：“你方才分析了那麼多，可要是咱們皇上既不想於情於理，又不想彎彎繞繞呢？”
“夏公公的意思是……”雲珩抬手錯愕地指了指自己。
夏富貴輕笑一聲，剛要走回原位，一轉頭就看到青影站在自己身後：“誒呦媽啊，青影姑娘，你怎麼嚇人吶？”
“小夏，咳，是夏公公自己光顧著說話不聽聲響的嘛！”青影月牙眼小小地翻了半個白眼，對此渾然不在意。
“嗐，好吧，”夏富貴揉了揉驚嚇過度的臉，今天要進去，又偷偷在浮塵底下豎起了一個大拇指：“不過青影，今個兒你們娘娘是這個。”
“哼，那還用你說啊！”青影一仰頭，笑嘻嘻地進了門。
一旁的雲珩見了，唇邊浮現一抹譏誚：彎彎繞繞自己不懂，那麼那個女人就很懂了？
衛帝等人離開時已是黃昏，梁霜雪用了膳吃完藥，便表示今日說話太多身子疲乏，需要早些休息，吩咐宮人關上了宮門，寢殿之內也只留下青影和珍珠照顧。
等珍珠往殿門外一站，梁霜雪就起床讓青影給自己換上方便出行的宮女衣衫。
“娘娘，你真要去照水亭啊？你不是怕水嗎？況且太醫說你的身子還沒好全呢！”青影邊給她綰髮邊問，手上的動作有一下沒一下的。
“現在顧不得那麼多了，”梁霜雪在鏡中瞪了她一眼：“拓跋雄要讓一個沒查過案子的江湖人來查這件事，三天時間，能查得出來才是有鬼了！所以我們得靠自己找線索。”
“娘娘眼神可真好，那個雲珩考中武舉前時江湖上有名的劍仙，雖說他們蓬萊劍宗向來比我們柳劍門第一等就是了。”青影好笑道：“下午進來的時候，我還看到他在外頭和小夏子嘀嘀咕咕的，指不定就是在說這件事。”
“我管他什麼劍仙不劍仙的，他就是神仙來了，也得給我把這樁案子坐實，”梁霜雪挑眉不屑道，又掃了一眼青影腰側：“帶上你的劍，另外再多帶一套宮女衣服。”
青影應下，不一會兒就收拾出一個小包袱背上，而梁霜雪已經在東北面的窗下等著了。
青影一見到她挑開窗格子眯眼警惕外頭的樣子，就笑道：“娘娘現在愈發有大殿下的神采了，果然是親姐妹。”
“少廢話，你一個暗衛還需要我來警戒，”梁霜雪拍了拍收回的手，一刮她的鼻子道：“改天是不是還要我教你幾招啊？”
“嘻嘻。”青影邊笑邊靈巧地攀爬出窗外，悄無聲息地落地時還在想，娘娘能教自己什麼呀？她又不是大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