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純兮微微一怔,知道那拉氏說得有理。
將阿哥送到阿哥所撫養是規矩,從前是說妃位以下的嬪妃不得親自撫養親子,是以先帝自幼也不是教養在生母身邊。
而到了如今多方思量之下,將阿哥送到阿哥所由太監乳母進行照顧,與生母每個月見一面,一次不過半個時辰,一年也不過寥寥數次。
金純兮面色沉了沉,若是想到久久不能見到永琛,母子分隔自然無時無刻不擔憂著他是否被照顧好,阿哥所的那起子下人又是否陽奉陰違,有好好在照料。
那拉氏瞧著她臉色不好,忙緩和了語氣道:“這也只是昨日皇上與我提起的,還未應允皇后,但是合乎規制禮儀的事情皇上沒道理拒絕。”
那拉氏略坐了半個時辰,她才走了一會兒下頭便稟報著慧貴妃來了。
金純兮站起身來,高棠音面色有些不好地進來,金純兮忙揮退了左右,扯了絲淺笑道:“這是出什麼事兒了,倒讓咱們慧貴妃娘娘心裡頭這般不舒坦?”
高棠音瞧了她一眼,語氣裡頭抑制不住的怒氣道:“今兒好歹是讓我聽見了。永璜從上書房回來,我想著他讀書辛苦便吩咐人燉了一碗紅豆花生粥,才剛進了那院子竟聽得他身邊伺候的宮人嚼舌根子。”
“我從未避諱著富察靜姝之事,是以永璜也知道他的生母並非我。可那宮人竟說出養娘不及生孃親,言語裡頭盡是挑撥之意,當真是其心可誅!”
金純兮聽這話嚇了一大跳,斂了笑意細細問道:“我記著,永璜身邊的人不都是曾精挑細選過的麼?這種話怎麼能胡說,再說永璜也是漸漸大了。”
高棠音嘆了口氣,愈發恨恨道:“都是內務府撥過來的新人,說是皇后娘娘說阿哥公主身邊都要添人仔細照顧著。”
“這幾個宮女都是外頭伺候的,並不近身。先來時我只瞧著她們都年輕,看著都溫和規矩,卻不知心這般壞。”
金純兮皺了皺眉頭,忽想著方才那拉氏提起的事兒,便對著高棠音細細道來,眼見著高棠音臉色也愈發不好。
金純兮輕舒了口氣,和聲道:“七歲的孩子已經曉事了,身邊人若是總嚼舌根子,挑撥離間,最終會導致怎樣的結果高姐姐自然是知道的。”
“如今孩子尚且養在我們身邊,這樣居心不正的閒話便不斷,若是養在了阿哥所中,只怕後患無窮,到時候挑撥些什麼遠遠比咱們現在聽到的最難聽。”
聽她這樣說來,高棠音心裡也忍不住打鼓。她自然有這個顧慮,教養永璜這幾年早當成親子了,若是被什麼居心叵測的人鑽了空子挑撥離間到後面母子若離心,高棠音不敢想象到那會兒會是個什麼樣子。
“那,那該怎麼辦?”高棠音望向她,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
金純兮思慮了片刻,眼神中閃過幾分複雜的神情。
養心殿中,林壽步子輕悄悄地進來,他抬眸看了眼正凝神批摺子的弘曆,放緩了語氣道:“皇上,嘉妃娘娘來了。”
他頓了頓,正等著弘曆的示下。
只見著弘曆皺著的眉頭忽然鬆快了些,他挑了挑眉頭也不抬道:“請進來。”
金純兮端立在殿外,靜候著裡頭的訊息,直到等著林壽掛著笑意出來將她請進去。
金純兮笑著將小食盒拎著,披著素色的斗篷進來,看見弘曆正抬眸瞧著她,二人不免對視了一眼,彼此都掛著淺淺的笑意。
“朕還以為嘉妃娘娘貴人多忘事,這些日子朕去你宮裡少,一切可還順遂?”弘曆嘴角含了絲淺淡的笑意。
金純兮輕欠了欠身,將食盒轉而放在一邊的小案上,笑著道:“勞皇上的關照自然是一切順遂。知道皇上為國事操勞,臣妾也幫不上什麼忙,只得親自到小廚房燉了這碗紅棗花生羹送過來,說起來這還是慧貴妃娘娘教給臣妾的呢。”
弘曆雖嘴上不曾說什麼,但心裡到底有些歡喜。
他起身走過去,金純兮將這碗粥端起雙手呈給弘曆,弘曆卻笑著望著她,讓她一時有些臊的慌,嘴裡不免嘟囔著:“皇上,嚐嚐?”
弘曆卻有些傲嬌似的,“你喂喂朕?”
金純兮一時紅暈浮上白嫩細膩的面龐,手不由得顫了顫,這大豬蹄子真是沒憋什麼好招。
她忍著羞澀舀著羹餵了一勺給弘曆,便將羹擱下了,“皇上還是自己吃吧。您別瞧永琛這般小,這陣子都念叨著自己舀著勺兒呢,那可是像模像樣的。”
“要是讓永琛知道自己的皇阿瑪還需要人喂,肯定要說您不知羞的。”
“不知羞?”弘曆低笑著唸了聲,“你真是大膽,如今朕可是皇帝了,你也算是宮裡頭唯一敢當著朕的面數落朕的,真不怕朕治你的罪。”
“皇上是明君,必定明辨是非,才不會這般輕易治罪的。”金純兮笑了笑,“不過,皇上今兒怎麼不問問臣妾為何無事不登三寶殿呢?”
弘曆笑了笑,心裡頭瞭然,“朕漏出去的訊息,朕能不知道是個什麼緣故?”
金純兮端正了神情,垂眸思慮了片刻,肅聲道:“臣妾知道此事是規矩,是祖宗定下的,可是祖宗是天子,天子就是皇上。許多事情便不一定要按照古板的條例完全實施,亦是有可以松泛的餘地。”
弘曆又舀了幾勺徐徐送入嘴中,煞有興致問道:“本也是想著與你說的,那你便說說你的想法,朕好好聽一聽。”
聽著這話,金純兮方才舒了一口氣,淺笑道:“臣妾覺著將阿哥養在阿哥所由太監乳母照料,本意也是培養其獨立自主的性子,不可過分依賴生母,也避免其過分溺愛寵壞了孩子。”
“可宮中三位阿哥,大阿哥的年紀已到了入上書房讀書的時候,每日多是上課,剩餘時間也是完成師傅們佈置的功課,再有的時間本也不多。縱是教養在阿哥所中,只一月一見,對於慧貴妃娘娘而言便像是數著日子盼著一樣,極是不易。”
“二阿哥和永琛皆是年幼,太早離開生母並非好事,何況乳母和太監的照料並非能比得上生母貼心。因此臣妾認為,入阿哥所的時間可往後調一些,並不一定往後要一出生便離了生母送走,臣妾覺著這樣有些殘忍了。”
金純兮字字句句盡是懇切之情,說到後面,她抬眸那樣瞧著弘曆,眼神中透著滿滿的不捨與堅定。
弘曆也慢慢斂了嘴角的笑意,仔細聽著她所言,靜默了片刻,他和聲道:“朕知道了。”
弘曆未置可否,金純兮的心便始終不算落下。
直到半晌後,弘曆清朗的聲音傳來——“你回去吧,今兒天冷擔心著涼了。”
“朕晚些時候會去永壽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