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成仙封神者,最起碼有一技之長,浩野大帝善醫,寒江大帝善水,清塵善劍。
那麼,上古之後,世間第一位飛昇者,也就是如今的天道,也當有所善。
天道掌命數。
命數衍化,從過去中找尋未來的解答,這正是天道所擅長的。
故而,清塵墮回人間。
故而,季三簡魂赴歸墟。
故而,凰霄被譽為最有可能進化為鳳凰的鳳鳥。
當季三簡成為新的一代爐鼎時,天道想,也許這是神獸重回人間的機會。
一切都是從爐鼎開始,也將由爐鼎終結。
於是後來,青丘國主花了很長時間去修改青丘的預言能力,順便拽著鳳鳥族先知和他一塊痛定思痛,但先知總覺得青丘國主這麼做是為了知道無相會投胎到哪裡。
新的一生,她有人疼嗎?
無相的下落是整個青丘的心病,自然也是凰霄念念不忘的事,但,季三簡一時走不開。
無它,天廊宗七峰主之位易主,在諸位熟人的“搖頭、嘆氣”中,季三簡不得不榮幸加冕。
上一任七峰主渡劫失敗,兵解輪迴,而新一任的最佳人選本來是寰穹,可寰穹跟著清塵跑了,整個第七峰又沒有第二個人敢越過季三簡競爭此位。
所以,季三簡只能被迫上任。
…實話說,現在但凡有第二個人過來意思意思,季三簡能立馬讓位。
她實在是不想在天廊宗天天看自己的雕像——放她出去玩!
…白墨,你一天到晚能不能少缺點德!!
季三簡,天健大陸目前還活著的傳說,如果不是清塵此前怕她回來後太過社死,將天健大陸年號更改成開清,恐怕現在季三簡寧可去其它位面流浪也不願意回來。
新的一屆選徒盛會開始,這是紫鳶放權後,中暠繼任天廊宗宗主後的首屆選徒盛會。
中暠傳音給季三簡:“別給大師兄掉鏈子啊!”
雖然是傳音,但季三簡還是能聽出他是咬著後槽牙講的。
季三簡只能說:“儘量…”
而這一屆選徒盛會也成為傳世佳話。
天廊宗罕見的兩代宗主皆至,更有來自與天道屏障合二為一的神器永固之靈的饋贈,那浩瀚光芒似乎是生怕世人忘記天健大陸還有一位活著的神明——花神花棘。
如果不是見溪已經將龍脈歸還龍族,恐怕整個應龍族都能被她押過來撐場子。
而杏春宗宗主白墨,為了博得他寶貝女兒的一笑,舉著季三簡的雕像將其搬到了選徒盛會現場。
白墨拍著雕像向小公主炫耀:“爹爹沒騙你,爹爹和季君的關係特別好!”
年僅五歲的小公主拍著巴掌讚美白墨:“爹爹好帥!”
白墨放聲大笑,根本不管背後的季三簡是如何死亡注視。
季三簡嘴角抽搐,她傳音白墨:“你有病嗎?!天廊宗選徒,你來湊什麼熱鬧?你杏春宗沒自己的徒弟要收嗎?!”
白墨抱著小公主飛向中暠那邊安排的座位,他無所謂地道:“你季簡今日開山收徒,全天下還有幾個丹修醫修要去我杏春宗?既然天才都在你這裡,那我急著回去做什麼,況且有杆壁和芷原主持,出不了差錯。”
季三簡衷心祝願:“還是出點吧。”
咋也不能只有她一個人在社死。
天廊宗並沒有因為滅魔之戰已經過去而放寬選徒的標準…反而更嚴了,因為熱武器正在蓬勃發展,紫鳶立下鐵律要管控弟子心性。
這一屆選徒盛會持續了整整十天,季三簡也不得不當了整整十天的吉祥物。
一開始,凰霄還覺得新鮮。
第三天,凰霄煩躁地在她腦袋上築巢。
第五天,凰霄棄她而去。
季三簡只能含淚送別,且是單向,因為凰霄飛離得毫無留戀。
從目前來看,未來要護衛天下安寧的鳳凰冕下還很稚嫩,她尚未將稚羽完全褪去,鳳凰的羽翼仍未長成神兵利器。
只有那永遠在燃燒的鳳凰火在證明著她未來定當睥睨天下。
凰霄重生,天下梧桐一夜復甦,梧桐樹所生根發芽之處,皆為鳳鳥所往。
她停在一處密林裡,這片密林的中心,是一棵年歲尚淺的梧桐樹。
大約只有二十餘年,是剛來這世間不久,還未開神智的年紀。
一身灰白雜毛的小狐狸正在樹下撲蝴蝶。
妖族以血統論高低貴賤,高等血脈無論種族皆有個相同之處:毛色純正,需無雜色。
就以青丘來講,青丘皇族毛色潔白不染纖塵,當年的妖帝無相將一身狐毛養得極好,哪怕是凰霄這樣的翼類都忍不住想動手摸上一把。
無相養護的方法還是繼承於她的母親,妖族在這方面頗為重視,還研發出了不少產品。
所以,眼前這隻毛色灰白的小狐狸,放在別處,應當是被排擠的。
可它不在乎,它還未開神智,每日只知道獵食撲蝶戲耍,餓了就吃,渴了就喝,困了倒頭就睡。
以地為席,以天為被,它不必羨慕誰的毛色,也不必憂愁將來怎樣,更無需去費神猜想外界有什麼在等待它。
它只需要快樂。
而它最近最大的快樂,就是和一隻通體赤紅的小肥鳥玩捉迷藏。
它喜歡那隻肥鳥,至於為什麼,它不必去想。
凰霄扇動著翅膀遛著它在樹林裡滿林子找後,她自己停在梧桐樹枝上,優雅地整理羽翼。
梧桐樹亮起光芒,一個老頭子倉惶卻不失端方地出現。
“她在這?”青丘國主的聲音發顫。
凰霄示意那隻正在樹林裡蹦跳縱躍的灰白小狐狸。
“她輪迴之前,小簡將昶曦花內的梧桐樹種放進了她魂魄裡,二十四年前,靈土感應到梧桐樹紮根。”
當年在鹿鳴城參加道宗大比的時候,凰霄送給過季三簡一塊可以在儲物空間內自由生長的靈土,隨後季三簡將梧桐樹種種在了其中,一直隨身攜帶。
直到滅魔之戰,無相戰死歸墟。
為了能夠知道無相會投胎轉世到哪裡,季三簡在無相輪迴之前,將梧桐樹種交給了她的魂魄。
季三簡的肉體為息壤再造,她是世間最高靈土,天下土壤皆尊其號令。
季三簡迴歸天健大陸後,一直在找無相。
直到二十四年前。
“二十四年,”青丘國主喃喃道,“她母親生她的第六年,她就開神智了。”
青丘無相,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灰白雜毛的小狐狸突然發現,這片樹林來了一隻好漂亮的大白狐狸,它的毛色一塵不染,猶如天上謫仙…就是這位謫仙總喜歡抱著它睡覺!
還要給它舔毛!
它才不要!
它可愛惜自己的狐毛了,它是灰白色的,不要被那個通體白傳染。
況且,現在氣溫這麼高,它自己一身毛就夠受了,再來一身,怕不是要熱死它。
青丘國主在這裡住了十年,依舊沒能等到無相開神智。
季三簡來看過一次。
天廊宗的教學任務就算是神仙也吃不消,季三簡找了個藉口來這散散心。
以前呢,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準備打架的路上,季三簡總是梳著高馬尾,方便動作。
現在不一樣了,她為人師,舉止端莊優雅。
長髮側挽著順在身前,雙臂上搭著一件雍容的披肩,晚霞點綴,倒不失典雅。
…足可見被學生折磨得夠嗆。
三十四年了,當年阿卓在凡俗界開靈智,都沒用到三十四年。
“她大抵是累極了。”季三簡道。
無相一生聰慧,皆付妖界,未曾有半分愧對。
神獸血脈,神族責任,妖族未來,她將一切都準備妥帖後,心甘情願赴死。
以至於轉世之後,竟不肯開一分神智。
青丘國主也大概是真的老了,他跑不動也跳不動了,慢悠悠地走到季三簡身側,依靠著梧桐樹休息。
青丘九尾,猶如謫仙。
“就這樣也好。”十年,也足夠青丘國主看開,“不然等她開了神智,問我們對她好,是因為她這輩子還是因為她上輩子,我都知道該怎麼回答。”
此生是此生,前世是前世。
縱然是相同的靈魂,可終究不是同一個人。
無相已經死了。
青丘國主道:“青丘九尾狐掌狡猾之道,其實為命數衍化的一個分支。無相為我族萬載翹楚,她在犧牲之前,已經將一切都料到了。”
無相料到她死之後青丘必執著於其轉世,既然如此,不如以不開神智絕青丘思念。
只是活著的人,終究做不到那麼輕易的放下。
季三簡在凡俗界時,曾獲得樹人最後的枝葉,此後她一直隨身收藏,保管至今。
這片樹葉見證過她的一切,也吸收了來自於她的神力。
季三簡將樹葉放入梧桐樹內,梧桐樹身流轉神力光芒。
無相以不開神智絕故人相思,那她能做的,便是以神明之力,祝福其永生永世。
凰霄最後又和灰白雜毛的小狐狸玩了一次捉迷藏。
無相,再見。
一年後的春日午時,微風襲來,大約是要下雨了,灰白小狐狸打了個寒顫,它想起那隻總愛圈著它睡覺的大白狐狸。
如果這個時候有大白狐狸在,它就不會冷了。
灰白小狐狸走向梧桐樹,它知道,它一定會在那找到大白狐狸。
這十數年來,一向如此。
春風微醉,梧桐飄落,總是會陪它玩鬧的大白狐狸端坐在樹下,竟不知抖落滿身梧桐落葉。
灰白小狐狸用爪子替他拍去落葉,它的爪子落在大白狐狸身上,大白狐狸依舊沒有動。
他端坐著,九尾散開,織成絨墊。
灰白小狐狸就這麼圍著他的尾巴玩,卷著他的尾巴蓋在身上,直到小狐狸也累了。
它才想起,從始至終,大白狐狸都未動過。
它用粉嫩的肉墊輕拍大白狐狸,大白狐狸依舊端坐。
一場春雨,如約而至。
春雨潤無聲,在無數場春雨裡,青丘與帝江小洲無聲無息的蓬勃壯大,小狐狸無憂無慮的長大,青丘國主無牽無掛的仙逝。
灰白小狐狸溼了眼眶。
後來,凰霄接任帝江小洲,其治下妖族再無血統歧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