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遠眼神沉寂,眼珠幾乎是從電梯門平移到了陸老爺子身上,給人一種悚然的感覺。
嘴角微微勾起,手拍了拍自己的斷腿:“這樣的女人和一個殘廢,豈不是絕配。”
冷言冷語,半點沒有體恤安慰自己老父親的意思。
甚至還在說完這話後,冷聲提醒道:“該看的,爸媽你們也都看到了,是不是該回去了?”
原本還因為兒子這副頹然的模樣有些心軟心痛的陸老太太登時就氣不打一處來。
她原本就不是脾氣多好的人。
更何況,她還不怎麼喜歡蔣思蘭。
就更不喜歡看著蔣思蘭折騰陸清遠,折騰他們老兩口。
立刻就拉著老頭子要走。
陸老爺子還想掙扎一下,卻被老婆子一句話爆殺。
陸老太太說:“你兒子能忍自己愛人和別的男人親密,我可當不了這綠頭烏龜,你要是能忍,就繼續帶著,我自己走!”
說罷,自己拎著行李箱直接就走了出去。
話說到這份上,陸老爺子也只能原地跺了跺腳,到底還是匆匆叮囑了一句,讓陸清遠好好復健,然後緊跟著也出去了。
偌大的公寓,不多久,就只剩下陸清遠一個人。
陸清遠卻完全沒有頹然死寂的樣子,他的眼底深處藏著誰都沒有辦法發現的火焰,連殘疾的腿也無法阻擋他。
他悠悠地操控著輪椅,如往常一般進了書房,熟練自然地線上上會議裡給自己的下屬下達著各種指令,在金融市場攪弄風雲。
陸清遠當然知道父母對他的失望。
但他卻並不如何在意。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他陸清遠是自從認識了蔣思蘭,才開始變得不像他。
但陸清遠卻清醒地明白,蔣思蘭只是一個引子。
她的確重要,也是他目前最無法放下的人。
但沒有她,陸清遠自我認知也非常清晰。
他從來都是個自私的人。
以前只是沒有一個人,能讓他獲得比事業更多的滿足感。
所以,他可以一心一意放在集團事務上,成了很多人眼裡的工作狂。
而且陸清遠自覺,自己前三十年人生做出的成就,已經足夠償還父母的養育之恩。
畢竟,說是養育之恩。
但其實以陸老爺子和陸老太太年輕時,堪比工作狂中狂的作風,他基本上是家裡的傭人和管家帶大的。
陸清遠出生的時候,不管是陸老爺子還是陸老太太都還太年輕。
兩個人當時都在全國各地的分公司歷練。
在外人眼裡都是實打實的小員工,早出晚歸,朝九晚九,根本沒有能力養好一個孩子。
於是,陸清遠剛出生都沒半年,就被送到了老宅教養。
3歲進保育院,5歲進幼兒園,7歲上小學。
而陸爺爺當年定下的規矩,凡是陸家的子弟,上的都是公立學校。
而陸清遠的父母年輕時都忙著在全國各地的分公司歷練積攢經驗。
陸清遠從小學開始就寄宿在學校,從小學的每週末回家,到初中的半個月回家一次。
一直等到自己的親弟弟陸清珩出生,陸老爺子和陸老太太也正式回到了江州集團總部。
陸清遠才算是和父母有了長時間的相處。
但說是長時間,畢竟父母的時間還要分給剛出生不久的親弟弟。
陸清珩是早產兒。
陸老爺子和陸老太太分配給孩子們原本就不多的時間和精力裡,也得有一大半得放在陸清珩身上,
陸清遠當然不至於因為這點就怨恨父母和弟弟。
陸清遠早就習慣了凡事自己做主,實在是做不了主,就找管家爺爺,管家爺爺也做不了主的,就找爺爺。
陸爺爺秉持的教育觀念就是窮養兒富養女,以及棍棒底下出孝子。
當然了,陸爺爺並不會真的打孩子。
但陸清遠也的確是從小在極其嚴格的教育環境下長大。
這樣環境下長大的陸清遠,你很難奢求他對父母有多麼深厚的感情。
只是以前有社會倫理規範約束著陸清遠,加上他也的確沒什麼想要的,所以也無所謂按照父母的要求,一路成長為陸氏集團的CEO。
他自問,他做得很好。
但他現在已經有了更看重的人。
自然,其他人事物要為此讓步。
陸清遠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他放棄得很乾脆利落,半點不留戀。
甚至於,斷了一條腿,他都在某種程度上覺得, 這是老天在替他做決定。
他斷了腿,不再是世俗意義上的完人。
而她也不是什麼世俗意義上的好女人。
豈不是絕配。
這番“絕配”言論,若是被別人知道,絕對是要笑掉大牙。
這算哪門子的絕配。
陸清遠才不管。
他現在做的卻也不是單純的賺錢。
電腦螢幕上赫然閃現一家醫藥公司的名字。
如果蔣思蘭在這裡,她可以輕易認出來,這就是她現在正在陪同的A國男人的家族企業之一。
耳機裡傳來下屬的聲音:“boss,一切都準備好了,要動手嗎?”
陸清遠並沒有下屬那麼全神貫注,他甚至還能一邊注意著股票市場的動向,一邊切出來檢視自己投資的其他專案的動向。
他不說話,下屬也沒催促。
耳機裡只有細細的呼吸聲和遠遠的鍵盤聲。
足足二十分鐘後,陸清遠才開口:“時間到了。”
然後笑著看自己準備了兩個多月的攻擊應驗在這家醫藥公司的股價上。
一天後的幾乎同一時間,原本已經和那個A國男人準備出海的蔣思蘭重新出現在公寓樓下。
只是,相比較前一天早上,A國男人可以輕而易舉上樓來,這一次,他卻被肌肉健碩的保鏢死死攔在了樓底下。
男人當然不甘心。
只是相比較之前遊刃有餘的紳士打扮,此時他的頭髮卻有些凌亂地散落在額頭上,臉上脖子上有明顯的細汗,整個人在樓底下無能狂怒地咆哮著,時不時還拽著蔣思蘭的手腕,拉得她險些沒站穩。
蔣思蘭也沒了前一天出門時的精緻。
一頭捲髮上的蝴蝶結髮飾不知道什麼時候丟了,頭髮散亂在肩頭。
眼看著發生的這一切,終於還是在A國男人的咆哮催促中拿起手機。
不多久,電話被接通。
“清遠,怎麼回事??為什麼Anson不能跟我上來?保鏢為什麼攔著我們?”
蔣思蘭越說越生氣。
原本Anson說好了要帶她上他家的遊艇出海去玩,結果剛上了遊艇沒多久呢就接到了家族來的電話。
一聽他的計劃,不僅立馬把他罵的狗血噴頭,還立馬要求他將她送回去。
蔣思蘭也沒想到,Anson竟然這麼聽家族的話。
二話不說就開著遊艇回了港口,又千里迢迢把她送回來。
蔣思蘭一邊為他對家族的唯唯諾諾感到不高興,一邊又想著回去休息一下也好。
誰想到,保鏢竟然不讓自己上去了。
看著Anson不可置信的眼神,手腕還被他扯得好痛,蔣思蘭一下就更不高興了。
她不高興,電話裡陸清遠的聲音卻一如既往的沉穩清斂:“你自然可以上來,沒有人會攔著你。”
蔣思蘭一聽就察覺出不對:“是你不讓Anson上來的?為什麼?”
電話裡傳來陸清遠的一聲輕笑。
“寶貝,你忘了我們的約定嗎?這只是一點小小的懲罰。”
陸清遠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蔣思蘭卻打了個寒顫。
她拿著手機,抬頭往上看。
說是公寓,其實就是陸清遠的個人居所。
他不喜歡和陌生人住在一起,卻又極其看重效率和安全性。
所以不管是保鏢還是員工下屬,亦或是大樓的管理人員,都被他安排在這棟大樓除了頂層以外的其他樓層房間裡。
連下屬的工作區域都在大樓裡。
此時,蔣思蘭往上看,原本應該根本看不到在頂層的陸清遠。
但她卻隱隱覺得,自己正在被陸清遠注視著。
對方高高在上,俯視甚至蔑視著她,她卻毫無辦法。
以至於,她脊骨隱隱發顫,拿著手機的手指攥緊了,發出菇滋菇滋的聲音。
而此時,她也終於想到了,很早以前陸清遠和她正式交往的時候,提出的約定。
陸清遠承諾自己以後不會再隨便說分手,而相對的,蔣思蘭也要承諾,即便是和那些“朋友”出門,一不能在外過夜,二不能有超出朋友的親密行為。
當時陸清遠的確笑著說,如果觸犯了約定,就會有懲罰。
只是他沒說懲罰到底是什麼。
蔣思蘭當時一心要和陸清遠複合,自然也沒有細想。
事實上,這還是她第一次被“懲罰”。
她呼吸一下急促起來,立馬就想到了Anson接到的來自家族的警告資訊。
“是你做的?!!你怎麼能……”
雖然是問句,言語間卻半點沒有疑問。
電話裡又是一聲輕笑:“我當然可以,你知道的。不過,你確定還要繼續這麼聊下去嗎?”
“什麼意……”蔣思蘭的話還沒說完,手就被人強行拉過來,手機也被人搶走。
之前永遠風度翩翩的Anson,此時卻對著電話怒吼咆哮,一連串蔣思蘭根本聽不懂,卻也能從他說話的語氣表情中看出是罵人的當地俚語脫口而出。
原本她看著覺得特別有氣質的白面板,此時在怒火加持下,變得又紅又白。
碧綠的眼睛裡也都是紅血絲。
罵人的時候,脖子間青筋畢露。
說實話,看起來,特別不體面。
而且,這個男人剛剛竟然還對她這麼粗魯!
弄疼她了!
這一切都讓蔣思蘭對這位公子哥的一切美好幻想都毀於一旦。
美好幻想沒了,那股荷爾蒙引發的心動也逐漸歸於平靜。
她看著Anson,雙眉微蹙:“Anson,我也不知道我的未婚夫竟然會這麼做,抱歉,我會上去和他說清楚,我和你只是朋友,希望他以後不要針對你和你的家族。”
言語間頗為抱歉,表情是Anson很喜歡的婉約柔美。
Anson半點沒有發現蔣思蘭的眼神變化。
他喘著粗氣,心裡即便急的要死,到底還是被蔣思蘭這幅模樣勾出了一點愛憐之心,點了點頭:“好,我等你訊息!”
說罷,眼巴巴地看著她穿過保鏢的保護圈,進入大樓的背影。
卻全然沒有發現蔣思蘭轉過身後,霎時沒了笑意的眼神。
蔣思蘭在電梯裡看著逐漸上升的樓層數字:“你要我做的,我已經做了。”
幾乎是話音剛落,電梯門開啟。
這一次,陸清遠的聲音沒有從電話裡傳來。
而是直接從開啟的電梯口傳來。
“好乖。”
蔣思蘭看著電梯門口,明明是坐在輪椅上,卻莫名叫她心中一噤的男人。
她抿緊了嘴唇:“這次是我的錯,你已經懲罰好了,就放過Anson吧。”
這話卻讓陸清遠笑了笑:“你是以什麼身份來給他求情的?”
“朋友!”
蔣思蘭脫口而出。
陸清遠歪了歪腦袋,三十出頭的男人,卻顯露出幾分幼稚來。
“哦~朋友。既然是你的朋友,我自然要給面子。只是,求人,好像也不是這個態度吧?”
蔣思蘭咬緊了下唇:“你想要什麼?”
陸清遠終於滿意地笑了。
輪椅緩緩滑動:“跟我來。”
兩個人穿過了明亮的公寓客廳,開放式的廚房,還想著印表機聲音的書房,最終停在一個房間門口。
“開門看看,是我準備很久的禮物,希望你會喜歡。”
高階公寓的房門,開門的時候無聲無息。
卻讓蔣思蘭渾身一顫。
看著逐漸敞開的房門後的一切,那些牆上床上掛著的東西,甚至是床邊那個看著極其精美的籠子,一切都看起來極為不正常,讓人不安。
蔣思蘭的臉色霎時一白,嘴唇都在顫抖。
“不、不要這麼對我……我肚子裡有你的孩子……你不能……”
“我能。”陸清遠沒有給蔣思蘭繼續反駁的機會。
蔣思蘭幾乎是被他推著,推進了房間。
隨著門被關上,蔣思蘭終於癱坐在地,死死抓著陸清遠的膝蓋泣不成聲。
“我錯了……我錯了……遠哥,你想想孩子……”
然而,她的哭求卻只得來了陸清遠放在她頭頂,緩緩撫摸的手掌,和一聲頗為溫柔的安慰:“放心,我學了很久,不會傷到你和孩子。”
說罷,手掌放開。
“上去。”
一聲令下。
蔣思蘭看著他身後的那堵門,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幾個小時後,專門負責給陸清遠和蔣思蘭做飯的保姆上樓來。
卻沒有在客廳和書房看到熟悉的身影。
可能是在房間?
礙於主家的吩咐,保姆沒有擅自做主,按照要求做了豐盛的晚飯,又畢恭畢敬地對著客廳後邊的房間說了一聲:“先生,太太,飯做好了,我先走了。”
幾乎是話音剛落,保姆剛要轉身離開,就聽到最裡面的房間裡,傳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好似是哭聲和呻吟聲。
保姆腳步一頓,眉宇間有些好奇和掙扎。
但轉念一想,想到在這裡工作掙的錢,到底還是沒有多管閒事。
抿了抿唇,很快就離開了頂層。
這天過後,不管是保姆還是保鏢,都發現,那位一直和不同男人出門的蔣太太好似安分了許多。